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真相
顾钰慈突然意识到,段老板的那些小妾,究竟是怎么死的了。
他娶那些姑娘进门,打着纳妾的名头,真正的目的是拿她们笼络权贵。
淮南王在世时,林安昱没必要,也没胆子动手脚,但这位老岳父一死,他就得另寻靠山。将妻子送给季少卿,怕不也是姓段的出的主意。
但是,堂堂太常寺少卿,想要多少美人就能有多少,也不见得为了一个宜宁郡主,就肯让林安昱抱大腿。
她知道这个问题有点伤人,几番斟酌措辞后,方才问道:“姓林的除了出卖你,还给了季少卿什么好处吗?”
宜宁郡主早已心如死灰,也不介意承认自己被出卖了:“卖我充其量只是个添头,真正的大头,还是帮着季少卿干了脏活。”
太常寺表面上并没有多么了不得,管宗庙祭祀的,听起来没有实权,比大理寺可差远了。
但架不住皇上岁数大了,随着死亡临近,有一种命运逐渐不受自己掌控的恐慌感,因此格外重视祀典,指望老祖宗显灵,为自己指明方向。
一旦涉及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搞小动作的余地就大了很多。太常寺举办祭祀活动,少不得要户部拨款,林安昱便是为他打通了这个关节。
早些时候,林安昱自己根基尚不稳妥,季少卿的要求他未必次次都能满足,倘若钱财数目过于庞大,他就会找段老板救急。一来二去,段老板也算跟季少卿攀了交情。
祀典大操大办,每回开销都十分可观。然而每一笔款子,充其量只有三分之二是真正用在祭祀活动上,剩下的全都进了季少卿自己的腰包。
当然,这些好处也不是白拿的,他也得给林安昱足额的报酬。林安昱这几年升得这样快,少不了他在皇帝面前说好话。
宜宁郡主早年虽然傲慢自大,但并不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受了捶打之后,还是懂得思考利害关系的。她神色很是凄楚:
“你不可能天天来给我打解药,你不在的时候,我还是会被强迫着喝那个药。我总归是知道一些内幕,他不可能放我活着走出林府的大门。”
“你手上有证据吗?或者,你知道他的证据藏在哪吗?他这些年协助季少卿中饱私囊,总会留下一些痕迹的。”顾钰慈急迫地看着她,“抓到这些证据,我就有把握让他休了我们两个。”
宜宁郡主摇了摇头:“他这人警觉得很,我只能大致猜出他做了什么,要说决定性的证据,我是半点也碰不到,不然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下场。”
“不过……”她努力回忆着,脸上带着点不确定的神情,“我记得后院有片小竹林,里头有他的书斋。之前我进去过一次,刚打开他书斋大门,他就把我撵出来了,神色很不好看。”
“我觉得里头也许有不可告人的东西,可惜当时根本没往这些方向想,以为他在里面藏了女人,跟他吵了一架……”
顾钰慈想起那天两个丫鬟抱着脏了的被单出来。所谓带女人藏女人,女人归根结底是个幌子,哪怕被发现,别人只当他贪图美色有失小节,反倒不太会往深里想。
郡主苦笑一声:“你要是有机会进去瞅瞅也好,但我觉得你别抱太大希望。以我对他的了解,就算真的把证据藏在那里,也不会让你一眼就能发现。”
丑时已至,宜宁郡主还生着病,跟她叙话良久,有些支撑不住了。顾钰慈照顾她睡下,还贴心地给她掖了被角,轻声道:“等我再找到机会,还来看你。”
宜宁郡主眉目舒展,脸上带着极淡的笑容:“你今天能不计前嫌来救我,我感激不尽。这院落里家丁巡逻不断,我不知道你怎样弄来这身丫鬟服的,但还是不要贸然冒险了。”
她身体不好,很快睡熟了。顾钰慈蹑手蹑脚出门去,为了有个名正言顺低头的理由,手上特意端了个水盆,走得战战兢兢,生怕水溢出来。
一路有惊无险回到自己卧房,她把丫鬟服脱了,重新套回昏迷的小丫鬟身上,而后将小丫鬟搬到椅子上,好让她睡得舒服些。
这种时候她就分外怀念杜小川,要是他在,想弄套丫鬟服来简直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她特意调制迷香。
约莫一个钟头后,小丫鬟迷迷瞪瞪地醒来,见自己东倒西歪靠在椅背上,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值夜的时候竟然睡着了!要是主子有什么事找她,她没回应,第二天指定挨罚!
却不料顾钰慈深夜还未睡着,就坐在桌边,翻着一本书,神色恬淡。见她醒来,笑眯眯地问她要不要到床上睡。
“正好我今晚睡不着,你去床上,我坐椅子,两全其美,省得浪费了资源。放心,我一定不告诉别的人。”
顾钰慈自认露出了平生最慈祥的笑容,奈何在小丫鬟眼里那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她诚惶诚恐,拼命鞠躬道歉,倒弄得顾钰慈心里有点愧疚了。
也难怪,小丫鬟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主子手里,由不得她心里不害怕。
顾钰慈牵着小丫鬟的手,用最温柔的语气问她:“老爷平时对你们很严苛么?犯了错,他一般会怎样罚?”
小丫鬟的脸蓦地胀红,磕磕巴巴道:“打板子……初犯打手心,再犯,就要脱了亵裤打……”
顾钰慈脸色一黑,心道这姓林的当真是个下/流胚子。
“不怕,”她摸了摸小丫鬟的长发,给猫儿顺毛似的,“老爷很快就要垮台了。”
小丫鬟吓得一激灵,愣愣怔怔地看着她:“夫人您……”别是困糊涂了吧,这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
顾钰慈莞尔道:“你要是被他罚过,就把这话当成预言,要是没被罚过,当成玩笑话听一听也可以。帮我拿一碟桃酥来吧,夜里看书看饿了,嘴巴馋。”
小丫鬟如释重负,赶紧跑去厨房。夫人再怎么开玩笑,都不如使唤她跑腿更能宽她的心。
她一边吃桃酥,一边在纸上列出一串数字——那是最近这一年来,赤玉阁多交的税。
一想到辛辛苦苦挣来的这么多钱,最后都被林安昱薅走,进了季少卿等人的口袋,她就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揍到口吐血水。
现在想来,哪里是军费不够,分明是林安昱伙同其他人一起,吞了一部分军费。
西北军在前线打得那么辛苦,他们连合规格的粮草也给不出,想想就觉得又荒谬又心寒。
她这次势必要把他的把柄弄到手,不扒了他这层皮,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打开系统格子间,盘点了一下现已解锁的加工工具和原材料,顾钰慈最终把目光落在反应釜和加热炉上。
当年她教导杜小川如何制硝,如今这份技艺又可以派上用场了。
这几日她不往外走了,将自己关在卧房,大部分时间缩在雕花大床上,床帐拉得严严实实,不晓得在里头做什么。
丫鬟们虽好奇,但除了定时送一日三餐,并不去打搅她。家丁更巴不得她老实呆着,免得他们还得分出心神盯着她动向。
期间祁越上门来探望过他们夫妻俩一次,主要是跟林安昱攀谈,两人言语间无比热切,好似穿了同一条裤子。
对她这个义妹,他就称不上多么关心了,只叫她乖乖的,听夫君的安排准没错。
“你就本本分分的,千万别想着搞出一些幺蛾子,不然我可不帮你善后。”他清了清嗓子,摆出兄长架子,故作威严。
这话得反着听。她眨眨眼睛,乖顺地点头:“知道了,我心中都有数。”
祁越此番上门敲打之后,林安昱惊喜地发现,她真的更加乖巧驯顺了,不像之前那样对他甩冷脸,有时甚至还会出手服侍他,比如帮他整理一下领子。
当然,唯独同房这事没得商量,他但凡想搞,她就原形毕露,往他脸上狠命挠。脸面对他来说还是很重要的,总不能顶着一张花脸去上朝,于是终归作罢了。
反正又不是非她不可,她不让,他就找别人去。
相安无事了一段日子,他几乎已经认定顾钰慈翻不起水花,可以暂时放松下来享受生活了,不料转眼后院就失了火。
更糟的是,这次是字面意义上的失火。
三月中旬,正逢倒春寒,他在衙门里呆得久了,带着一身寒气想回家睡个好觉。甫一进门,就见一群家丁急匆匆打水,提着水桶去竹林。
他往后院竹林方向望去,看到一小簇跃动的火苗。
刹那间他感觉全身的血液在往脑子里倒流,跌跌撞撞走到竹林边上,发现好些竹子已经被烧秃了。
“书斋呢?!我的书斋呢?”他随手抓着一个家丁,目眦欲裂。
家丁唯唯诺诺道:“这火就是从书斋里燃起来的……”
“平白无故的怎会着火?你们是不是手脚不干净,乱往里丢东西了!”林安昱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胡乱去揪他们衣领,“书斋里的东西要是抢救不出来,你们统统去死!”
丫鬟和家丁都不敢怠慢,更加奋力地灭火。主宅院未被火势波及,但也有黑烟飘过去,宜宁郡主被熏得差点背过气去,让丫鬟搀扶到院子里的竹椅上坐着透气。
顾钰慈也站在边上,裹着一件小袄瑟瑟发抖,丫鬟拿了手炉给她,她看了林安昱一眼,转身将手炉递到他面前。
林安昱正在气头上,整个人有点癫狂,见谁咬谁。他一把掀翻手炉,两手铁钳一样嵌在顾钰慈肩上:“怎么回事?这火究竟如何燃起来的?!”
顾钰慈语气弱弱的:“方才我正准备睡觉,听到一声闷响,就跟有什么东西爆开了一样……出来一看,竹林就燃了……”
她看起来无辜极了,从头到尾蒙在鼓里。林安昱气急败坏地把她往边上一推,对着家丁们咆哮:“别的东西烧完了拉倒,有个圆形铜箱子必须救出来!养你们干什么吃的?都给我去!”
下人们不敢违背,尽心尽力地在烧毁的书斋中搜寻。天亮时分,他们捧着抢救出来的残本,跪在他面前,大气不敢出。
部分书籍字画还得以保留完好,也救出了一盒徽墨。唯独他所说的圆形铜箱子不知所踪,半点痕迹都未曾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