第28章 发了。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带着点没有散尽的夜色，没完全亮透的时候，政府派来的卡车就突突突地开进了村里。
明显也是白日里不敢开车，趁着夜色迅速开过来的。
溪山村的村民刚歇下不久，有的是忙着建设大棚，有的则是忙着给地里浇水、收拾，没一个得闲的。但村长一广播说是大棚材料来了，他们还是马上就聚集到村子的广场上，等着发大棚材料。
明明太阳还没升起，这会儿的温度却已经肉眼可见的高了。幸好晒场因为时常需要使用，村里早就拉上了遮阳棚，好歹能心理安慰下——光不落到身上，就不烫！
怕一会儿太阳出来，户外都不能呆人，所以村长组织村民，军队安排好相关的材料物资，一家一户很快就发了下去。
分下来的大棚物资是按照今年县里规定的耕地亩数，然后再分派到每个镇、每个村的，基本上不会有太大的落差。
但还是有人闹着自家分到的太少了，不够用。还有一些人家分明没有种，为什么要分给他们家的。
村长黑着脸说：“你要是不要，就还回来，多的是有人要！”
被村长训了，人还不觉得怎么。
没脸没皮的人大概就是这样，当着军队就开始闹：“你们官兵管不管啊！我家那么多地，要是没有大棚，可都要晒死了，这让我吃什么啊！我们一家老小还怎么活啊！”
她死死扯住没防备的小士兵的手臂，不肯让他走，“你看看村里好些人家，压根就没有种，分给他大棚，这是让他去卖啊？这不是活生生的倒买倒卖吗？如今这是什么光景，是要热死人的光景啊……”
小士兵为难回头看自己队长。
黑脸队长非常稳得住：“为了公平，每家都是定量的。他们家地不种，自然有人管，你可以去举报。荒废耕地是可以举报的。我们只负责按照规定分发大棚物资，请你不要耽误我们的工作，请配合！”
黑脸队长人高马大的，一张严肃脸还是非常有用的。往前一站，顺便亮下身上的有备无患的枪，村民立马就怂了，手松的比谁都快！
村长气得头都疼了：“还不回去？还想闹啊！再闹，以后有什么你们家都别分了！”
“凭什么不分我们家！我们不是溪山村人了还？！我只要一天是溪山村的人，一天就必须分我。”
她直接就跳脚了，“大家伙都是种地的，谁家没有大棚，粮食白白烂在地里不心疼？!那可是粮食啊！偏偏有的人，明明不需要，还领了免费的大棚。”
她那眼睛一斜一斜的，直接扫过一片的人。
那些被看的人顿时眉头都皱起来，知道他们家的德行，占便宜没够的，但也不想想，为什么村里其他人没出头，就她出头了！
站在最前头大腹便便的一个中年汉子站出来说：“怎么了，我就是有多的。政府发了，就是我的。别说你们家都有，就是你们家都没有，也别想少了我的！我就是拿出去卖，也不会给你们家！”
“你听听，你听听……”她像是抓住了痛脚，就要拉军队给主持公道，“有人明明家里就有，还要领免费的去卖，抓他们，把他们都抓起来。”
黑脸队长严肃道：“大棚物资不允许买卖，之前文件下来已经说过，被抓到，直接入刑。”
“乱”世用重典，这点在什么时候都是有用并且有必要的。
“好了！”
村长气昏了头，“你不就想说姚凤林他们家吗？!我告诉你们，规定就是每家每户只要种地的就都有！就算他们家搞到了大棚材料，村里也不会占了他们的。”
村长指着她说：“你们家的也听着，姚凤林昨晚就说了，他们家有，他们家不要，可以给村里的几个贫困户，他们生活不容易，一点粮食都不能闪失。看看别人，再看看你们家！”
村长看了看众人说：“我也告诉你们，定好的，你们是送也好，放着烂也好，我不管。谁要是卖了，那我第一个举报你，拉你们家都去坐牢。姚凤林好心，他的我也不会不给，他要给贫困户，那是他心好，让他自己去做这个好人，其他人别想逼任何人！”
“除非你们谁有种干掉我这个村长！”
村长站在晒场之上，一人顶着前面乌泱泱的村民，后头是整齐划一的军队，掷地有声！
“好！”那些找莫朝夕买了大棚，也是刚才被那个村民重点斜眼的一群村民，果断喝彩、鼓掌！
村长哼了一声，转声去跟军队的人说了莫朝夕这边的情况。军队队长点头表示理解，村长也难做，但那个叫莫朝夕的倒是有点本事，买到好材料了，看那些没买的，还闹的，到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过。
要是世道继续不好下去……
黑脸队长很快收起那点情绪，在村委的指点下，开着车进了空闲的老人院，等入了夜，再出发回去，白天正好休息。
至于村里这些人，自有村长处理。
有想占便宜的，自然也有议论那些买了大棚的是亏了，被骗了。政府给的不要钱，莫朝夕那大棚这么贵呢，都说幸好没买，不然也被骗了。
村长都懒得管，冷哼一声说：“外头那么严重，看看新闻吧。如今什么东西都贵，这个价，还觉得被骗了，回去摸摸自己的良心。”
村民当面是不敢说了，怕跟那家人一样被村长记在心上，但背地里说谁知道呢。
没到现场还被村民惦记上的唐秋他们，这会儿真睡得香。毕竟天刚亮才回家，洗完澡这会儿那是倒头就睡。
昨天夜里，他们用剩下的大棚材料，直接给竹林、还有家里的果树全都装上了大棚，发现竟然还有剩的，于是连后山上他们家那一片茶林也不放过，全给安装上了。
也就是家里的柿子树、板栗树长得过分高大，大棚得不偿失，他们才没想着下手。
不过关于家里七八颗上了年头的柿子树，他们早就想好了，不然就直接把柿子跟苹果、桔子一样，一个装一个袋子试试。
唐秋带提议的莫朝夕去看了柿子树，一仰头，能看到比有2个乒乓球那么大的柿子，满树都是，估摸着一根枝条下来，都能搞一篮子，这要是装袋子，能把人装吐了。
还有他们家的小柿子树，那是比东魁杨梅还要小，大概只有成年男人的半个大拇指那么大。这会儿去看，因为满树的绿叶，中间一点点黄，看着除了觉得多也没啥。
但装袋子，那肯定是不装的了。
唐秋甚至掏出了冬天拍的柿子树照片，之间叶子都掉光了，树上像是长满了红色的小星星，挤挤挨挨的，远看又好像红枫叶似地。一点点的红，配上灰色的枯枝，风景是绝了。
周九川凑头说：“一看就好吃。”
刚跟莫朝夕赞叹了多美的唐秋，横了他一眼，夏虫不可语冰！
周九川还坚持不懈问：“这么多柿子怎么不摘啊。你看这张都下雪了，白雪皑皑的，红色的小柿子，看起来更馋了。”
唐秋被他一说，也忘记美不美的事儿了，想起小时候冬天，顶着大风雪，拿一根杆子，去戳树上的吊柿，对就是这种不摘让风吹干的小柿子。
小柿子被戳掉下来，砸在雪地里，红花盛放在白雪的怀里，他们几个小的，就蹲在一边，也顾不上冻手，就地捡着吃。表皮被风吹得干干的，因为还长在树上，所以内里还透着生命力，是如新鲜柿子般的流心，特别好吃！
自己介绍着，就忍不住呷了一口，边上周九川也不客气地吧唧了下嘴：“今年冬天，我在你家不走了！”
唐夏是个操心的，他仰望着柿子树说：“就怕这柿子挨不到冬天了。”
他敏锐发现今年柿子长得不如往年多了，刚外公说了句，是上月暴雨打掉了不少。这月又是暴晒，若是接下去有个好天气还好，要是再来个暴雨，或是继续暴晒，那这柿子树是保不住了。
周九川一下子就丧下了脸，唐秋也跟着望着柿子树。说起来他自从去外地上大学，然后在省城工作，已经好多好多年没吃过家里的柿子了。
小时候在村里上学，每天要去村小早读，就路过外公房子这下面的这棵巨大柿子树。这是村里最大的一颗，柿子接的又多又好。他早上路过的时候，夜里或是晨里的风，总是会吹落几个早熟的柿子，砸在小路两边的青草地里，他去扒拉两下，就能找到一个。
熟透的柿子被风垂落，砸在草地里，没摔坏，只是摔裂了，露出一点点流心来，一瓣红黄透明的柿子露出来，有嚼劲儿，配着边上可以吸溜的柿子果肉，人生顶级美味。
唐秋长大之后，再也没吃过比早读路上捡到的柿子还好吃的柿子了。即便长大能买到很贵很贵的柿子了，都不如这最便宜不要钱的被风吹落的柿子。
这会儿他有些伤感了。
莫朝夕忽然说：“我们想办法，把柿子保下来。”
唐秋猛地回头看他，满眼惊诧。
莫朝夕笑说：“我们玻璃大棚都建了，还怕保不住几棵柿子树。就算是一个一个绑，也可以，我没吃过，正好了。要是世态变好了，这样精心护着的柿子，不卖高价可说不过去！”
他温柔地防备了所有的万一，让唐秋能坦然接受。
好在夜色遮人，唐秋不用怕被他瞧见自己眼底的心思。本是一场春秋大梦，如果不是梦，而是春秋，那该多好啊！
可惜，梦如何大，那也只是大梦罢了。
唐秋说：“好，卖很贵，赚大钱！”他的声音一点都没抖，跟往常一样。
周九川说：“别顾此失彼，柿子树护着了，板栗树也要护着。”
“好！”
唐夏瞧着他们仨，想想也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