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七章
段寻明的目光在所有的人的脸上扫过，午时的日头正盛，照得人睁不开眼，几欲昏厥…
：“是我…不配做你们的师尊…”
段寻明的声音飘渺得如同弥留之人般气若游丝，听不出悲欢还是决绝…
只有段归知，已明白段寻明的选择，握紧手中的剑，决定就是死，也要护在宫主面前！
眨眼间，无数的毒针从段寻明的袖中飞出，他举起手中的软剑，再次向陆太保发起难来。
众人不敢怠慢，纷纷于陆太保的跟前迎了上去，只是段寻明的剑法极为精湛，那柄软剑是避时无形，杀伐之时剑气凛凛，顷刻间便斩杀几旗锦衣卫于当前。
长明宫众人见宫主如此不顾生死，就是出于基本道义也是无法于段寻明不顾，于是摒弃心中的疑虑，纷纷抽剑与那些锦衣卫对下阵来。
不多时，段寻明的身上，脸上都染上了斑驳的血迹，他本是个极爱干净的人，此时的他却不再是那个玉月弓明的长明宫主，就是说如同鬼魅也说得过去…
身上蓝色的道袍已变成大片大片的黑色，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明白擒贼先擒王，只有杀了陆太保才能救这长留山上的所有人，才能不负自己的承诺！
正所谓鬼怕恶人，恶人怕不要命的，陆太保也不例外，他没想到段寻明竟像不怕疼一样，任由手下的锦衣卫在他身上划出伤口，只在剑指自己！
一时间，段寻明气势如虹，霎时便到陆太保跟前，手中的剑招招往陆太保的死穴上刺去！陆太保就是绣春刀使得再出神入化，也没能抵挡得住，几招之下，握刀的右边手臂竟被软剑刺穿了一个血口，绣春刀“铛”的一声倒地，眼看那软剑如灵蛇出洞般就要刺穿他的心口，沈赫一个飞身绣春刀挡住了软剑的去路，二人刀剑相交更是惊心动魄！
忽然，沈赫用剑压制住软剑，一个歪头侧身，一把如闪电般锋利的飞刀又快又轻地从沈赫的耳边飞过，锋芒生出的风让沈赫感觉耳背一凉，飞刀便直向段寻明的咽喉处飞去！
来不及躲闪，段寻明只得抽剑护在当前，眼看飞刀就要插上段寻明的咽喉，只听见一声闷哼，飞刀直接没入一人的心口。
是段归知！段寻明瞳孔瞬间放大，眼里尽是不可置信，只能眼看着段归知倒在自己的怀中，血水从他的胸口、喉咙汹涌而出。
段寻明只有慌乱惊恐的捂住段归知的胸口，希望能把那血口堵住，然而只稍瞬，血水便从段寻明的指间溢出，染红了段寻明的瞳孔。
沈赫回头看去，果不其然，是陆太保发的飞刀，陆太保不但绣春刀使得出神入化，飞刀更是一绝，尤其是左手发刀，简直是又快又准！他们就是这样默契的杀过多少高手？已记不得了。
沈赫看着悲痛欲绝的段寻明愣了一下神，身后的陆太保却果断的夺过身穿黑色飞鱼服锦衣卫手中的长刀，对着段寻明就要劈下去！
段归知见了努力使出最后的力气用手去挡长刀！只是强弩之末也难抵陆太保盛怒下的锋芒，只见段归知的双手从手腕落下处被直切分离，腥热的血水飞溅在段寻明的脸上，让他稍稍清醒过来。
段寻明头上的白玉星冠被锋芒所断，满头黑亮的长发往四下披散……
长明宫的众人见状，一时杀声震天，愤怒让他们更加抵命拼杀！
段寻明把段归知放在地上，心中一阵血海翻腾，突然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眼前仿佛清明了一些，段寻明甚至可以看清地上尸身脸色那抹欣慰的微笑……
此时的段寻明已不是段寻明，他成了地狱的鬼魂！披头散发间，一张满是斑斑血迹的脸，任是谁也认不出他来。
他只有一个念头：杀了陆太保！报仇!
身体成了本能的反应，与那软剑成为一体，他就像疯了一样，所有的剑式如同狂龙出海般疯狂而至，就是沈赫与陆太保两人都有点招架不住！
然而，段寻明眼里只有一个目标，顾不得沈赫的绣春刀划破他的身体，硬是上前把陆太保的左手整个砍了下来，只听得陆太保一声惨叫便要昏死过去。
此时沈赫已在段寻明的身上划破了几道血淋淋的口子，虽不致死，但看他步履阑珊的样子，应该也是撑不了多久了。
眼看沈赫就要挥刀杀死段寻明时，一个惊恐却又生脆的声音划破这修罗炼狱…
：“住手！…住手!我跟你们走！…”
众人闻言都停下手中的剑回头看向那叫喊的人。
是郑玉麟！
此时他就像是这修罗场上唯一的生人，面色如纸，干净而脆弱。
他走过脚下的尸山，没几步，血水便浸透了他那精美的足衣。
颤颤巍巍的走到段归知的尸体前，郑玉麟看着段寻明那面目全非的面容，泪水自眼眶溢出，神情既悲痛又悔恨。
：“宫主，对不起…段叔…对不起……我…我不该连累你们的…”
整个长留山上只有郑玉麟的低泣…
段寻明只觉头痛欲裂，眼前模糊一片，甚至听不到任何声音，天地正剧烈崩塌旋转。
见段寻明几欲癫狂，此时是最好的机会，陆太保运功止住血流，右手忍痛拿起绣春刀就要向段寻明刺去！
眼看就要没入段寻明的胸口，长剑划空而过拦住，还没看清楚来人，便被人反手一剑刺在腹部，沈赫正要反应就已被人用剑抵住喉咙！
沈赫回头看去，只见那人不算黑亮却柔韧丝滑的长发只用一支白玉发簪别住，剑长的双眉星目眸光闪动，挺直的鼻梁下，有着一张唇形比绝世美女更完美的双唇。
是晏雪行！
目光一时间无法从那人身上移开，沈赫也不用知道是怎么回事，竟觉得这人美得乱人心魂！
：“沈左使，给本督杀了段寻明！”
陆太保此时受伤极重，右手肩臂处的血窟窿虽已不再冒血水，看起来却深不可测，左手手臂已被段寻明从肩臂处生生斩断，疼得他几乎聚不起内力来疗伤，自然是没有办法看清楚沈赫身处何地，只能愤怒地命令沈赫说道。
看着段寻明几欲癫狂的样子，晏雪行收起剑来上前查看，见他发丝散乱，面上的血还未凝干，月白的脸此刻满脸通红，眼睛里红筋凸起，所有的经脉在全身的皮肤表面狂乱游走。
段寻明已经急火攻心，走火入魔了！
晏雪行迅速把段寻明的几处大穴封住，不让经脉狂乱游走，几个长明宫的弟子见了上前扶起满身血污的段寻明，一个武功高强的弟子盘腿定坐在段寻明的身后，运功给段寻明疗伤。
不多时，游走的经脉慢慢平复下来，面上的潮红也不再那么可怕，段寻明身一软，径自晕死过去了…
：“你们赶紧带着你们的宫主逃命去吧，他已经走火入魔，需要一段时间的安静调息，切莫记住不要再让他上火运功了。”晏雪行看着那几个弟子淡淡地吩咐。
几个弟子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抱拳作礼道：“感谢高人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来日长明宫上下定当涌泉相报…”
：“不必了，你们还是赶快离去吧…”晏雪行摆摆手。
就这样，沈赫看着长明宫弟子把段寻明带走，却只能默不出声，既然束手无策，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心中也不十分恼怒，只淡淡出声道：“前辈，多管闲事了啊！”
晏雪行抬头白了他一眼，表情不以为然：“你不也承诺过不再抓郑玉麟吗？既然有人不信守承诺在先，那在下也算不得多管闲事。”
沈赫回头看了眼正在运功调息的陆太保，见他正在运功游走大周天，耳目紧闭，知他应是不能耳闻，便在晏雪行耳边低声回道：“前辈，这是都督不放过郑玉麟，可不是晚辈啊！”
晏雪行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眼里闪过一丝复杂，许久终是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沈赫见他突然冷淡的表情，心头一紧，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只觉得脑后一沉，便没了知觉。
晏雪行抱着晕过去的沈赫，转眼看向这长留山，尸山血海如同炼狱，长明宫的弟子都已撤退完毕，只剩下些锦衣卫手里拿着长刀满脸警惕的看着晏雪行。
陆太保正在运功调养，一时半刻估计也起不来，那些黑色飞鱼服的锦衣卫见左使大人与那人轻声低语间便被击晕过去，再无一人敢上前去阻拦。
那十三四的少年正跪伏在段归知的尸体旁低泣，段归知身上未干的血污早已染红了他身上绣着青色丝线君竹图样的襕衫，苍白而略显稚气的脸有着后悔，破碎，与悲愤的神色。
：“他已经死了…你还是想想何去何从吧！”晏雪行的声音响起，温润的声音如山涧静溪，轻柔如细珠起伏。
少年看着那站在满地血污里的晏雪行，觉得他应该是天上派下人间的仙人，又像是悯世的菩萨，如果能拉一把自己才好，却又觉得自己身上血污肮脏，不能玷污了仙人的衣衫，举着的手就停在了半空。
一路待自己如亲子般照顾保护的段归知已死，长明宫宫门段寻明现在也走火入魔，神志不清；长明宫遭此劫难，想来长明宫上下也不会有多待见自己…天下之大，何去何从，自己竟无从得知！
跟着眼前如九天仙人的男子吗？但看了看他抱在怀中的锦衣卫又迟疑起来…
晏雪行看着那被惊吓过如小兽样子的郑玉麟，眼神犹疑，从看向自己却扫过沈赫脸庞的目光，晏雪行便知道少年在想些什么，轻叹一声，对那少年道：“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作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