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父母长吁短叹 张端午心如油煎
张老汉从噩梦中醒来,惊得浑身颤抖,大汗淋漓……。
他口里不住地念叨着:“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一边双手颤抖着,想把烟点燃,但是打火机喷出的火苗怎么也挨不到嘴边的烟头上去,终于在颤抖中把香烟点燃了,猛地抽了一口,又重新回顾那梦境,细细地揣摩梦里的每一个细节:
儿子身上的泥土……,撕破的衣服……,伤痕……,血迹……,特别是那红肿的、浸满泪水的眼睛,直直地凝望着他,仿佛有什么事要告诉他似的。
张老汉一边抽着烟,一边出神地回想着……
这梦奇怪呀!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梦,这分明就是真真切切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像是做梦。
人家说,一般做梦,醒了以后往往记忆模糊,丢三落四,记起这点,想不起那点。而这梦却记得一清二楚,就连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听人家说,半夜做的梦是真梦,而真梦的特点就是在醒后还记得清楚明白,久久不会遗忘。难道说这梦有什么预兆不成?张老汉的心陡然抽缩成了一团!他有几天没看见他的儿子根锁了,难道……
张老汉心里一阵惊悸!不敢再往下想了……。
张老汉,名叫张端午,五十多岁,中等偏高身材,面颊清瘦,精神矍铄,是她母亲在端午节那天,全家人都围着锅台吃粽子时生下的,所以取名叫端午。
张端午膝下有三女一子。大女儿取名叫变转,姓张就叫张变转。这名字的意思是,让下一胎变一下,别再生女儿了,生一个儿子出来。
因为张端午认为,这其一嘛,生个儿子给张家传宗接代,延续香火,不能让张家断子绝孙。古代孟子老先生不是就讲过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
其二,在农村需养个儿子,以防备老了,动不行了,也有个人给担水扛柴,不至于冻死饿死没人管。再退一步说,就是老死了,也得有个人给背挑出去埋了,总不能死后在家里烂了,或狼拖狗啃了吧!
然而 两年后,他老婆又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张端午气的直摇头,“张家不幸啊!”
张端午痛苦摇头还是小事,他的父母几乎没有背过气去,老两口一瞬间都气得瘫倒在炕上了。
老两口一个在上炕,一个在下炕,哎一声、叹一声,长吁短叹、遥相呼应。张端午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吭一声。
邻居们都过来帮忙打劝,把老爷子从炕上搀扶起来,一边给擂胸捶背,一边好言相劝。老爷子突然两眼一瞪,眼光贼亮,伸出右手,用食指戳着张端午的脑袋瓜子骂道:“你个不孝之子!你……你……你……”
老爷子一阵剧烈咳嗽,结结巴巴说不下去了。邻居说,“快!给端碗水来,喝口水,顺顺气!”
张端午慌忙站起来,揭开锅盖,正好一锅水烧得波浪翻滚,热气腾腾。他拿了一个笨碗,用勺子将沸腾的水舀了大半碗,给他老父亲端到身边。
稍稍凉了一会,他就端起来送到老爷子面前说道:“爹!您老就趁热喝两口吧!”他把碗送到老爷子嘴边,老爷子刚刚喝了一口,由于碗里的热气与老爷子的气息温差太大,这热气一进入老爷子的呼吸器官,老爷子一受刺激,突然间又爆发出一阵剧烈咳嗽,老爷子这一口水就变成浇花的喷壶了,立马喷了张端午满脸满脖子的水珠子。
这也难怪老爷子伤心怄气,因为老爷子是一肚子苦水没处倒啊!
张端午原来是三代单传,他的爷爷、他的父亲和他都是独生子。到他父亲这里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女为大,是张端午的姐姐。张端午的父亲原来是在城里工作,是吃供应粮的。
那些年代吃供应粮很不容易,所以能吃了供应的人都很了不起。不是国家干部就是国家工作人员。
张端午的父亲在外面工作,家里就留下张端午的爷爷奶奶、母亲和张端午姐弟两,共五口人。他的爷爷奶奶都上年岁了,不能劳动了,他的母亲还需要照顾一家五口人,生火做饭、洗衣喂猪,操持家务。
而他姐弟两还在学校读书。家里没有劳力,没人到集体地里参加劳动。每逢到了秋天庄稼成熟,收完秋之后,他母亲最为犯愁的事就是挑着篓担去生产队分粮食。
因为去早了,人家生产队干部就会对着全村老小奚落她道:“村里劳动干活的人家还没有分呢,你们着急啥?”一句话把他母亲臊得满脸通红,返回家去趴在炕上哭好几天。而如果去晚了,生产队干部就会瞪起眼训斥:“怎么?活不干,就连粮食也不来领,是等着想让给你送家去呢?”他的母亲只好一边哭鼻子一边将人家分给他们的那些玉米棒子挑回家。
反正是早也不对,晚也不对,那什么时候才是正好呢?她们也不知道,也不敢问人家。而领回去的粮食都是人家分剩下的最不好的粮食。这样年复一年,受人家欺负,张端午父亲受不了,就干脆辞职不干了,回村里当了一个农民,每天到生产队里劳动,养活这一家六口人。
后来,他的姐姐长大了,出落得窈窕出众,百里挑一。村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就常常跟踪调戏。有一天他姐哭着跑了回来,说遭到了村里胡三小的欺负,他父亲一怒之下就报告了公安局。公安局把这个胡三小抓去拘留了七天。
这胡三小是弟兄五个,他是老小。胡三小放出来之后,就弟兄四个纠结起来要替他小兄弟报仇。
一天夜间,这胡三小家弟兄五人手持棍棒突然闯入他家,把他父亲母亲姐姐和爷爷奶奶一家五口人全部打伤,把家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当张端午背着书包从学校里跑回家,才发现他父母亲姐姐,爷爷奶奶都在地下躺着,家里就和日本鬼子扫荡了一样,惨不忍睹!
这弟兄五人临走时还扬言,如果他姐不嫁给胡三小,就天天来砸!从此胡三小弟兄隔三差五就来家里骚扰。张端午的姐姐为了全家的安全,只好含垢忍辱嫁给了这村里的地痞胡三小。
但是过没多久,他姐姐不堪忍受这屈辱,跑到古堡村村边,一头栽进大河,投河自尽了。这份心酸和屈辱是张端午父母亲一辈子抹不去的伤痛。
后来,张端午长大了,要报名参军,到部队学本事,然后回来给他姐报仇。于是有一年张端午就报名当兵走了。
参军后被分配到海军陆战队,学了一身本领,复员回来了。有一天当着全村人的面,在大街上把胡三小按倒,打得跪地求饶,众人都拍手称快!然后又将其揪上到了他姐的坟前,给其扒了衣服背上荆棘,按着跪倒在他姐坟前,让给他姐磕头赔罪。胡三小的弟兄们知道了张端午学了一身本领,也不敢上门找张端午麻烦了。
张端午家几代人在村子里生活,他们深切地感受到了在农村弟兄少了要受人欺负,独生子肯定是村子里的弱者。而如果连独生子也没有的人家,则被人视为“吹灯拔蜡”、“断子绝孙”。在村子里根本抬不起头来。
因而,张端午的父亲把生儿子看成是张家的头等大事。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含糊,唯独这生儿子,是振兴家业,子嗣兴旺,延续祖脉的大事。难怪张端午的老父亲、老母亲着急上火,瘫倒在炕。
张端午的老父亲就给张端午下了最后通牒了,老爷子气呼呼地伸出一只手指颤抖着戳着张端午的脑袋瓜子说道:“如果你再生不出儿子来,我们就死给你看!”
张端午脑袋“嗡”的一震,就傻愣在那了!
老爷子给张端午下的这一最后通牒可要了张端午的命了!张端午茶不思,饭不香,日日着急上火,俨然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乱蹦乱跳,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想:“这可不是个硬来的事情,他看不见,摸不着,谁知道这一梭子打出去,是男还是女?在老婆肚子里,谁能看得见?那要九个月之后滚到炕上才能知道,万一不是呢?”
张端午想到这里,不能想了,他绝对不能考虑这个“不是”的概念,只有一个概念:“是”。否则后果很不堪设想!万一老爷子一时想不开背了过去,怎么办?这更对列祖列宗犯下滔天大罪了!
这时,好心的邻居们就给出媒划策,说:“你大姑娘叫个‘变转",结果没变转,还是生了个女孩,看来叫变转不行!得改一下,干脆叫成‘翻转’吧!变不转总该能翻转吧!这一下子翻转了,就该生男孩了。” 张端午一家觉得邻居讲的有道理,于是就把这二姑娘叫成翻转了。这便是二女儿张翻转名字的由来。
村子里热心肠的人也陆续找上门来,秘授张端午五花八门的生儿妙方。有些荒野黑医也毛遂自荐,上门把脉扎针,而巫婆神汉们也趁机上门捞钱。一时间张端午为生儿子,给老婆四处寻医问药,驱神弄鬼,一日三餐饭,一日三顿药,巫婆神汉坐了一炕头,药渣积了几箩筐。可喜、可贺!他老婆又怀上了。
当肚子挺起来之后,村里人们就开始观察、猜测。有的说:“这回一定是个儿子,你看看那肚子尖尖的,一看就是个男孩”
“是啊!怀女孩的肚子是平不邋遢的。”
“说得对,怀上女孩的身子邋里邋遢,你看人家这精精干干的,是男孩毫无疑问。”
“你自怀上之后是爱吃酸还是爱吃辣呢?”有的邻居测试地问道。
“爱吃酸的,一点也吃不了辣的了。”张端午老婆回应道。
“哎呀!这就对了!酸儿辣女吗!这回你们可是吃了定心丸了。”
而有些中年妇女们,在看了张端午老婆的肚子之后,表面说是男孩,背到一边马上就说:“肯定又是个女孩,瞧她那小屁股,哪能生出些儿子来。生儿子的屁股就不是这么个样,那肉盘子是又大、又圆、又厚实。”
有个邻居说:“人家说,不超三岁的孩子能看得见是男孩还是女孩,找个小娃娃看一看吧!”
“哎!小女儿翻转就行,她才刚刚两岁。”
于是张端午的母亲就把张翻转领了出来。这时邻居们就好奇地围拢着问道:“翻转:你妈妈肚子里怀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呢?”
小翻转转身望了望她妈妈的肚子说道:“是妹妹。”
邻居们说:“不对,你看错了,是弟弟。”
小翻转把嘴嘟了嘟说道:“是妹妹!” 张端午气急败坏,“啪”地脸上就给了一巴掌!小翻转“哇”一声,尖利地哭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