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热闹的新家
下午七点多钟天黑时,老张驾车抵达堔镇。
张桥和李师傅特意到“关口”迎接,以防迷路。
之前离开,老张托大,没看地图凭方向感走,一个多小时才走出“关口”。当然,张桥没敢说怕老爹迷路,只说是引路去“新家”。
“咁大嘅屋(这么大的房子),几多钱月租?”
“二百六十人民币。”
“啊,咁平?(这么便宜)港九不够租个厕所。”
“阿妈,这里是堔镇。”
“电器、家具、铺盖,全新的?”
“嗯,今天刚买齐。”
“好啊、好啊,住自己家强过住旅社。”
进了新家,吕冬梅惊叹连连。张桥陪同参观,既有成就感又怕老娘过问花钱。
老张进门看都没看一眼,立即给随车来的亲戚一个下马威。差使他们拿桶拿盆,提水下楼洗车、擦车。两女四男,人人有份。
七座的商务车塞进九个人,受折磨几百公里又干活,真够难为的了。小姑娘张田心软想帮忙,张桥阻止,叫她陪老娘铺床。
“大哥,你一个人住?”
“是啊,你想过来跟我住?”
“想啊,奶奶不许的。”
“哈哈,知道就好。”
“以后素秋姐和素红姐住哪里?”
“她们有宿舍,安排好了。”
有家了,订旅馆是找骂。屋里地板铺了一色的实木,这是张桥最中意之处。女人住房间,四个男人大不了打地铺。天时炎热,不怕受凉感冒。
八点半终于开饭,张桥喝啤酒和妹妹聊天。张田说:“大哥,晓得吗?二哥成大胖子了,我差点认不得他。”
“不是吧?”张桥吃一惊。前世他春节时见过二弟,那时身材和他相仿。
张田笑说:“姑妈讲,他一餐吃六两饭、三个鸡蛋、三块扣肉,早餐也吃七个肉包子。现在,有一百七十几斤了。”
张桥苦笑摇头,喝下一杯啤酒。父母移居港九过的再苦,保障一个内地高中生吃好、穿好,每月也就两三百块人民币,根本不算负担。家里清贫多年,乍一富裕,二弟暴食暴饮像是理所应当。一如前世的毛仔,父母有钱工作忙,天天吃肯德基、吃麦当劳,吃成大狗熊。
“不听话的傻仔!”老张对二儿子极度不满,“死活不肯迁过来,一个人无人管,随便食。好意思讲,报考军事学院?不照照镜子,自己吃成肥猪了!”
“嘻……”
吕冬梅母女险些喷饭,几个亲戚个个低头发笑。
张桥没笑,有苦讲不出。前世,他二弟张道可不是猪,甚至是全家最精明的那个。学习不算拔尖,却从小又红又专。中学的学生会主席,高考都不用考,保送省内最好的大学,还是学生会主席。毕业进了行政部门,二十六岁当上副镇长。若非受他入狱影响,仕途更加远大。当然了,他也遭了报应。出狱后没少被二弟胖揍,有时是夫妻俩联袂痛打。几年有家不回,这是原因之一。
吕冬梅笑过了,叹气说:“阿哥,你抽空回去劝阿道,他从小听你的话。”张桥自己呛到自己,咳嗽几声,倒啤酒问:“阿道还是学生干部吗?”吕冬梅和老张对望一眼,没再说话。显然,二儿子除身材,无可指责。
“二哥说,他上学期是学生会副主席,下学期是主席。”张田代答。
好嘛,一切没变。张桥又狂灌一大杯啤酒。他很清楚二弟的秉性,早早有一位青梅竹马女友。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同班同校,感情好的蜜里调油。二弟拒绝迁移堔镇或港九,他一点不惊奇。顺其自然最好,他也不愿意棒打鸳鸯,尽管后来的弟媳抽过他不下十个耳光,想想就难堪。直接原因是,弟媳撮合寡居的堂姐给他这个劳改释放犯,他却把人家堂姐的女儿骗上床,挨打不冤。出狱后的十五个月,他前世的至暗时期。
“放心食,总有!”
“食几多都可以,莫食到吐!”
老张夫妻劝吃,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新家第一顿饭,吃的磕磕绊绊。准备一箱冰镇啤酒,张桥起初担心不够。老张只喝白酒,四个男亲戚喝一杯或尝一口啤酒,拒绝再要,无不说像马尿。老张又不许喝白酒,宁可喝滚烫的热汤。张桥不单啤酒上出糗,煮饭也少了。六个亲戚一人两碗,饭锅见底。吕冬梅煮上一大盆面条,亲戚们才吃上一顿饱饭。好在肉菜够多,不过也吃的干净。
“门店、仓库、办公室全租好?”
“宿舍也有一层楼,明早带你去看。”
两瓶啤酒下肚,张桥一碗饭没吃离开。饭桌上不便谈正事,老张跟出门。父子俩各夹一根烟,在院子里边散步边交谈。
这个央企的宿舍区,竣工不到两年,活动空间相当大。绿化带、花圃、草地、小桥流水的假山园林,少不了单位必备的篮球场、羽毛球场、乒乓球桌。难得只有六栋六层高的住宅楼,人口不多。单凭小区环境而言,张桥忍受“政审”值得了。
听儿子介绍完各项进展,老张兴奋说:“明早我过那边,争取后天发一车货过来,那时仓库搞好了吧?”
“后天没问题。”张桥想的是另一件事,“阿爸,货款你先用那边的支付。到下个月初,我再从这边给你打过去。”
老张小声问:“这边存银行你也怕出事?”
“出事不会。”张桥解释说,“我存入五十万没几天,时间间隔太短。密集存入巨款,又密集转账,警察不管就怕惹来税务。尽管可能性也不大,但小心能驶万年船。”小心是一回事,他不想留下太多资金来历不明的痕迹。承租公司场地一下子出手几十万港币现金,已经相当显眼的了。
老张想了想道:“咁样好唔好(这样好不好)?叫老何他们过来结账,说是验货交钱,三个家伙都爱要现金。”
“是个办法。”张桥点头又摇头,“我们已经两次推迟接货时间,付款再有变动,以后交易很麻烦。放心,我大不了分散存入银行,每天存两三万,没人注意。”
“咁样好,你看着办,反正不惹麻烦为上。”老张赞同。
“阿爸,你过那边,当心德叔摸清我们有多少资金。”张桥前面说的话,多是为了开口讲这件事做铺垫。正面教训老爹是自讨苦吃,提醒也得迂回。
“他哪样摸……”
老张反问到半,明白儿子有所指了,眼睛最大限度张开,“你、你是讲维德和老何他们饮茶,打听我们订几多货、用几多钱……哎呀,我那两天睡梦不好。总是担心公司铺开了,老何他们扣货……唉,你不晓得,以前物资部门扣我们厂原料,老厂长下跪求……所以,就叫维德请用他们饮茶。”边说边懊恼地跺脚拍腿。
不怪他失态,被外人顺藤摸瓜,摸到“战利款”的话,父子俩离手铐不远了。
“阿爸,我是这么想的。”张桥已有对策,“万一被德叔摸到边,你往我身上推,就说钱是桥生搞到的,你不清楚。不管谁问,对我奶奶你也这么说。”短时间不能过罗湖桥,笨办法最保险。
老张不置可否,上下打量大儿子,掏烟盒续上一支烟。张桥加码道:“你不会讲谎话,阿爸。怎么讲,自家人都不信,别说外人。到头来,我们两个都跑不掉。”
“这个……”老张苦笑,“好吧,讲谎话你是内行。”大儿子在福临门的“表演”,不单他信了,港警父子也信了。想起福临门,问道:“听维德讲那三支股票涨了,真的?”
张桥欣慰老爹提这个问题,得意说:“当然是真的。今天下午收盘,涨幅已经超过百分之二十。我奶奶这几天挣了二十万不止,舅公一家子挣的更多。”
“呼……这样好、这样好!”老张如释重负,“这样通通推你身上,我就放心了!反正他们眼里头,你挣钱像吃水豆腐。”
张桥也大松一口气。
父子俩达成默契,漫步到宿舍区大门。在收发室外,老张转身要返回。张桥拉住他大声说:“阿爸,这位是林大哥,我租到房子,多亏他帮忙。”向收发室里的林眼镜挥手说:“林大哥,这是我父亲,今天刚从老家过来。”
“你好,老张同志!”林眼镜走出收发室,热情地伸双手迎来。
老张和他握手说:“多谢你了,林同志,这个地方很好。”
两人寒暄几句场面话,老张告辞回去。
张桥没有马上走,递一支烟给林眼镜说:“林大哥,我父母明天过那边去了。几个亲戚来打工的,明天我也安排住公司宿舍。刚才他们可能打扰大家,真是不好意思。”
“小事儿,谁家没个亲戚朋友呢?”林眼镜笑脸如春风,“本来想提醒一下洗车的事,你这么通情达理,没必要了。”
此地是安置高级技术人员和离退休老干部的宿舍,央企内部俗称高工院。很是讲究秩序,林眼镜出现在门卫不是巧合。外来租客入住第一天,装空调、搬家具、电器没什么,老张的洗车下马威动静大。几个男女土里土气,其中张桥的两个堂兄弟模样剽悍。
“借的车子,明早归还,所以急了点。保证下不为例,真是抱歉!”
张桥步行回宾馆,住上最后一夜。距离不远,五公里打下。
翻过一夜,老张早早到宾馆拍儿子的门。帮助儿子“搬家”,亲自扛电脑。以贵重为由,制止四个后生仔触碰。
张桥从宾馆退房,成为有家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