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创业不好玩
老娘言听计从，张桥唏嘘在心。他上初中后，老娘再没把他当孩子，总是“阿哥、阿哥”的叫。到老来，却当众暴打快五十岁的儿子。可见，自己前世多么混蛋、多么伤老娘的心。
“咁都得（这样也行）？”
大儿子三言两语打发难缠的老婆，老张意想不到。老婆拿租车说事，他懒得费口舌。一个月的暴发户生活，租车花的“小钱”，他烦了找借口搪塞。
“很简单啊！”张桥得意地继续大吃大喝。他同情自家老爹，老娘出院后，他老爹“气管炎”越来越严重。
“阿爸，你想好走哪条路、在哪过夜了？”
张桥不在意老娘的态度。租车后想起路况，感觉租车的时间短了，当下国内路况无比坑爹。拿堔镇到广洲说，广深高速未通，一百多公里的老国道，修路或堵车是常态。倒霉的话，一天车程走不完。而回老家近五百公里，五天往返少说三天在赶路。惯性思维闹的，港九和后世变化不大。内地和二十几年后相比，则是天壤之别。看来，不但身体要适应，思维也得跟上，他一直在反省自己。
“放心，出了广洲我一路开到家，途中不过夜。”
老张在部队经常开车走川藏线，没把路况放心上。他为儿子担忧，语重心长道：“千其唔死要面，（千万别死要面子），自找麻烦。家里人电脑都没见过，英语字母识不全，空有一身力气，除了做清洁工、做厨房，还能做什么？他们来了等于吃闲饭。吃闲饭浪费钱事小，危害大是有时间扯是拉非，进而破坏内部团结。那样的话，生意再好也早晚关门。”
二十一岁退伍进厂，二十五岁转干，三十一当车间主任，三十五当副厂长，老张在单位里浸淫二十几年，深知亲戚熟人不好管理。
“接货、送货、发货，看仓库、看门店，这些事，前期大概要六七个人。”
自家人是即战力，首先信任不成问题。创业初期，这个优势不利用是笨蛋。张桥解释说：“阿爸，我们的配件昂贵，一颗螺钉都是进口货，不容易购买。同样的，卖出去的货更加值钱。所以，要有信得过的人守护和经手。”
“嗯。”老张知道其中的利害，“反正我提醒你，对自家人决不能搞特殊。就像你刚讲的，违反纪律通通滚蛋，你下不了手我和你阿妈当恶人。”
父子俩交谈几分钟，吕冬梅母女拿行李下来了。老张在餐厅灌了几瓶水，匆匆上车。张桥塞进车五万元，吕冬梅只要三万。
“三万块够起三层洋楼了，八十平方一层的。败家仔，你懂不懂？”老张忍不住了，开车前训斥忘本的大儿子。
张桥陪笑不敢顶嘴，提拎吉他盒，目送面包车绝尘而去。回房间放好吉他盒，拿起电话，委托总台包租一辆出租车。他老爹的训斥，一点没放心上。此时，没到堔镇的哥一月挣八千的好年景，只须二百四十块一天。比面包车便宜多了，不用加油不用自己驾驶。当然，仅限于市区内跑。
“二、四、六、八……”
拆开电脑机箱盒，从里面点出五十万港币，装进一个双肩包。张桥背上身出门，开始自己的创业之路。
“你好，张生。”
“你好，李师傅。”
“张生要去哪里？”
“最近的中行分理处。”
出租车等在宾馆门口，司机四十左右。张桥交谈两句听出口音，坐进副驾座换粤语问：“李师傅系本地人？”
“宝安过来噶。”李师傅启动车答，“以前在供销社开大车。”
张桥又问：“华强北路熟悉吧，我想在那一带租个门面，能不能帮忙打听？”李师傅爽快道：“冇问题，我内弟在电子市场卖货，张生要几大的门面？”张桥道：“一百平方以上，二百平方打下，最好是临街门面。”李师傅感慨说：“张生年纪轻轻做咁大生意，我几十岁做个司机仔。”张桥道：“做什么都系找生活，开出租是打工皇帝啊！”又道：“如果李师傅帮找到门面成交，有五百元酬谢。”赶时间，懒得扯家常走感情线路，简单粗暴的悬赏省事。
最近的中行分理处，三分钟车程。中行是唯一办理外汇业务的国有银行，在其他银行存入港币，领出来是按国家牌价兑换的外汇券，妥妥学雷锋。博思科技开户行也在港九中银，已经是爱国行为了，不必再打肿脸充胖。五十万港币现金，哪个年代都是巨款。中行分理处主任亲自接待，热情领张桥进一个有空调的单间，安排人手开户、清点、入账，并送上一杯“高大上”的雀巢咖啡。
“战利款”在港九存入银行有所顾虑，在堔镇一点顾虑没有。那条看上去像水沟的小河，其实宽阔百倍。哪怕进入信息时代，深、港两地也是各玩各的。基于此，冒险带“战利款”过罗湖桥。张桥原计划是全部清空钢琴，电脑和吉他塞进去二百万再没缝隙，剩下的“战利款”，就有了和他老爹抬钢琴到工作间藏匿。
银行事毕，要买一支大哥大。方便通讯一回事，手里少了那玩意儿，你都没脸说是老板，尤其“港资”公司的老板。大哥大实在像装饰品，充电一天只能用十来分钟，再配上一个bp机实用点。两样东西三万块很可能拿不下，价格之贵，堪比后世买车、买房。
“张生信的过我，带你买内部价，便宜几百到一千块。”
“看不出来，李师傅是黑社会？”
“唔系（不是）啊，我……你……”
“哈哈……开玩笑啦！咱们内地治安良好，又不是港九，怎么可能有黑社会？”
“张生系鬼马人，赫死我。”
“去哪买李师傅你说了算，唔该（多谢）！”
跟谁买不是买，卖个面子给以后多天相处的人，何乐不为？李师傅开车到邮电局附近靠停，自己先下车，奔进街边一个门面。
邮政电信没分家呢，无论移动、电信、联通，大伙儿现在清一色的绿帽、绿衣、绿单车。内地的大哥大经销，邮电局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前两年，有钱排队不一定买的到。内部价出现，私人销售出现，意味着有市场化趋势了。
张桥一点不怕受骗上当。他宁可委托宾馆租车，而不贪图便宜自己租，就是为安全着想。利用宾馆员工收集信息，也是此理。有宾馆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当然，这么做今年、明年可以，过几年治安恶化就不好说了，他了解堔镇的发展历史。
“不用发票，写个收据好了。”
“张生爽快人，多谢惠顾！”
“不客气，老板贵姓？我都等不及再次惠顾了，呵呵！”
“小姓于，于成武，这是我的名片。”
“小弟张桥，准备开个小店，卖电脑的。”
“卖电脑，厉害啊！张老弟，一起喝个茶？”
“多谢了于大哥，下次吧！最近忙了点，有空我联系你。”
摩托罗拉砖头手机加一个汉显传呼机，二万九千元整，良心价了。这是正版手机的黄金年代，完全不必担心买到山寨货。三叠四伟人扔出去，正正规规的入网手续、话费预付办好，张桥和卖家混了个脸熟。结交此类人有利无害，手机自打面世就是大肥肉。无背景、没能耐，别想吃上一口。
“你跟于老板是亲戚？”
“唔系，我带人买大哥大，成交一个，于老板给五十块。”
“原来系咁。（原来如此）我听他口音不是本地人。”
“他系湘南人。”
这时期，打车、住宾馆的，基本是有钱人。的哥或宾馆员工接触多了，信息最为灵通。张桥利用，别人也会利用。和李师傅闲聊几分钟，车子停在工商局外。
今天，张桥的日程安排紧凑。在工商局申请注册公司后，接着去人才市场挂牌招人。和李师傅随便吃了个晚餐，又跑到华强北路钻进钻出多趟，夜里十点才回宾馆。
“执照，场地，人员……”
洗了个澡，张桥在一张a4纸上列出要做的事，贴到房间镜子上。想了想，在另一张纸写上“外汇”二字，又贴上镜子。反复看两张纸，最后眼睛停留在“外汇”上。
跟奶奶讲投身实业，和高迪克吹的天花乱坠，其实创业的全盘计划，张桥并没考虑充分。安德鲁小妈的派对后，他的心态发生质的变化。洗白“战利款”是创业动机，无论卖汉卡或以电脑为事业，都挣不到洋人的钱。相反，与他的“崇高理想”背道而驰。二世为人前，卖电脑号称世界第一的脸想，被黑成了帮洋人挣钱公司。事实真假无关紧要，吃瓜观众就这么认为。然而，牛皮吹了，除了做电脑别无选择。问题是，做电脑绕不过外汇“大坑”。
走一步算一步吧！
想到脑仁痛，张桥迷迷糊糊睡着。一觉醒来，笑自己想多了。无论做什么，在特区站住脚跟再说。起床出门，买了几份报纸，吃完早餐八点钟，李师傅的车准时在宾馆大门等候。
“先去服装厂，再去包装厂。”
“好！”
订制员工工作服、订制产品包装，昨天翻电话簿，电话试探多家厂子。确定了目标，今天上门接洽落实。当下的堔镇小的可怜，市区就罗湖和三分之一个福田，蛇口算外地，其他片块全是郊区，总体不如2019的三线城市。十公里跑个通透，不存在堵车，红绿灯也少。一早上进出五家厂子，谈妥工作服和包装意向，时间刚过十一点半。
张桥想去自己“曾经的家”看看，那是他2011年花三百多万买下的“豪宅”。一打听，还是一片农田，路都没通。只好吩咐李师傅，开车去人才市场。
“跟住那个白t恤，别让他发现。”
“冇问题。”
十二点钟下班，人才市场出来一个穿白t恤的男子，骑自行车离开，出租车跟在一百米外。白t恤骑行了大约一公里，停在一家生意红火的快餐店。张桥也让李师傅停车，独自下车走到快餐店，与白t恤“邂逅”。昨天，两人在人才市场见过一面。不用过分演戏，直截了当的“邂逅”。
“真巧，你也在这里吃饭？”
“你好，张先生，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怎么可能？不过，我只知道你姓陆。”
“陆勇强，湖北人。”
港字头商人可能不讨喜，但没人会拒绝港商示好。主动结交人才市场工作人员，张桥的心思很单纯，只是想加快招工速度，图个便利而已。一顿三元的快餐下来，陆勇强成了一名“招聘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