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送亲
“娶亲咯，河神娶亲咯！”
几个小孩儿在巷子里边跑边咯咯笑着追逐打闹。
等小孩儿的声音渐渐远去，巷子的一头响起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随后是穿着红、白色衣服的两队人在村子的路上敲敲打打的经过。
我叫李青川，土生土长的小河村人，这个队伍是给河神送亲的队伍。头些年给河神送亲我都被我妈摁在屋里，这次可让我逮到机会偷摸看一眼这送亲队伍了。
我透过院子里的木门缝儿隐约看到队伍里的人一部分在前面负责吹吹打打，中间有几个人抬着一个大红的轿子，不过这轿子底下似乎还有个什么方方正正的黑色大箱子，似乎是在哪儿见过，可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正在我看的入神的时候，后脑勺突然挨了一下子。
我吓得一激灵，心噔噔的猛跳了几下立马转过身。原来这一下子是我妈打的，我看着我妈手里拎着的笤帚，就知道这顿打是跑不了了。
不过意外的是，我妈居然只是眼神狠厉的瞪了我一眼，示意我赶紧进屋，并没有直接开打。
看到我妈的眼神就快要吃了我了，我想赶紧跑进屋找我爸躲过这顿毒打。
可就在我拔腿想溜之大吉的时候，倏然感觉如芒在背，门外的吹打声似乎更大了，队伍似乎是刚好经过我家门口了。
我眼皮子直跳，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出于本能想赶紧进屋。可是我的腿似乎是冻住了一样在原地一动不动，我鬼使神差的冷不丁回过头，果然那门外队伍抬着的轿子正正好路过我家门口。轿子侧面的帘子随着抬轿人的脚步上下呼扇着，隐约能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
透过起伏的帘子，我看到里面那个人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坐在轿子里面，蒙着大红色的盖头。我眼皮子又突突跳了两下，那姿势活人根本不可能做到。
突然不知道是队伍中抬轿子的人没走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猛地一个颠簸，大红色的盖头就从轿子里那人的头上滑落下来。
这我才看清里面的人脖子上一片血红，血已经浸湿了领口的衣服。
我再一眨眼，那人的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倒了下来，断口处还汩汩地往外冒着鲜红的血。那人头正好倒在我这个方向，似乎和脖子还连着点皮不至于直接掉下来。
透着死气已经涣散的瞳孔不知怎么的，我竟感觉正在盯着我。
我妈见我一动不动照着我的屁股就是一笤帚，这要是搁在平时我早就滋哇乱叫了，可是这次我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怎么竟然没有喊出声。我妈看我还是不动，拎着耳朵就给我拽进了屋。
进屋之后，我妈一直数落我，说我不懂事诸如此类的话，我呆站在原地像是失了魂儿一样脑子嗡嗡的，我妈说的我一句也没听进去，门外的吹打声远去之后我也晕了过去。
醒过来已经是傍晚，外面天色已经擦黑，屋里昏黄的灯光照着坑坑洼洼的土墙上像是无数张痛苦的人脸印在上面一样，思及此处我脑袋又是嗡的一下有些失神。
我爸坐在我床边看着我的一举一动，问我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我刚要回答，我妈就从院子里走了进来。
“村里开席了，孩儿他爸，我们……”我妈看了看我眼睛又瞟向别处，样子有些为难。
“要我说就不去。你就说吧，这些年这些吃人的规矩害死多少无辜的女孩儿了？她们还那么年轻年轻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们也是有孩子的人。”我爸气的点了根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妈，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哎……那我带娃去，总行吧。”我妈也不再说服我爸，拉着我的手就要往外走。
我爸也没阻止，头扭向一边，不再看我妈。
每次河神娶亲的时候，我爸妈总要这样闹一次别扭。不过也还好，每次这事儿过去之后，我们一家人又会像往常一样过着温馨的日子。
就是邻居看我爸每次都不去会对我家指指点点，说我爸这样迟早要被河神怪罪。
我爸也压根不当回事儿，用我爸的话说他是一个纯粹的唯物主义者，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绝对不相信封建迷信。
我爸是城里的大学生，毕业之后到我们村支教的时候，在学校里认识了同为老师的我妈，后来两个人走在了一起，有了我。所以每次我爸不去我妈也能理解。
虽然我妈也受过高等教育，但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几十年多少还是会受些影响。即使不信，可作为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我妈还是会去参与。
“妈，每年都要给河神伯伯娶媳妇儿吗？那他现在得有多少老婆了啊。”我拉着我妈的手边走边问。
回想起上午看到的那一幕，我又问：“她们从来没回来过，是被河神伯伯吃了吗？”
我妈瞪了我一眼让我不要胡说八道，跟我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妈，这每年都给河神娶媳妇儿，这么多年了村儿里的女娃娃都没剩下几个了，我以后会不会讨不到媳妇儿啊。”
我妈听我这话一出来，直接照着我脑袋来了一巴掌，“让你不要胡说不要胡说，偏要胡说八道。”
看我吃疼皱成一团的脸，我妈又心疼的呼噜了两下我的后脑勺嘱咐我：“待会儿到村长家可不许乱说知道吗，你就多吃点好吃的就行了，知道吗。”
“嗯……”我看着我妈心疼我的样儿我也不嫌疼了，美滋滋的拉着我妈的手去吃席。
还没走到村长家门口，隔着一条街我就听到了村长家院子里已经人声鼎沸，里面好不热闹。
再走近些，就能看到村长家门口挂着俩大红灯笼，推开木门进去里面也是红彤彤的一片。
院子里摆着六七张大圆桌子，大人们都围坐在桌子前聊着天等着开席，小孩子们则是在院里追跑打闹。
村长见我和我妈过来了就走到我们身边安排我们找地方坐下，他边带路边说道：“老李今天又不来了啊。”
“是啊，不好意思啊村长。”我妈有些抱歉的看着村长，“自从我家老李第一次来过之后就在也不来了，不来也好不会说些不吉利的话。”
“没事儿，你们这不是来了吗，一样的。”
村长说着把我们领到靠着院子围墙的一桌上。后来我才知道，这桌上做的都是矜寡孤独之人，我家在村里也是因为此事备受排挤的。
等大家到的七七八八之后，村长从最前面的桌上站起身走到院子中间清了清嗓子道：“肃静！”
说来也是奇怪，在村长说完之后，原本吵吵闹闹的院子立刻变得寂静无声。
大家安静之后，村长又继续说道：“这些年，咱们村风调雨顺，多亏了在座的各位做出的努力。我在这里先谢谢各位。”
村长冲大家鞠了一躬，继续说道：“不过，咱们村儿还是有些顽固不化的人，虽然享受着河神的眷顾，却又从来不信河神。”
村长这话一说出口，村里的人齐刷刷的看向我们这边，我还不懂什么意思，我妈的手则是在桌子下不断的搓着衣服，紧张的不行。
“不过，好在今年也顺利的给河神送去了新娘子。”村长又是话锋一转，“可想而知，明年我们村应该是更加的繁荣。这都要多亏了张先生。”
村长对同桌的张先生微微鞠躬表示敬意：“自从张先生提出重启祖规，咱们村也是越来越好了。”
“下面，请张先生说两句吧。”
村长带头鼓掌，张先生也随之站起身，先是对大家鞠了一躬，随后开口：“各位，咱们相识也有几年了，当初我落难至此，多亏各位的帮扶。帮村子变好也是我的分内之事，还请大家以后多多照拂。”
虽然这话说的没什么问题，每年也是如此，可是这张先生的声音真不是一般的难听，像是锐利的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似的，听得我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我缩在我妈的怀里捂住耳朵，我妈则是轻拍我的后背。
虽说张先生声音难听，但长得却是一副俊俏模样，细皮嫩肉的，完全不似村里其他的人，他更像是世家子弟。平时都是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衫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的布鞋，倒是有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
简单的说了两句之后，村长示意厨子开始上菜，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被厨子端上了各个桌上。
我也顾不得其他，其他的我也不懂，不过这菜我知道好吃。菜一上桌我就好像那饿虎扑食一样左手抓着一个鸡腿，右手用筷子戳着一个大肉丸子开始吃了起来。
我妈看我这副吃相也是瞪了我一眼，但是同桌的其他婶婶、奶奶都看着我笑了起来，我妈倒是也不好意思打骂我。
就在我吃的正欢，撑着桌子边儿抬起上半身想要再戳一个大肉丸子的时候，村长家院子的大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个汉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出事儿了！村东头……”
还没等说完，那汉子眼一翻白昏了过去。其他人见状赶紧把人背到了屋里，村里的赤脚大夫也立马跟了进去。
村长一听到村东头，心里就是咯噔一下，立马就站了起来，往院外走，同时往外走的还有张先生。
我看着逆着人流的两个人好奇的跟了上去，刚要跑出院子大门，我妈就扯着脖领子给我拎了回来。
我又抻脖子看了村长两人离开的方向，这两人是要去村子东边啊。
进去之后，赤脚大夫给那汉子简单的诊了脉，说是没事，就是受了惊吓，脉象有些紊乱，其他一切都好。
听着人没事儿，大家伙也松了口气。
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村长和张先生不见了，村子里的人互相议论纷纷二人去哪儿了，毕竟这是在村长家，天大的事儿也不应该主人不吭声就离开。
这时候在人群中突然有个人说：“村长他们去村东头了。”
大家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谁说的。
之后又有人窃窃私语：“那河神的新娘子，不就是在村东头的庙里等着明天出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