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都是宝贝疙瘩
女人在前头踩三轮车，男人安然坐后头车箱。
若是穿军装，早引来路人打骂了。张锁自觉丢脸，低垂脑袋坐的难受。脱下军装半年，没有完全适应身份变化。其实，他多虑了。清晨六点零五分，路上没遇上几个人。靠近市场附近，行人才多起来。
“素秋姐，天时早，直接踩车进市场。”
“哦，咁样好！”
看素秋上身直立，艰难地踩上一个坡，张锁狠心没跳下车。堂兄再三叮嘱，禁止帮忙，只当保卫，让素秋独立完成本职工作。过几天办好证件，保卫也没有了。
“八斤牛腩，六个猪脚，十斤五花肉……肿有？啊，昨晚上算得好好，记不得了。”
“我六哥给你的笔记本呢？以后买什么列出单子。”
“我、我不习惯。”
“你以前在饭店没买过菜？”
“系老板买菜。”
虽是亲戚，张锁和素秋不熟。张家在县城城郊，吕家在县城十公里外。堂兄的外家人，隔了一层的亲戚，距离又远，在老家几乎没有往来。实际上，来堔镇前，张锁和自己的堂兄加小学同学也不熟。去年底在部队，张桥前来探望，兄弟俩四年里唯一一次见面，相互差点认不出。不过，到堔镇后，张锁感觉的出堂兄的重视。四天来，做了好多事、见了好多人、花了好多钱、喝了好多酒、写了好多字。劳累比不上在林场做工，苦在脑筋从没得闲。稍不留神，就要挨骂挨训。四天过的像四个月，兴许这就是报纸上讲的堔镇速度。
“老细，睇住我嘅衫。（老板，记住我的衣服）我们是公司食堂采购，给个合理价钱，以后系长期生意。”
“啊呀，唔好意思，大佬。一斤少五毫子，点样？（一斤少五毛钱，怎么样）。烧烟、烧烟！”
今天买菜的量大，素秋嘴巴笨，肉贩子就是不肯让价。张锁忍不住帮腔，模仿堂兄的口气和语调，半白话半普通话，立马见效。做出了榜样，接下来，素秋照猫画虎，买菜速度快多了。
“你想买什么？”
“我、我想买两只蛋筒冰淇淋……还有面包，素红想吃想几天了。”
“早上吃蛋筒？唉……我去买。”
菜买齐了，三轮车出市场，素秋停在一个糕点店外不走。张锁问清缘由，跳下车对老板说：“二十只蛋筒、二十个菠萝包、二十个蛋挞、一箱可口可乐。开发票！”他是和堂兄斗气，昨晚舍得给那个田工买一大堆东西，请自家亲戚吃点零食又哪样？
素秋紧张说：“阿锁，咁样唔好啊（这样不好啊）！”
张锁无所谓道：“咁样个个有份，我知轻重。”
一二百块开销，他是能做主的。采购卫生间材料，过他的手，已经花出去超过一万五千块。商家塞回头的烟酒，不止五百块。再说，他有自己的理由。那晚去看电影，四老表被收容，他多少愧疚，请一次零食算是抚慰。另外，他的另一个堂兄张五全，早对大城市的零食流口水了。
“素秋姐，快下雨了。你坐后面，我来踩。”
在省城站岗三年，张锁习惯性关注天气变化。买好零食，不再管堂兄的禁令，让素秋坐稳，将三轮车踩的飞快。
果然，回到公司餐厅，没搬完东西，大雨倾盆而下。和大雨赛跑是一方面，张锁赶时间，没空等待素秋煮早餐。抓两个面包、一听可乐，打雨伞往门店大楼跑。今天招工面试，有准备工作要做。之前，还得去一趟会议室，看那个田工死了没有。
想起田跃进，张锁气不打一处出。原本非常景仰归国留学生，半天时间转变为愤恨。脚步大声点，劈头来一句：“你是动物园的野兽吗？”为他买的底裤拿错型号，又一句打脸：“你不识字？”宵夜餐具收的晚了，话说的更难听：“你上辈子一定是懒死的懒婆娘！”
换别人，张锁奉上一顿老拳。对这个家伙，只能忍气吞声。因为，死胖子、死老鬼就算骂你手里也在干活。电脑拆了装、装了拆，一会脑袋钻进机箱里，一会敲键盘敲的像打麻将。走马灯似的，在二十一台电脑前转，夜里十二点没停歇。
哈，你也有挺尸的时候。
轻手轻脚打开会议室门，听见猪叫般的阵阵打酣声，张锁懒得往里看，掩上门离开。边吃边下到一楼，遇见啃蛋筒的素红。他阻止小姑娘上楼，以免惊动那个大麻烦。男女有别，昨晚九点半，他替下当助手的小姑娘，陪田跃进熬夜到十二点多。有欠有还再欠不难，他拉小姑娘帮忙做事。
“阿锁哥，今天真的招工啊？”
“嗯，没看见你阿姐买的菜？”
“啊，招工也请吃饭的呀？”
“谁规定招工不请吃饭？”
“嗯……招几多人？”
“四十五个。”
107个应聘人挑45个，面试有顺序。昨天张桥抄写了两大张名单海报，并做了编号。必须提前张贴，以便发放号牌。大雨还在下，贴在外边可能淋湿、淋糊。张锁和素红商量了一下，贴在新装好的玻璃隔墙里面。
“我表哥写字不好看。”
素红贴好名单海报，嫌弃张桥的书法。公司没有大型打印机，张桥不得不拿起毛笔。小姑娘那晚被收容委屈的紧，想去表哥家撒娇一夜遭拒，两天不搭理表哥。看样子，啃两个蛋筒好转了。张锁笑笑拉开玻璃门，又用钥匙打开地脚锁，从里拉起卷帘门往上推。
“啊……”
门外的情景暴露眼前，素红失声惊叫。黑压压的大群男女挤满廊檐，张锁也看傻了眼。下意识关上玻璃门，抬腕看堂兄借的手表，七点零三分，距离八点面试还有近一个钟头。再透过玻璃看外面的人，大半是“落汤鸡”。显然，早早赶来了。发现张贴的名单海报，一个个挤脑袋观看。廊檐狭窄，有的不惜站到雨中。
“我、我们比他们好多了。”张锁感慨说。玻璃外一张张稚嫩的脸，像极了新兵营的战友。
素红知道他讲什么，顶嘴说：“我前晚上也挨淋雨了！”
张锁不跟小姑娘较劲，小跑向电话，快速拨打张桥的号码。楼上那位讨厌的田工，堂兄几乎捧上香火台。门外一色的大学毕业生，同样都是宝贝疙瘩，他不知怎么办好？
“噢……我们的门店，总共一百五十七平方米。在远洋船上，一个平方米可以睡一个人，你居然不知道怎么办？”
“六哥，门店里有装修材料还有工具，我怕……”
“怕丢了是不是？你在部队里，听说过发动群众吗？”
“啊，你叫我组织他们整理门店？”
“哼哼，以为你三年兵白当了！”
电话“叭”的一声挂断，张锁心头一震。又碰上起床气，暗叫倒霉。猛然想起大学生都经过军训，跑到玻璃门拉开，向外指点喝令：“你、你、你……还有你，进来！并排往前走……走到墙边，张开双臂间距，立……正！很好，保持姿态。”又向门外大叫：“不想淋雨听好了，一个一个进来，不要乱。以他们四人为排头，对齐站好，开始！”
一分钟后，四列纵队整齐排列。张锁喊了几次立正、稍息、向左右转，感觉令行禁止了，长长吁了口气。他没想到“发动群众”这么容易，超过八十个人啊！素红躲在角落，由战战兢兢到完全看呆了。
“素秋姐，茶烧开了吗？好的，叫阿强和小东送门店来，快点！”
给餐厅打了个电话，张锁站到队列前，又喊两次立正、稍息，自我介绍说：“我叫张锁，弓长张，锁头的锁，是博克公司的工作人员。今天的面试，由我负责维持秩序。”
剩下的事，下命令得了，一队一队听令清理店面的工具、材料。然后，点名发放号牌。待到马强和邹小东抬一桶热茶到达，张锁让两人监督，有点小得意，拨电话向堂兄报功。
“这点事也搞不掂，滚回老家好了！”
电话接通，传出带破音的吼叫，张锁担心自己的耳膜破。报功的心思没了，小声介绍几句情况，匆匆挂掉电话，心里十分郁闷。起床气太长了吧？不对头。是不是楼上那个死胖子、死老鬼恶人先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