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解毒
甫一开张,顾钰慈就觉察到,他们已经暗中打点了关系。
赤玉阁平日接待女客居多,偶尔也有男客为家中女眷定制饰品,但终归不是主流。
今天进店拜会的却都是男人,个个都与林安昱相熟,有的人身边揽着夫人,但这种场合,夫人明显是个陪衬。
绝大多数人顾钰慈看着面生,他们对她象征性地打个招呼,说声恭喜,而后就与林安昱谈笑风生。连定制绣品的需求,也是对林安昱提,哪怕他完全不懂选材和制作。
店里的帮工他换了一批,他们负责记下客人的诉求,再转交给她。一来二去,她这个原本的掌柜,反倒成了最不起眼的刺绣女工,话事轮不到她,只配乖乖闭嘴干活。
还是打白工,没工钱也就罢了,身为名义上的女主人,连账本都摸不着。他笑说你夫君此前就是管账的出身,难道还要你打算盘?
她跟林安昱据理力争,无果,明白自己这是彻底被架空了,这店事实上已经不在她手里。
一直跟他闹,搞不好他真能另外找人让她怀孕,好从此找个由头逼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把他扳倒,离了婚,才能拿得回自己的店。
当然,白工肯定不能再做下去,既然主动权没了,她索性罢工,喊林安昱自己去找绣娘和珠宝加工艺人。
林安昱原以为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然而真正开始招人,才发现能做出合格线以上作品的手艺人,可说是千里挑一。
普通人家的缝缝补补,跟专业刺绣,全然是天壤之别。交出来的成品,不能说不好,但世家贵族都是被养刁了的,这些东西很难入得了眼。
而且,即便是不入流的东西,他们也做不快,要花的时间比从前多出两倍有余。
林安昱把这个店拿过来,虽然本意不是为了经营,可按时交出像样的东西是最起码的,不然脸上挂不住。
他不得不腆着脸来找顾钰慈求助:“你当时同时接这么多单,人手不算沅沅,也就三个,怎么做到如期交付的?”
顾钰慈今天打牙祭,买了只烤鸡,正在撕扯鸡腿,看都懒得看他:“忘了,我很久不做了。”
林安昱不死心,继续套她的话:“你可曾采买过什么工具?以目前的人力,他们靠双手,决计做不完这么多。”
“真有什么工具好用,满大街的刺绣店或者布庄,早就流行开来了,还用得着你在这问?”
“夫君,如今闺女嫁了人,我又和你复婚,我也该享享清福了。你是男人,这店子的重担该你扛起来,人手不够,你可以找更多。实在撑不下去,就转手给其他人,毕竟你主职又不是开店的。”
她已经把鸡腿鸡翅膀和鸡胸肉全部吃完了,甩了个鸡屁股到他手上:“别这样愁眉不展,来吃点好的,现在不管什么肉价格都翻番,这烤鸡我好不容易抢到的。”
林安昱问询无果,还被甩了一手油,晦气地走开了。
不久后,林安昱表示自家夫人身体不适,自己又在朝中做官,不便主理生意,将赤玉阁归到了段老板名下。
段老板不满足于那不起眼的小小两层楼,改得更加富丽堂皇,价格已经抬高到小门小户老百姓完全承受不起的地步。
绣品不再是主打商品,段老板接手后,更倾向于做金饰和玉石首饰,件件都是天价,相应的,制作周期也稍长一些,不像以往那么密集地待客。
顾钰慈听到这些消息,就知道有不少来路不正的钱,通过在她铺子里的珠宝交易,洗得干干净净。
店铺明面上虽由段老板打理,可每一笔资金流向,林安昱必然也过了手。
他们狼狈为奸干着罪恶勾当,不是什么能放心交后背的至交好友,肯定互相抓着能置对方于死地的铁证。
能挖出其中一方的把柄,离间他们就只是时间问题。
奈何林安昱很防备她,但凡她走出卧房,身边就有家丁相随,几乎不准她自己一人呆着,出门更是要家丁打批条,他点头放行了,她才能在众人簇拥下走出大门。
看似前呼后拥风光排场,其实就差被卡脖子了。她毫不怀疑,这要是搁现代,他指定给她来一副电子脚镣。
这种环境下,她什么也查不出来。
好在这阵子他也忙,不怎么来她住的地方,她可以在家丁的监视下,东走走西走走,权当散心。
这天走到主院附近,就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赶来。想是宜宁郡主又发病了。
“郡主的病,治了多久了?”她问。
她一贯喊她郡主,从来不喊夫人。家丁已经习以为常,答道:“大概快两年了,反反复复,总也治不好,换了几个大夫了。”
老胃病的确难以痊愈,可长期喝药,总是能压制一些症状的,总不至于隔三差五吐一地。
她心存疑虑,觉得自己还是见一见宜宁郡主本尊为好,让家丁带着进去了。
大夫开了方子,丫鬟去喊厨房煎药,走之前嘱咐顾钰慈,说夫人最忌动气,千万不要跟她吵起来。
宜宁郡主体力不支,这会儿还在睡,顾钰慈撩起床帐一看,立刻意识到不好。
她口唇泛着淡淡的紫蓝色,乍看跟胃疾无关,倒像是肺病或心脏病。
但前些天吐得昏天黑地,也是真的。吐得这么狠,却还能吊着一口气,好像又够不上心脏病这么严重。
她脑中忽然形成另一个猜想,试着掀开宜宁郡主的被子,想看一看她的皮肤和指甲。
但刚一做出这个动作,她手立刻被丫鬟按住,丫鬟的眼神非常警惕,好像她是什么登徒子,对夫人欲行不轨。
顾钰慈讪笑着缩回手,这时药煎好了端上来,她套近乎似的,问道:“这药香好醇厚,是不是用了特别的药材,或者煎药的水不同寻常?”
“后院那口井,就是专门为夫人挖的,大夫说用那处的井水煎药,效果最好。”
丫鬟试图唤醒宜宁郡主,好扶她起身喝药,宜宁郡主眉头一皱,抬手扫翻了药碗,哑着嗓子骂道:“滚,都给我滚!”
这药太苦,她抗拒喝药是常态,丫鬟早已习以为常,吩咐厨房再煎一碗。
顾钰慈趁乱跑去丫鬟说的那口井,喊家丁帮着打一桶水上来。
家丁不明所以:“井水打上来,也最好不要直接喝,您想喝水,回屋就有。”
“帮我打一桶,我就想尝一下这口井的水究竟有什么不同,能煎出那样好的药。老爷难不成连我喝哪口井的水也要管吗?”
家丁一寻思,这好像也确实没有吩咐过,便听她的话,弄了一桶上来。顾钰慈鞠了一捧水凑到嘴边,略抿了抿,尝出一点苦味。
她瞬间了然。井水发苦,很大可能是含有亚硝酸盐。
长期拿这口井的水煎药,怪不得越喝身体越差。
郡主到现在还没喝死,八成是因为每次喝完都吐了一大半。
她把剩下的水又倒回井里,回到自己卧房,关门后打开系统面板,查看自己的人性值。
她最近离开顾沅,独自一人面对错综复杂的局面,因此人性值暴涨20。这次系统很上道,已经在面板里等着她开口索要奖励。
顾钰慈眼珠转了转,露出狡黠的笑容:“我这次人性值涨了这么多,我觉得应该找你多要一些。”
是夜。
值夜的家丁和丫鬟,通常比不得白天那么尽忠职守。宜宁郡主房中的丫鬟更不上心一些,毕竟老爷的要求仅仅是保证她不要在晚上断气。
顾钰慈低着头,穿着一身丫鬟服,平安无事地混进了宜宁郡主的卧房。
出乎她意料的是,郡主这个点了竟然没睡,大睁着一双眼望着天花板,眼神无比空洞。
本来还想趁她睡着,偷摸给她打进去……顾钰慈捏着口袋里的医用注射器和葡萄糖瓶子,心一横,决定开门见山。
郡主听到有人进来,却也不看,语气怏怏:“我不想喝药,大晚上的,别折磨我了,成不?”
顾钰慈在她床边蹲下,轻声道:“我不是来给你喂药的。”
郡主闻言,头一偏,看到她脸容的那一刻,怔忡了好一会儿:“是你……”
“对,是我,当年你造我的谣,说我公然卖假货,无法无天。”
顾钰慈笑着把她的胳膊从被子里拿出来:“你中毒了,慢性毒药,我来给你解毒。放心,这解药不是假货。”
注射器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为了避免她看到了心里不安,顾钰慈贴心地往她眼睛上蒙了一块布,并把她另一只手拴在床头。
她挣扎了几下,然而病中无力,挣不脱。趁这个空当,顾钰慈找准血管,将针头快稳准狠往里一扎。
这一管葡萄糖溶液中,含有稀释后的亚甲蓝,专治亚硝酸盐中毒。慢慢地滴完了一整瓶,宜宁郡主的紫绀开始有了变淡的兆头。
她把针头一拔,注射器也收进了口袋,才将蒙眼的布扯开,顺便解开了她的手。
宜宁郡主只觉得胳膊凉凉的,只在最开始痛了一下,之后还挺舒服。她不再像方才那样死气沉沉了,颇好奇地注视着顾钰慈:“你对我做了什么?”
“说了是给你解毒,具体的不要问,总之你接下来身体会有所好转。日后尽量找机会吐掉丫鬟端给你的药,或者干脆不要喝,那不是好东西。”
宜宁郡主凄然一笑:“我不喝,她们告诉了姓林的,他要亲自来灌我哩,美其名曰良药苦口,为了我好……”
顾钰慈默然,她太懂林安昱心里想的什么。
宜宁郡主的背后是淮南王,淮南王一死,她也就没了价值。让她害个病,最后慢慢被折磨致死,他又有了理由寻找新欢。
在她等死过程中,他还可以做出悉心照顾的样子来给外人看,以显示自己是个疼老婆的好丈夫。
事到如今,宜宁郡主再傻,也琢磨过来了,只可惜再无退路。
她看着顾钰慈,叹了口气:“你当年和离,真是再正确不过,是我糊涂,着了他的道。”
“但你逃走了,为何如今又回来,还做这副扮相?”
顾钰慈一时很难跟她解释太多,只道:“他坑了我,我得想法子把他搞倒。你和他同衾数年,对他多少有一些了解,我是来问你的,这两年他都跟什么人来往,有过什么异动吗?”
郡主忽地激动起来,胸膛急剧起伏:“跟他来往的那些东西,畜生不如!那姓段的,还有那姓季的……都是禽兽!”
她心绪激荡过头,哇的吐了一口血出来。顾钰慈给骇得头皮发麻,赶紧拿毛巾清理干净,轻轻拍着她的背稍作安抚。
但该问的还是要问,等宜宁郡主情绪平复,她小心翼翼地开口:“他们……怎么了?姓季的又是谁?”
郡主冷笑一声:“太常寺季少卿啊。管祭祀的,我以为多么严肃老古板呢,没想到背地里专盯着有夫之妇!”
顾钰慈背心渗出一层冷汗,突然猜到什么:“他……”
她眼窝在灯下显得深不见底,嘴角还带着血,语气幽幽,活像一只恶鬼:“姓林的跟他攀交,我是他送出去的礼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