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追线索
夫妻二人从容家出来后便稍作易容出城,绕到钱塘城北树林里。
没等多久,便见到秦严复带着一队鉴卫抵达——这是他们约定的汇合地点。
一行人会师后从北门进城,住进鉴卫在城里的据点。
当日刚过晌午,钱塘知府张知远、江南织造的刘宗阳就派人来下帖子,请姜指挥使和秦同知明日去知府府上赴接风宴。
姜玹和秦严复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一丝讶异。
要知道秦严复一行人是打着一桩杀人案的幌子来钱塘的——这桩是鉴卫做的假案。
他们出京虽没有刻意掩饰行踪,但鉴卫出行依旧是秘密且很小心的,不应该才到钱塘当地的官员就发现了,可见,第一,京城有他们的人,此人很可能是冯明素;第二,他们在钱塘城的暗哨不少,才会在他们一进城便被盯上。
秦严复知道这次的案子难办,但没想到如此棘手,且他身上还带着陛下的密令,相当于要完成两项差事,登时感到心累无比。
“指挥使,咱们去么?”
姜玹点了点桌上的烫金帖子,淡声道:“自然要去。”
秦严复摸了摸长出青胡茬的下巴,“行,到时候其他人见机行事。”
敲过二更鼓,姜玹回到房间,时初月还在等他。
“明日起你别单独出门。”
她知道这边的水深,是以乖乖点头。
姜玹抱住她,在耳边轻声道:“睡吧。”
可她没什么睡意,抓着他的中衣:“玉琢,夫君,我想要个女儿。”
她这一年都在吃楚大夫配的对身体没伤害的避子药,本想等自己大几岁再生个儿子,任务就算完成,可自从见了小菱角,她就想要一个长得像她和他的女儿。
姜玹睁开眼,嘴角忍不住上翘,翻身覆上去,“夫人有求,为夫怎会不满足?”
时初月:“……”
她是想说相比儿子更想要女儿,并非求欢!
事后,她吃了随身携带的避子丸才入睡。此时并非最好的时机,一旦她怀孕,只会成为姜玹的拖累。
次日,时初月替他换上见客的衣服,又替他束发戴冠。
郎君身着竹青色锦袍,如清风朗月叫人心旷神怡,她倏然攥住他的前襟,踮起脚,半眯着眼道:“夫君不许喝多,也不许叫斟酒的女子碰到你。”
谁知那知府大人会不会安排声色场所的女子来陪酒?
姜玹噗嗤一笑,搂住纤腰,“那些女子哪及月月万分之一?为夫不会多看一眼的。”
时初月满意笑笑,松了十指,替他将衣襟抚平,淡淡的,“这话可是你说的,若是瞧了人家,看我不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家有悍妻,安敢不从?”他俯身啄在她的唇角,着实爱惨了她这副妒妇模样。
等他和秦严复出了门,时初月便一个人在宅子里转悠消磨时间。
这个宅子是鉴卫的人租的,用作鉴卫的临时据点,并没有下人伺候,只有两三个老妇做点洗衣做饭的粗活。
她用心地记着宅子的布局,把每一条路都走了几遍,在心里盘算着若是被人追杀,她该怎么逃出去。
这本来是无聊至极外加有备无患,没想到不久后竟然就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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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玹自赴宴归来后一连几日都与秦严复都早出晚归,可是收获不大。
“书房都翻遍了,可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秦严复有些焦急,这还是头一次出来这么久半点线索找不到的,“这张知远和刘宗阳等人真是滑不溜手的泥鳅。”
姜玹沉吟道:“你说咱们的人几次去书房,那儿戒备不算严?”
秦严复摊手:“不是不算严,是根本就不严。几个家丁站在院里院外,不让府里的人进去罢了,也没个暗桩,哪儿拦得住咱们的兄弟?”
“这就说明他觉得书房并不要紧。”否则不可能戒备这么松。
“卧房里也没有。兄弟们还想办法翻去内院书房,依旧什么都没找到。”甚至张知远府上和刘宗阳府里的探子也没发现什么重要线索。
更别说记录着贪墨、丝绸买卖的账本了。
“这就说明那账本不在府中。”姜玹下结论。
秦严复觉得这简直没道理,“这么重要的东西要是我一定放在天天都能看到的地方,难不成放在府衙?”旋即他又否定了自己的说法,“府衙里人来人往,还有主簿等可以随时进出拿公文,并不是个好地方。”
“这些日子他们的行为动线如何?”
“没有可疑,除了上下衙门就是回家,偶尔和钱塘的一些官员或者陪夫人、要么独自去西湖游船。”秦严复要是不知道这张知府涉及巨额贪墨案,还真要以为他是个好官了。
秦楼楚馆一概不去,富商、官员请豪宴也一概不参加,下面的送礼,贵重一些的都不收,只收些土仪特产。每年呈报上京的案子看起来也没什么可疑之处。当真是沽名钓誉到了极致,也说明他这人极为谨慎,任何可能引起怀疑的事都不干,但越是小心过头越蹊跷。
姜玹道:“你们接着盯,明日我去一趟容家。”
秦严复一怔,旋即颔首,“可要小住几日?”都到了钱塘,不去看望外祖才奇怪。
“不用,用过晚膳便回。”姜玹摇头,“案子紧急,容家世代在钱塘,说不得能提供点线索。”
第二日,他带着时初月光明正大去了容家一趟。这次走的是大门,容家人也如他首次上门般激动,一切配合完美。
夫妻二人回来后,他把之前从容家得到的消息给鉴卫的人分享了。
苏佥事拿着六年前官府戕害人命的证据,愠怒得手抖,“早前指挥使和同知你们猜测江南变农田为植桑,下官还以为百姓是拿了钱才肯这么干,可到了江南才知,根本没这回事!又出了几桩杀人案,恐吓百姓口不敢言,这些人当真是好手段。”
“可不,京城人人都道我们鉴卫凶神恶煞,真该叫他们来瞧瞧这帮子人。”屋子里一位百户忍不住道。
鉴卫此前办过许多高官土地兼并、贪墨等案子,但这是首次接触参与官员众多、如此戕害百姓的案子。
秦严复看了他一眼,又道:“但这些证据并不能指明张知远就是幕后主使,更不能说明冯明素参与其中,是以我们还是要找到账本这类的切实证据方可。”
冯明素、张知远等人在钱塘深耕十来年,岂会那么容易就抓到把柄?
姜玹道:“证据先行送往京城,暂不要打草惊蛇。人证可能还需点时间。另,这些货,到底去了哪里?”
追葛大爷那条线的暗卫暂未传回消息,估计是找到了重大线索,正在一步步往下摸查。
列位同僚脸色又变得凝重起来。
“京城有消息么?”苏佥事问,“宁州和平江那边没什么问题吧?”话到后面声音都有些颤抖。
此次,大理寺和刑部牵制冯明素,拉着他问今年税收不足的事,以及暗查金陵和姑苏的织造局,鉴卫便下钱塘取证,几边互通有无。
姜玹摇头,“冯明素老奸巨猾,回答滴水不漏,两位大人怕操之过急引起他的怀疑,只得暂时按下不表。金陵和姑苏没什么异常。”
今年粮食产量宁州和平江有减少,但不像浙州如此夸张,且冯明素任总督时一直在浙州办公,是以钱塘才是这次的重点。
在场的人松了口气,钱塘一个地方这样已经够惨,若是金陵和姑苏再搅进去,只怕半年都不够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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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明素脸上带笑,俯首,新娶的娇妻在替自己宽衣,心头一热,抓住那双白嫩小手,把人往床榻上带。
“老爷,这,天色还亮着……”
跟着下面的话便化作声声喘息。
一刻钟后云收雨歇,时初云趴在冯明素胸膛,娇声问:“近日可有喜事?老爷似乎万分欣喜。”连床榻间的力气都多了几分。
冯明素笑了笑,“没甚喜事,我在匠心斋给你定了一套首饰,你回头自己去取。今日陛下赏了几匹贡锦,你给儿媳各分两匹,剩下的你留着,多做几身时新样子,不许成日里扮稳重,鲜嫩年纪就该穿鲜妍些。”
收了这么多礼物,时初云登时喜上眉梢,欲再“答谢”夫君一次,可冯明素到底是年纪大了,推开她起身去了书房。
秋杏进来服侍夫人,却听她嘀咕了声“没用的东西”。
冯明素将书案上的蓝皮奏疏再次打开来看,这本奏疏他已经浏览过数十次,每次看后都熏熏然,无他,盖因庆元帝给他写了三页批复。
要知道陛下每日批阅海量奏折,是以多半只批复一个“阅”便是,再多的也就一两句话。而他有整整三页呢!
还有诸如“爱卿归来,朕幸甚至哉”、“爱卿保重身体,方能常伴朕左右”等,他敢说,自己绝对是众朝臣中独一份。
念及此,冯明素再次感叹自己当初真是慧眼识珠跟了秦王殿下,一朝从龙平步青云啊。自己不仅替陛下办过好事,亦替他办过脏事,他对自己这个忠诚之人,二十余年的宠信不变啊。
合上那本折子,他将公文拿出来看。
心腹冯晓进来加茶水,低声道:“老爷,算算日子,鉴卫在钱塘待了半个月了。”
冯明素“唔”一声,“怕甚?张知远和刘宗阳等人还敢泄露什么不成?”
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何况他回京时将尾巴收拾得干净,这桩事便是揭出来也污不到他头上去,“总督”督的是军务,又不是钱粮,至多是个纠察不严的罪名,落个斥责而已。
“那,金陵和姑苏,还有闽州……”
“呵。”冯明素掀起眼皮看了老仆一眼,“张知远他们要作死本官如何拦得住?金陵和姑苏自保尚且不及,不会多事。至于闽州,只怕姜玹还没本事能查到那儿去。”
冯晓心下稍安,躬身道:“老爷说的是。”
冯明素挥挥手,书房寂静下来。
匠心斋是京城最大最红火的银楼,掌柜的看见挂着“冯”字灯笼的马车,立即出来迎,这位新冯夫人可是大主顾,他不敢怠慢。
“夫人可是来取冯大人定制的宝石头面?”
时初云道:“正是,不过不急,先叫我瞧瞧贵楼近日出的新样子。”说着深深的看了一眼掌柜的。
掌柜的立马会意,恭敬道:“自然是有的,请夫人先去楼上雅间候着,小的把时新样子送上去供您挑选。”
时初云叫冯府的下人全都留在下面,她独自带着秋杏上了三楼。
到得雅间,秋杏先进去紧闭门窗,将那张歇息的矮榻铺上自家的褥子,焚上香丸后才请时初云进去,她并没有跟着去伺候,而是在外守着。
须臾,熟悉的人出现,秋杏垂眸行礼,推开了雅间的门。
锦袍玉扇,俊美无双,不是姜珠是谁?
时初云立时起身相迎,眼中带嗔,“冤家,这么晚才来。如今我出来一趟多不容易!”
她近来说动冯明素给了她一部分管家权力。这是白氏教的,无论如何,权力不能叫别人拿住,她不喜沾染俗事,可手底下有的是理家好手。
“昨夜传信与哥哥,可是……”姜珠后半句话凑近她的耳边。
时初云乃大家闺秀,何曾听过这等粗俗言语?登时脸红如霞,心却不自觉快跳起来,似乎自己并不讨厌这样呢。
立在门口的秋杏麻木地听着里面传出的喘息与娇啼,双眼空洞。
是时,匠心斋的掌柜从铺子后门出去,一刻钟后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