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 竟然是……歌迷!
所谓的公司磨合期,关键在老板与员工建立互信。公司最重要的员工,首推田跃进,其次曾建达。前者是“作弊”人物,信任不成问题。后者是陌生人,听其言、观其行,没个半载一年无法取信。目前来看,中规中矩。生意“不温不火”急不得,行业特性使然。时间短,广告效应没有来到。
作为老板,张桥沉得住气。但是,他老爹的耐烦心有限。没有老爹支持,真得关门、回家、考研。这种情况下,表面“定过抬油”,压力一天天大,不单单心理上的。具体讲来,当然是缺钱,月底要四万港币还房贷呢,他老爹快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公司开张后,老张曾打算留下监督。沈如梓继续履行和孙子的约定,从侧面做文章。言称开学请沈维德做司机,送自己和孙子、孙女上班、上学。吕冬梅舍不得每月五千的司机工资,埋怨丈夫。老张的“气管炎”又犯,乖乖回港九。不过,三天两头打电话找张锁。张桥一清二楚,他还听说,老爹在教老娘学开车。
“啊,没请到翻译?”
车到公司,曾建达是真急了。看清下车的人,冲到车边质问。张桥回个笑脸,笔直走向门店。左侧的打印部,一如既往人满为患。一块玻璃之隔的销售部,也一如既往冷冷清清。老板进门,十几个蓝t恤列队迎接。
公司员工的确有点多,上岗四十人,也就打印部的人有的忙,其余通通“吃闲饭”。更不要说,还有六十个待岗的“储备人才”。这年头的电脑公司,一个月卖两三百台电脑、一两百张汉卡,顶天的好生意了。通常配置十几二十员工绰绰有余,自己组装销售,再加打印,四十人也足够了。
“没有翻译很麻烦,张生。我们商量什么,他们听的懂,他们商量什么,我们听不懂,这样很被动。即使成交,恐怕价格要被砍下一大截。”
“翻译不用操心。老曾,说说什么情况?”
曾建达面试时认错老板,在张桥面前总有点不自在。面试被二十出头的后生仔老板“教训”一番,过后认为是设计的“陷阱”,口服心不服。签下聘用合同,一直没改变自以为是的态度。
这就是不信任,张桥心知肚明,他也不信任对方。狱中熬了八年,最懂人心叵测,也最难信任他人。信任需要考验和时间积累,欲速不达。哪怕曾建达语气失礼,他还是轻言细语。
“两男一女,领头的男人是英国人。那女的用白话翻译,英国人名叫斯蒂文戴维斯。他们想购买一百多台电脑,带汉卡的,还有两套mp系统。条件相当繁琐,牵扯到售后服务和赔偿方案。所以,我们必须请一个专业翻译。”
“咻!”
电脑就罢了,mp系统也买?张桥吹响一声尖利的口哨,手掌插进牛仔裤屁股兜里。今天,他和普通员工一样穿着。流里流气穿过迎接的蓝t恤,引的几个女员工捂口笑。曾建达摇头跟在后面,一脸鄙夷。张锁则向发笑的女员工瞪眼,客串“教官”的余威,大学生员工们对他毕恭毕敬。
“where are you now?where are you now(你现在在哪里)……”
张桥小跑上楼,口里哼唱后世的神曲《faded》。到了三楼,又蹑手蹑脚走近接待室,打手势歪脑袋,支走负责接待的素红,自己则背靠门边墙壁。外商的采购量意外的大,他也禁不住激动。顺利拿下,压力不复存在。
“张生……”
曾建达跟来了,张桥示意噤声,从门缝往里看。
接待室里,中年白人男子一个,西装革履,正襟危坐。眼镜女郎一个,洋气的职业装、精致的化妆,多半是港九“土著”。还有一个土里土气的眼镜男,身穿宽大的衬衫,头发乱糟糟、皮鞋脏兮兮,内地技术人员是也。
“我们进去吧?”曾建达不耻猥琐的偷窥、偷听。
张桥不在意地笑,还是回一个噤声手势。要说推销或谈判,他够格当曾建达的老师。前世推销药品,实打实的空手套白狼。和田老鬼合作山寨手机,性质也没多大区别。一概做的风生水起,赚的钵满盆满。再后来当投资人,更是开拓出国际视野。可以说,应付公司的任何客户都游刃有余。只不过亟需一单大生意打开局面,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其实,曾建达找中立翻译,谨慎、狡猾的同时,暴露出不自信、经验少的一面。客户是外国人,购买的产品数量惊人。两个因素压力下,曾建达不淡定了,错过独自达成开张以来最大的买卖。
“我有一种受侮辱的感觉?”
“受侮辱的是我,他们不信任我翻译。”
“为什么?你是我在港九见过的英文最好的女士。”
“那是港九,斯蒂文,这里是堔镇。他们讲普通话,我讲普通话比较吃力。”
“好吧,萝丝,我明白了。请你马上转告他们,已经浪费我一小时了。十分钟内,如果那个该死的翻译没有出现,我永远不会跟这家公司做任何交易。”
张桥偷听到这里,推开接待室门朗声道:“你的一小时没有浪费,戴维斯先生。你等来了最好的翻译和这家公司的老板。”
“最好的翻译,老板?是你……”
戴维斯有一双凸出的灰色眼睛,可比憨豆先生。张桥尽量自然地笑了,说道:“你的理解正确。请坐吧,如果还希望做任何交易,找我就对了。”戴维斯不礼貌地盯着他看,他保持微笑侧头换普通话说:“帮我倒一杯水。”
林志南办公室的茶是陈茶,他只舔了几口,现在渴的厉害。曾建达和张锁战战兢兢跟进门,被他流利的英语镇住。愣了一下,双双抢去拿杯具。
接待室是以前的会议室,重新租到更大的会议室后改为接待。力图多功能化,里面有产品展示,有全套办公设备,有简易吧台,有茶桌、茶具,还有一张可做餐桌的谈判桌。
“我们见过面?”戴维斯疑惑问,两眼不离张桥。
碰上人种脸盲的蠢货了。张桥越过谈判桌伸出手说:“以前没那个荣幸,今天有了。詹森张,这家公司的老板。”
“没错,你是詹森张,我就感觉是你!”戴维斯失声叫唤,从谈判桌另一头奔出,竟激动的张开双手扑来。
张桥心里一万个曹操狂奔,奈何客户是上帝,视死如归扛下一个熊抱。忍受香水夹狐臭熏陶,脸颊又挨啃了两口。
眼镜女和眼镜男手足无措,想拉开失态的上司,一左一右冲到近前,又胆怯止步。曾建达和张锁返回了,乍一看见客户和老板搂成一团,手里拿的茶壶和水杯撒尿一样淋地下。
“噢,上帝,想不到在这里遇上你!”戴维斯乱喊乱叫,“你应该戴墨镜的,像那晚上那样,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张桥云里雾里说:“戴维斯先生……”
“斯蒂文,叫我斯蒂文。”戴维斯手舞足蹈,“那晚上我感动的哭了,哦,还有我妻子。她爱死那首《you took my heart away》,可惜克里斯没唱完整,你写的太美妙、太感人了!”
竟然是……歌迷!词曲作者的歌迷,比较罕见的一种。
张桥听明白了,十分惊愕。差不多两个月前,安德鲁小妈生日的山顶派对上,他只是充当陪衬。安德鲁的老爹克里斯虽然特别介绍,但自觉存在感和舞台上的钢琴没两样。即使有录像重温,被人惦记、追捧、痴迷,着实不可思议。
“我和我妻子看了十几遍录像,克里斯说你是天才。他说,除了那晚上的两首,你还有一首歌……”戴维斯喋喋不休。
张桥手足无措。他是冒牌货,没有切身经历创作过程。低估了两首经典歌曲释放的魅力,也低估了吉他手对观众的吸引力。服刑时演出是多,每当结束就被押送回监舍。无法与歌迷感同身受,更体会不到歌迷崇拜的快感。前世,歌迷的狂热行径经常上新闻。他一直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这种奇特的生物?而以他与欧美人打交道的经验,戴维斯推崇的是歌曲,和他本人关系不大。
“阿锁,你六哥几时去的港九?”
“不是告诉你了,他毕业就过去。”
“应该呆的时间没多久啊,怎么会认识外国人?”
“他们讲话你一句听不懂?”
“啊……他、他们讲的太快了。”
谈判成了“老友”重聚,笑声、叫声、英语声乱飞。张锁退出门,曾建达跟在后边,出到走廊问道:“你六哥写了什么?”
“你自己看。”张锁亮出堂兄悄悄塞的字条。
“田工、英文打字员……”曾建达小声念,眼神迷茫,“这是……你六哥这么胸有成竹,好像熟人就肯定成交一样?”
“不知道。”
张锁瓮声瓮气回一句,收起字条就走。生意“不温不火”,他对高薪聘请的营销总监有怨气。尤其今天,生意上门居然晾了外商半天。牛气冲天的名牌大学毕业,英语也说不好,你老母的牛什么牛?平时还自命清高,瞧不起田老鬼。更过分是,对自家堂兄不怎么尊重。不过,曾建达倒是推测出一个好消息,堂兄似乎很有把握搞掂这单生意。他的脚步轻快起来,下楼如猛虎下山。
“阿锁哥,上面怎么样了?”
“张生是不是懂英语?”
“阿锁哥,我们想去旁听,在走廊就好?”
“是啊、是啊,给个学习机会,阿锁哥。”
销售部的人包围过来,七嘴八舌。张锁没有废话一句,双手分开人群,大步转到打印部,扯嗓门叫:“王珍,英文打字谁最好?”
打印部两套mp系统工作,六人一班,附带六个待岗实习工,大半是女人。班组长王珍正在给名片装盒,迟钝地抬头说:“嗯,这个……”
“最好就是王珍姐!”
“阿锁哥,你老看王珍姐打字,看哪儿去了?”
两个快嘴女员工起哄,张锁闹了个大红脸。王珍肤白眼睛大,身材苗条,相貌出众且工作能力强,男员工私下评选的三朵花之一。
“王珍,叫谁顶你的班。马上去接待室,在走廊等我。”
张锁扔下几句话,掉头就走。他还要去找田老鬼,没空开玩笑。
自打搬出会议室后,田老鬼的足迹极少出现在办公区。公司新车间和技术室装修完毕,又装修了一间宿舍和一个所谓的“卫浴室”。从此,田老鬼扎根几十米外的生产区。员工的岗前培训、实习、考核全在生产区,除了吃饭,田老鬼基本不下楼。平时,不是在车间里指手划脚,就是在技术室调教他的十个技术员。
“你个哈儿!”田老鬼怒气冲冲从电脑前跳起,掌击电话机,“这个东西叫做电话,你会打吗?耽误了工作,老子照样扣你的钱!”
张锁跑的白衬衫汗湿透,有气不敢还嘴。看见年底赚二百万的曙光,激动过头了,他完全忘记挂电话通知。
威胁扣钱不是说说而已,公司八成的人归属生产技术部。而且,田老鬼除了是部门总监,还挂一个总经理助理名头,全体员工将近半数被该老鬼扣过钱。曾建达有次晨会迟到一分钟,照样被扣了五十块。张桥听之任之,没人敢于质疑或申诉。因为,田老鬼以身作则,实打实的工作狂。加班为荣,不加班为耻,甚至以下班为耻,很好的体现在该老鬼身上。
有时候,张锁怀疑,是不是堂兄装修一间“卫浴室”相送,换来田老鬼如此拼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