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忙中出行
“来了！”
餐厅里的老张，听见脚步声站起，三个供货商也跟后站起。再看来人，个个眼睛睁的老大。
多尔女士身高与张桥相仿，体积没有两个张桥，肯定有两个她的助理秦小姐。这么大的目标，又是异域人种，比美女更吸引眼球。
守寡容易等吃难。
作为“最佳拍档”的另一人，老张等不耐烦了。他一点不喜欢配合儿子玩心眼，谁叫中秋节当了“叛徒”呢？捏鼻子认栽。
“不好意思，三位老板！”
儿子终于露面。戴副墨镜、背个双肩包，像个观光港客走进餐厅，身边领一个又高又壮的洋女人。看见自家老爹，冲何彼得三人打个拱手，走向另一张餐桌。去门外接儿子的张亚青也没回来，和另一女人陪洋女人共桌。
“呢个鬼婆系边个（这个外国女人是谁）？”
“哦，是hp……啊，我英文不好，好像是什么惠普公司的驻华代表。”
供应显示器的老邱抢先发问。老张端起酒杯说：“食饭、食饭，等咗咁耐（等了好久），对不住几位。我个仔甩身唔得（我儿子脱身不了），我代表他罚酒一杯。”说着一口闷。
“小张生也和鬼婆买电脑？”何彼得是一条肠子，直接问关键。
若问三个供货商早上参观有何感想，那就是被博克公司的销售方式惊到了。电脑讲价不卖，不买汉卡不卖，少于两台不卖，多于十台不卖。丢那马，简直是神经病公司。不看在下月经销商大会的份上，他老何不翻脸，其他两人也早骂街了。
“误会，误会，老何。”老张不会演戏，只会端酒杯，“公司和惠普有业务往来，桥生刚刚跟鬼婆……啊，多尔女士，订购了五百台激光打印机。冇事，饮杯、饮杯！”
三个供货商无人响应，一个抽烟，一个喝茶，何彼得则扭头看“鬼婆”。惠普公司可不止卖打印机，hp个人电脑大名鼎鼎。以博克公司奇葩的尿性，卖组装电脑和品牌电脑无区别。但对于零配件商，那是毁灭性打击。眼见一条新财路摆在脚下，谁愿意拱手让给他人？
“大张生，我们已经让步了，再这样子搞不仗义。”
供应cpu和内存、软驱的郑老板也急了，讲出一口纯正的普通话。老张道：“真的是跟惠普订打印机，他们的货比港九便宜两成，可以分期付款，还收人民币。唔系咁话，桥生懒得理鬼婆。”纯粹的讲鬼话。便宜两成是真，分期付款是真，收人民币是假，讲完赶紧喝一口酒。
狐狸尾巴露了，还是外汇的事。
三个供货商你看我、我看你，最牛气的老邱先表态：“大张生，收人民币冇得卿（没门儿）！不过呢，除开下订金的一千台显示器，经销商大会前，我额外发给你一千台，不用订金，卖完结账，点样？”
“我跟老邱！”
“我也跟！”
何彼得和郑老板响应，等于白拿一千台电脑。算钱的话，超过七百万港币。
赊销也干了，还能怎么样？
老张似笑非笑，又自干一杯。心道，回港九老子要在价格上再砍一刀。
两桌相距十来米的宴席，结束的相当快。
老张这头，三个供货商大敌当前，哪有胃口？张桥过去礼节性敬酒完了，立即鸟兽散。大概担忧博克公司反悔，回港九备货去了。而张桥签订了代理协议，有意跟惠普深入合作。抛出一些新颖的电脑办公理念，吸引多尔女士。然后，提前挖台商的墙脚，揭露电脑配件大部将迁移内地生产。宾主投机，反倒结束的晚。中午两点，多尔女士两人也意犹未尽离开。
“阿叔，桥生，公司那边催了，我得马上走。”
没外人时候，张亚青也乐意攀亲。送客上路，和老张父子打个招呼匆匆出餐厅。老张目送她背影说：“你这个契姐认的好，你阿妈和你奶奶也夸奖。早上由她谈判，我基本不用开口。”
“我认的契姐当家姐……呜，过了经销商大会……就能顶大梁了。”
张桥嘴巴塞了个鸡腿，讲话含含糊糊。多尔女士节食，吃素还吃的少，喝的是柠檬水。主人不好意思大吃大喝，吃的少讲的多。张亚青一样挨饿，打包走没动的菜和主食。
“在办公室听讲又招工，分公司抽走的人不多啊？”
“嗯，招工是为了梯队建设。员工培训、成长、达标，最快二十天。现在人手勉勉强强，大半分配组装mp系统，电脑车间几乎没人了，想多卖电脑也不敢。”
“那倒是！哈哈……早上老何他们看买电脑的条件，个个想找西瓜刀砍人。”
“敞开卖，随便就能接几百台订单。经销商大会后，保守预计，每月卖六七百台轻轻松松。所以，这次再招工一百人，充满车间再说。”
和老爹讨论公司业务，张桥没兴致也得耐心。他牵肠挂肚外汇兑换的进展，昨晚老爹在电话里语焉不详。如果乡党这条路碰壁，今天的阳谋是无用功，供货商赊销毫无意义。没有稳定的兑换渠道，背负巨额外汇债务，难道学联想柳老倌操板砖上阵？和hp的代理协议，也变一纸空文。所以，必须有个准话。此时此刻，他最想马上跨过罗湖桥，户口迁移拖后腿啊！只要能自由出入港九，以公司当前的势头，凭自身超前的理念，他有十足把握说服奶奶的乡党，彻底解开外汇困局。
后悔不来的事儿。若非苦守公司，开创出好局面，奶奶也不正眼瞧，哪来资格接触乡党？
“零配件不是问题了！照他们的话，这个月一千五百台电脑保底。”
老张自说自话，兴奋地拿酒瓶自斟自饮，“回港九我再压价，以后电脑放开卖。卖得越多，三个奸商越老实。到时候，我们拿刀把，他们拿刀口。”供货商愿意赊销，等于让出主动权。什么不收人民币成了废话，我没港币你收不收？
还是眼光局限，他只看到赊销缓解外汇困局，没看到公司想做大做强，外汇不能是缓解，必须是解决。而他儿子打乡党的主意，并不是做一锤子买卖。目的在建立渠道，进而傍上港九这个国际金融中心。
“不、不、不！阿爸，千万不要压价！”张桥放下啃了一口的鸡小腿。
老张惊奇望儿子，酒端在手忘了喝。他早想明白，儿子敢于败家，是仰仗强大的奸商能耐。奸商不压价，还是奸商吗？
“第一次赊销，给足他们甜头。”
尽管各种傲慢、各种的瞧不起内地人，但港商对内地市场的嗅觉绝对第一。传统电子业在内地的竞争，已经拥挤的大家开始比烂，看谁先耗死在路上。稍有头脑的商家，无不想另辟蹊径。博克打开了一扇门，电脑市场很小的一扇门。若要闯出新天地，双方谁也离不开谁。你让半步，我让一步，合作共赢是唯一的出路。
张桥分析一番行业形势，接着说，“阿爸，你懂的，咱们利润大头不在电脑。还是那句话，电脑不挣钱也卖。前提是，外汇充足。”
“这个……”
老张还在消化儿子的分析，放下酒杯，叼一根烟点火，这才回儿子话说：“外汇麻烦。昨天有人通知我，120兑100，一次最少兑换一千万港币，限期一礼拜搞掂。我话谂下先（我说考虑一下），正想同你讲。唉，人家不信公司红火，拿一千万试深浅。”
张桥瞪大眼睛半晌，额头撞桌面哀叹：“呜……瞧不起大陆仔啊！”牢骚一句又抬头，喜气洋洋喝一大口酒说：“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阿爸，你回话三天后兑五百万，第七天再兑五百万，一礼拜搞掂。”
特区黑市上，兑换一两百万港币没问题，三五百万可能也无伤大雅。但是，上了千万，就得掂量掂量了。万一被逮个人赃俱获，不吃花生米也要判十把年。港九乡党拿一千万兑换吓唬大陆老表，交易毫无风险。一千万多是多了点，那是老鼠跌进米缸，又愁又喜。
“有冇搞错？一礼拜搞掂一千二百万人民币，你以为公司真系印钞机？”
老张吓一大跳，手上的烟险些掉了。他在公司特意查询营收情况，中秋节二百万不可能天天有。生意暴发八天，总营收八百万挂零。减去张桥用125万和中分头兑换100万港币，再减去早上张亚青用将近150万兑换120万港币。如此，公司的账户上，剩下570万左右。预留下维持公司运转和分公司投入，可动用资金500万顶天了。货源虽然到位，但如果广告效应冷却，营收将一天天缩减。往后一星期营收700万人民币，那是痴心妄想。
“阿爸，放心好了，我搞的掂。”张桥继续啃那只鸡小腿，“今天、明天、后天，三天进账一百四五十万，还是可以的。这样凑够六百万人民币，先兑换五百万港币。然后，拿这五百万港币和大姐刚兑换的一百二十万港币抵押，从银行贷款六百万人民币，再兑换剩下的五百万港币。一切ok！”
“咁都得？”老张服了儿子脑筋转的快。
啃干净鸡小腿，张桥想起一个关键细节，又问：“乡党说具体怎么交易？”这个没有的话，说明对方是敷衍，压根不抱成交希望。
“转账到这个户头就好。”老张从挎包取出一张纸片。
张桥鄙夷说：“当我们凯子呀？”老张老神在在喝酒说：“你舅公啱啱升高级警司。”张桥惊呼道：“咁都得？”
高级警司是相当高的警衔了，港九二万多警察里，警衔在高级警司头上的，也就二三十人。升级的警察世家摆在那里，谁也别想把谁当凯子。乡党看来诚意是有，只不过太寒碜人。张口一千万啊，能让九成港人掩面而逃，更别说大陆老表。摆明车马：没有三两三，跟我叽叽歪歪兑换？
“不单是乡党，还是你奶奶的学生。”老张喝下一杯酒，摇头晃脑笑。
奶奶的双重人脉，又有高级警司舅公护驾保航。张桥感觉外汇稳了，给老爹续酒说：“成交后，我们也要向对方提条件。那就是，每个月保证千万港币的兑换。”
“没问题！”老张又是一口闷。
老爹不擅作伪。这么看来，从港九搞外汇，比想象容易，张桥吃了个定心丸。可以抽身了，迁户口不能再拖。神经稍一松弛，竟开小差想：再见周蕾是不是邀请共进晚餐？回过神来，赶紧抓酒杯也来一口闷。身体里两个年龄段的自己并存，绝大部分时间由中年大叔主导，不然他早发疯了。
“阿爸，我要去桂淋，马上走。”
“嗯，好！以为你忘记自己是黑人黑户了。”
“转账、贷款，我交待大姐和阿锁去办，你尽快接洽兑换。”
“我过口岸就联系，你要去几天？”
“最多三天，我坐飞机。”
父子俩酒足饭饱，张桥送老爹去口岸，告知要离开。老爹没开口代管公司，他暗自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