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被小瞧了
做了个ok手势，张桥目送车子离开。这时，身后的销售部响起欢呼声和鼓掌声。他长吁一口气，久久才转身。
“好了，准备提货、验货、送货！”
“yes sir！”
大单生意成交，销售部期盼已久。一群年轻人干劲十足，张桥没有停留，交待一声就走，他想找一个沙袋打几拳。没有沙袋，钻进自己的办公室卫生间，关上门挥拳打空气，鬼哭狼嚎几下。
老爹如山，给他的压力不小了。一旦老娘考取驾照，他想不出奶奶怎么阻止老爹过罗湖桥？夺权抢位的话，他一点办法没有。戴维斯是及时雨，近一百五十万的买卖送上门，已经让人激动了，没想好事成双。歌曲即将发行，美金在招手。尽管清除收益不大，重要是打开了一个口子，控制不住年轻的身体欣喜若狂。
“张生，你也留学回来的是吗？”
“没有。我是听的多，脸皮厚讲出来。”
离开办公室，张桥在走廊遇上王珍。连年的高校出国潮，英语热的飚上神坛。英语好的人，几乎高人一等。这种情形维持好多年，二十一世纪也就稍微理性。王珍艳羡的神情，张桥不知是该鼓励还是该打击？以人度己，若非被关在牢里八年，又碰上个“海归”老师，打死他也不会拼命学英语。
“林小姐的英语讲的真好听，是伦敦口音吗？”
“那是港大口音，模仿received pronunciation，所谓的牛津腔、贵族腔、女王腔，模仿的不伦不类。没必有纠结口音，英语只是一种交流工具，不是身份象征。敢讲，表达清楚，语法错乱也别管，我就是这样练的。让对方听懂意思够了，愉悦对方耳朵不是我的义务。”
“嘻嘻，愉悦对方耳朵……张生，辅导一下我好不好？我好想练好英语。”
“以后再说，有时间给你们放一些英语原声电影。”
“太好了，谢谢张生。”
王珍或曾健达的英语书写能力不差，张桥自忖比他们好的有限。之前炮制的中英文合同，戴维斯和林娆挑不出一点毛病。两人是典型的聋哑英语，不会听又不敢讲，当前国内高校生的通病。王珍和林娆是同一类人，张桥不想和她走的太近，像听不懂暧昧的单独“辅导”，大步进向接待室。
“张生，走桃花运了！”
接待室里，曾健达、田跃进、张锁还在，两个财务也来凑热闹。张桥在茶桌旁坐下，拿起功夫茶具泡茶。他老爹厚道，托港九快运车把他“高价”购买的茶桌、茶具送过来。
“听说你泡了人家外商的女秘书，差点人财双得。”
说话的是出纳汤晓红，面试时让张桥心猿意马的女人。他敷衍道：“是啊，差点人财双得，差点……”
打算pass掉汤晓红，林志南反馈信息，他属意的另一人简历造假，且有挪用公款的污点。相比之下，汤晓红苗正根红，疆省兵团子弟，疆大财经专业毕业。在政府部门工作四年，随丈夫调到堔镇，供职一家国企，因与领导有矛盾辞职。没有其他候选的情况下，这样的人，想不聘用都难。然而，每次见面他总是不自在。
“张生，你和戴维斯很熟？”曾健达在汤晓红再开口前抢问。
张桥答：“在港九偶然认识的，世界太小。”
不是世界太小，是目前港深两地商圈不大。改开初期，港商是投资内地的排头兵。盘踞港九百年的英商，眼见港商风生水起，也大胆跟进内地。那天山顶派对，安德鲁老爹的职业决定了请的宾客多是商人。而常驻港九的外籍商人，或多或少参与内地投资。今天遇上戴维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就外商而言，进入内地时间的早晚，英资不比日资落后多少。
“他们技术员说，今天装货马上走。”曾健达有所指。
戴维斯留下眼镜男接货，张桥奇怪道：“有问题吗？”汤晓红抢着说：“他们只给了一百万汇票，余下四十三万尾款，万一……”
“不要说万一！”曾健达粗暴打断，“尾款小事。汇票造假的多了，堔镇每天都有。”
原来是怪自己草率放走戴维斯。张桥听明白了，端杯喝茶。
九十年代做生意很麻烦，尤其上点规模的生意。如果异地买卖，那你有的头痛了。银行业务跟不上，通存通兑还是梦想。支票同城管用，异地只能用汇票。汇票等于现金，银行开出金额多少结算现金多少。汇票好用是好用，有造假风险。《票据法》诞生前，局限性极大。所以，很多商家异地买卖，宁可拿一大堆现金。经济特区的买卖成交量，绝对全国第一。不可避免滋生各种各样的犯罪，票据诈骗一直是热门。和戴维斯签订合同收取汇票后，正确做法是，马上到银行入账，汇票真假无须操心。匆匆放走戴维斯，汇票是假的也百口难辩。
“不要钻牛角尖！”
归根到底，信任度太低了。张桥连喝几小杯茶水压火气，谁叫自己年轻呢？居然在一个支付细节上埋汰人。整个管理层，包括田老鬼在内，大概都怀疑他不懂财务，被外商钻空子了。他尽量心平气和说：“警惕是对的，但没必要把客户当骗子提防。按公司的流程走，哪来那么多骗子？合同签订后，财务理应立即到银行入账，再反馈于我。然后，我开出提货单，交给销售部准备发货、送货。同时，生产技术部安排售后服务人员。而不是整个管理层凑在这里客串警察，分析是不是遇上骗子？再说了，费半天劲又是拉熟人关系，又是讨价还价，捣鼓出一份中英文合同。最后，扔下一张假汇票，什么货没拿就走，有这样的骗子吗？你们年纪比我长，我年轻识短真没见过。”
曾健达或许出于好心提醒，但明知是老板的熟人，还吹毛求疵，让老板难堪的动机肯定有。
“咳咳……张生，我、我们这就去银行。”
会计郑革生起身往外走，别有深意地瞟一眼曾健达。汤晓红跺脚跟上，更是白眼瞪曾健达。二人就差没直接说，是他怂恿的。
“收拾东西滚蛋吧！”田老鬼的食指几乎戳进曾健达的眼睛，“你个龟儿子，居然煽动造反？老子差点也挨你哄了，你还有脸站在这里？”
关心则乱啊！
张桥乐见田老鬼也受盅惑。说明料理这个头难剃的家伙，方法对头。若想员工不跳槽，最好莫过让员工爱上公司。田老鬼越满足现状，越害怕老板是“坑爹货”，公司玩完，自己又得重新找工作。牵挂第一笔大买卖牵挂的提心吊胆，导致听风就是雨。
至于曾健达，拉帮给老板穿小鞋，不可容忍，的确足够炒鱿鱼了。张桥犹豫不决，他是伪后生老板。时间太短，不肯承认看人走眼。另外，曾健达今天搞事，吹毛求疵试探老板深浅，有公心成分，并没有越过他的心理红线。
“张生，这是我写的。”
曾健达闪开田老鬼的手，像啥事没发生，递给张桥一份计划书说：“这段时间，我收集全国电脑经销商资料。联系上了几十家，大多对我们的产品感兴趣。所以，我建议，下个月邀请他们，召开一个展销会。”
“展销会啊！”张桥笑了笑，漫不经心翻计划书。
曾健达说：“我打算向经销商许诺，展销会上，凡是购买十台电脑或十张汉卡或一套mp系统，不但报销往返路费，食宿也报销。”
“嗯，我考虑一下，尽快答复你。”张桥合上计划书说。
“那好，我去看货了。”曾健达没再说什么，匆匆出门。
田老鬼狠狠关上门，回头狠狠道：“为什么不炒他鱿鱼！废物一个，还搞不团结。”
“因为这个！”张桥手拍计划书，继续泡茶。
“展销会？”田老鬼不甘地坐下，“这个龟儿子心术不正，搞展销会说不定是为了他自己谋私利，不是为了公司！”
张桥递上一杯茶笑说：“展销会肯定要搞。咱们公司到现在就像筑起的水库，必须有引水渠道，否则水库蓄水多了要垮。展销会可以解决问题，经销商是渠道。至于老曾可能谋私利，只要是在公司拿大头的基础上，我一点不介意。”
广告加经销商，举人公司狂卖汉卡的看家法宝。为经销商采购报销往返路费，堪称举人公司最成功的一个创意。不要小看这么一点小恩小惠，计划经济年代，卖方是大爷。商店里一个小小的售货员，也傲骄的像掌握生杀大权。卖方放下身段当孙子，很容易引人入瓮。前世，举办全国经销商大会后，举人公司一日千里。随后两个月，销售汉卡净利润高达千万。曾健达能够提议举办经销商大会，且向经销商开出的条件更胜举人公司，张桥感觉今天受的冒犯值了，只不过没显露出来。
“唉！”田老鬼叹息从张桥口袋掏烟盒，“老子担心你娃后生，挨老江湖生吞活剥也晓不得。这个公司对老子胃口，老子不想看你娃当坑爹货。”
张桥为他打火点烟说：“有点信心好不好？今天这一单仅仅开了个头，广告效应马上来临。一切尽在老子掌握中，你娃不懂不要乱讲丧气话。”
“老子就奇怪了，你娃哪来的信心？”田老鬼拍茶桌，拍的两杯茶翻倒。
和这老鬼没法好好讲话。张桥也叼一支烟点燃说：“打赌好了。一星期内，生意好转我赢。反之，你赢。赌注是，谁输了谁绕球场裸奔一圈。”
“好，老子跟你娃赌。嗯，又是裸奔？哈哈……”田老鬼大笑起来。
这样也戳到笑点？张桥气恼地吼：“滚回车间去！”吼完转脸向张锁，“明天你跟谢主任喝茶，除了谈正事，向他请教，搞清楚什么是支票、汇票和基本的银行业务。”
“我、我知道了，六哥。”张锁始终插不上一句话。确切说，闹不清发生什么？田老鬼“突然”暴起，叫嚣炒曾健达鱿鱼，吓他一大跳。
亲戚素质低下，田老鬼又不靠谱。单是因为这个，张桥就不敢轻意炒管理层鱿鱼。默默抽完一支烟，他为自己感到悲哀。独自创建公司，他是有成就感的。哪想没换来敬意罢了，整个管理层小瞧老板到如此地步，竟以为真是个啥事不懂的“坑爹货”。
“表哥，汤姐打电话讲，汇票是真的，已经入账了。”
这时，素红站门外传话。张桥用笑声应答，他头一回对无脑歌迷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