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雨（3）
凌波并没有联系聂薇介绍的医生，他在急诊室找医生检查后拍了x射线片子，还好脚伤并不严重，只是脚背软组织损伤，两根脚趾轻微骨裂，医生简单处理后开了点药就让他离开了，从医院出来已经晚上十点了，此时雨已经停了，他也顺利地拦了一辆出租坐了上去，但即便这样到家已经十一点过了。
因为市内房租太贵，凌波和父亲只得租住在远郊这四十多平的老破小单元房里，房租两千出头，虽然他每月的收入已超出一万，可父亲因病不能出去工作，每月零七八碎的生活费以及父亲的药费就是一笔挺大的开销，还要存钱以备不时之需，所以这万余元的收入也要紧着点花才够。
凌波抬头看了一下自家仍亮灯的四楼客厅叹了一口气，无论他怎么叮嘱父亲也不会在他没回家前先行去睡，果然他刚拿出钥匙准备开门，父亲凌江海就打开门急切地迎上来，“今天加班怎么这么晚？没淋着雨吧？”
“没有。”凌波的衣服已经被体温捂干了，“爸，你怎么还没睡？”
“还没吃吧？给你留着饭呢。”凌江海将饭菜从厨房端了出来。
“不是说别这么晚给我留饭了吗，我在公司楼下吃过了。”他其实没吃，但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那就当宵夜吃，你这么瘦，工作又辛苦，多吃几顿也是应该的。”凌江海用怜惜的目光看着儿子。
凌波看着桌上的三碟菜，根本就是新炒出来的，没有动过的痕迹，“爸，别骗我，你一直等我也没吃吧？不是让你别等我的吗？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的身体是不能挨饿的！”
凌江海尴尬地笑笑，“一个人吃饭有什么意思，再说饭热一遍就不好吃了，我午饭吃得迟，不饿。”他推着凌波进了卫生间，“快去洗一下，我还有一个汤马上就好了。”
凌波冲澡出来父亲已经将饭帮他盛好了，虽然他抱怨父亲不听劝，但真的是外边再怎么吃得好和谁吃，也不如和父亲围坐在这小方桌一起吃着简单的饭菜来得香。
“这个菜炒得是不是有点淡了？”凌江海看着拿着筷子发着愣的儿子。
“没有。”凌波回过神开始向嘴里拨拉着饭菜。
“慢点吃，吃快了容易消化不良。”
“以后你别再这么迟等我吃饭，加班迟了我会在公司楼下吃的。”凌波看着父亲说。
“我还不知道你，忙起来哪有时间去吃饭，这么下去你会得胃病的。”父亲很了解自己的儿子。
“我的胃杠杠硬，绝对不会得病。”凌波放下碗看着父亲，“同事出国我让给你买回来点深海鱼油，吃那个听说可以提高免疫力。”
“你上次买回来的保健品还没吃完呢，怎么又买？药补哪如食补，花这钱我还不如买几斤排骨就把咱俩都补了。”凌江海心疼儿子挣的血汗钱大多都用在他的保健品和医药费上了，“你也三十了，省下钱还要娶媳妇啊。”如果不是因为他这个父亲的拖累，长相帅气的儿子说不定早就结婚了。
“这事有什么可急的，过几年再说。”凌波突然心里烦躁起来，食不知味地吃着碗里的饭。
“当年你读大学的时候不是交往过一个女孩吗？如果我当时没生病，你还说要带她放假回家里来玩，你们以后再见过面吗？”凌江海想起了往事。
凌波竟没想到父亲仍记得他曾和聂薇交往过的事，“她出国了。”
“你们再没联系？”
“嗯。”
“都是我连累了你。”凌江海叹息着。
“爸，你别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我和她当时就没怎么交往，而且谁说交往就一定会结婚，大学谈恋爱毕业后分手得多了。”凌波不想再继续说下去，“忙完这段时间我陪你去法国旅游。”家庭支出中还有一项大的花费就是旅游，和父亲每年一次出国游他自从到创文后就一次也没有食言过，这五六年的时间他们也走了好几个国家了。
“有那时间你还不如在家好好休息，国外再好也不如家里的一张床，你也总别带着我出去玩，有时间和公司的年轻人出去玩一玩，守着我这老人家有什么意思。”
“你让我和莫北方去？”凌波笑了，“他吃了就想躺着，在公司的直线距离就是楼上到楼下的餐厅，我和他一起出去旅游，我倒是没问题，只怕他还不愿意。”
“所谈个女朋友不就可以陪你玩了吗。”凌江海又将话题绕了回去。
“爸，公司来了新总监，我肯定会很忙，哪有时间谈女朋友，能不能别说这事了？”
“唉，儿大不由爹啊，可能是你的缘分还没到吧。”凌江海又叹了一口气，“小波，对面的小区最近招保安”
凌波噌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从椅子上站起来，“出去工作的事想也别想，我是差你那挣得那三四千元吗？保安都是要上夜班的，累病了怎么办？你能不能别折腾人了！”
“小波，我也不是为了挣钱，只是你每天出去上班，我一个人闲着没事才想着出去打个工。”凌江海解释着。
“没事你出去下棋、出去玩啊，张叔他们不是钓鱼吗，你也和他们去啊。”凌波知道父亲是不想让他太辛苦，可父亲有病不能劳累，如果旧病复发，他来z市的努力就全白费了，“这事你以后别再提了。”他说完冷着脸走回卧室躺在了床上，听着客厅外的父亲轻叹了一声，接着厨房响起了洗碗的声音，平时吃完饭都是他来洗碗的，可是今天实在是太累了，而且刚还对父亲发了一通火，他怎么能对无辜的父亲撒气呢？想到这里他眼睛一阵发酸，泪水像要涌出来，慌得他忙闭起了双眼。
凌江海洗完碗看到凌波门缝里还透着光，他走过去轻轻推开了门，“小波，怎么还没睡？”他一下子就看到凌波红肿的右脚，忙扑过去抬起他的脚看着，“怎么回事，哪伤的？”
“没事。”凌波放下挡在眼睛上的手，“被石头砸了一下，已经做过治疗了，一两天就好了。”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哪来的石头怎么就偏偏砸你脚上了？”凌江海心疼地责备着。
“爸！”凌波伸出胳膊搂住蹲在自己面前的父亲，这十年他过得很辛苦，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生活的辛苦可以麻痹心里的痛楚，可就在今天这一刻，脚趾传来的痛楚、以及因为对父亲生气而产生的自责，还有猝不及防来自过去的打击，所有这一切交织在一起突然让他全身像被刀刺一般痛不可当，“爸”他咬牙忍了一下，“对不起我不是真的生你的气我是”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委屈的，这一切都是他本该承受的，可是听着父亲怜惜的话，他却忍不住了，喉咙一下子哽咽了。
“没事的，爸知道的，没事的。”凌江海的眼眶湿润了，有这样懂事孝顺的儿子是他这个父亲的福气，他这样的父亲却只能是儿子的苦，不能吐出去，只能咽下去的苦。
“爸，你不是想回老家吗？等过几天忙完我请假带你回去看看，听说这几年那里发展也不错。”凌波仍没松开父亲的脖子。
“房子也卖了，回去住旅店？”
“就住五星级酒店，也让别人看看咱们衣锦还乡的样子。”凌波松开父亲含泪笑着，“是不是有点太俗？”
“俗是俗，可也真的是”凌江海想了一下现在年轻人常用的词，“真爽。”
“会非常非常爽！”凌波拍了一下床，苦中作乐也可以真的乐起来。
“好了，不早了，明天你还要上班，早点睡吧。”他又摸了一下凌波的脚，将他轻轻推回床上，又将被子掩好，这才关灯拉门走了出去，凌波在父亲关门走出去的那一瞬间，忍着的眼泪终于从眼睛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