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娶麻烦
清风强拉樱桃和冬枣逛园子。
见他恨不得给每块石头都编个来历,樱桃越发感觉不对,她原本信任姜公子,可清风今日的表现太不寻常,才发生过反锁在广贤阁之事,她不敢掉以轻心,转身就要走。
清风忙上前拉住她:“好姐姐,你家小姐和我家主子在谈正事,咱们别去打扰。”
樱桃想起以前姜公子说事从来不避人,怎的这次不一样了?当即啐了一口:“枉我当你是好人,没想到这么没脸没皮,我家小姐和你家公子可还没换庚帖呢。”
说着疾步回到正院,见偌大的院子连个下人都不见,猜到定然是被人调走了,心中一慌,扯着追上来的清风问:“我家小姐在哪儿?”
话音未落就听见静吟轩西边传来“啪”的一声巨响。
三人俱被这声吓到。
清风心里咯噔一下,暗道:“难道主子真没忍住?但这动静儿未免太大了吧。”
樱桃和冬枣想的是另一回事:莫不是在打架?
不怪她们会这么想,二女出生贫苦,十岁之前对于乡下汉子打媳妇儿、强悍的妇人跟丈夫对打之事见得不少,每次打架,撞到家什都会发出类似的声响。
这一下子二女更要强行闯入,清风对她们是不敢碰不敢用强,情急之下道:“别去别去,那是净室。”
二女一愣,这还得了?冬枣看了眼樱桃,使了个调虎离山,樱桃忙趁机冲向西屋。清风又去拉她……
“住手!”
姜玹冷凝的声音让静吟轩一下子安静下来,门外有不少听到动静过来的下人倏地做鸟兽散。
三人赶紧站好,樱桃冬枣没见着自家小姐,都急哭了。
姜玹皱皱眉,“表妹在东厢房,你们进去伺候她换一身衣裳。”
二女一听换衣裳,再看姜玹只着中衣,软着腿勉力去了东厢。
清风眨眨眼,这么快?不该啊,按着主子的体力好歹也能坚持两刻钟,这才一刻钟不到。
姜玹见罪魁祸首愣在那儿,想起表妹落水时惊恐的小脸,冷肃道:“自己去明月那儿领五十板子。”撂下这句话便回了正房。
清风这才回过神,哭丧着脸追了两步:“主子,小的知错……”
“六十。”
清风:“……”
立刻收声去外院找明月。
天爷,六十板子,又要躺上一个月了。
樱桃冬枣泪眼婆娑地进屋,却见自家小姐披着男子外裳趿着大鞋子,正一脸新奇地参观东厢房。
二女对视一眼,上前伺候小姐换衣,见她身上没有伤痕心下大安,便问那声巨响是怎么回事,她又是如何湿了衣裳的。
时初月哪好意思说自己偷看姜玹沐浴不成,反踩到澡豆打滑推翻了屏风又掉下浴池?
“屏风自己倒了,呃,座子不稳吧可能是。我吓了一跳,一脚踩翻水盆,淋湿的。”
屏风自己倒了?清香馆是净室,姜公子先前那模样显然在沐身,小姐能踩翻什么水盆?
樱桃和冬枣见小姐眼神闪烁,脸上的红晕直直烧到了脖子往下,无措又羞赧,鬼使神差联想到上次看的话本子,书生表哥将表妹按在绢屏上亲吻的场景。
莫不是……二女登时臊得慌,咽下口津液,不约而同地选择揭过这茬儿。
冬枣拿出备用衣裳和鞋袜,发现没带干净小衣!毕竟一般弄脏衣裳也脏不到小衣去。
樱桃也愣住了,总不能穿湿衣服,湿气会进入体内的。
“呃,那个……”她开了个门缝探出半个身子,没看到清风,只见另一个清秀小厮站在厢房十步开外等候差遣。
“姐姐是樱桃吧?我叫明月,清风去受罚了,公子将我换过来,姐姐想要什么尽管说。”
樱桃见他懂礼客气,便笑道:“劳烦你,我家小姐想要一个大点的炭熏炉。”
明月微怔,旋即道:“时姑娘是要烘干头发?稍待,我这就叫人去库房取。”
樱桃点点头,扬起一个甜笑回了厢房。
这边才把熏炉和银霜炭搬到厢房,那边姜玹就得了消息。
通常夏日洗头后都是绞干外加自然风干头发,冬日才会用烘干的方式。难不成是她觉得凉,不好意思要炭盆,便要了熏炉?
姜玹立即招来下人,“去把楚大夫请来。”
当时初月出现在书房时,已经换了一身缥色衣裙,重新梳了发髻,打捞起来的钗环也戴回了头上。
“过来歇会儿。”姜玹温声道,“你的衣裙鞋袜回头洗净了再送回去。”
时初月微微颔首,见他没有戴冠,而是用一根白玉簪将头发束起,干净又利落。身上换了一件霁色素面锦袍,白绫中衣交叠在喉结以下,随着喉结滑动,她不自觉往下看去,合身的剪裁凸显出他的优势,身形颀长,劲瘦、宽阔而有力。脑子里陡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人吧,穿衣和脱了都还挺万里挑一的。
峭拔身姿,郎朗面容,还有沉金叩磬之声音,此人也真贴合他的名字——玹,美石也。
天下间那么多美玉,就他是美石,可谓珍稀。
姜玹见她不甚自在,便指了指书架,“稍待一会儿,我处理些事,那边有书可以看。”说完便继续伏案处理方才临时送来的急报。
时初月闻言没有马上去拿书,而是打量他的书房,宽大的窗、宽大的桌案,等墙高的书架,没有半分装饰。
之前东厢也是,就几件必要的家什,东西都是上好金丝楠木制成,只纹样老气,怎么都不像他这样弱冠年纪会喜欢的。
估计正房也差不多简陋。
姜玹下笔行云流水,压根儿没想到表妹把他最喜的沉稳质朴说成是简陋。
小姑娘又背着手踱步去看他的藏书,一大半都是诗词歌赋、琴谱棋谱,剩下的一小半也是她都没甚兴趣的。干脆不看,坐回姜玹对面铺开纸,挑了一支狼毫开始练字。
两人各做各的,和谐宁静。
才写几个字,时初月便忍不住瞄对面那人,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浓眉入鬓,深眸被掩去,长睫颤动,眼睛上翘的弧度昳丽而英朗,鼻梁笔直,在日光下闪着细白的光。好吧,不仅体魄好,皮囊更是绝佳。
姜玹似有所感,抬眸,某人一滞,忙垂头好好写字,只是耳尖微微发红,很快扩展到了耳廓,进而耳根,衬着耳垂上的南珠耳坠,如新荷娇媚,如扇贝纯好,他不自觉翘了翘嘴角,在敛神时,余光里捕捉到了她压制不住的笑意。
欲盖弥彰的某人在纸上下意识勾画出“姜玹”二字,胡乱想,玉本温润,可石头暖起来才真难得。
未几,明月轻手轻脚进来:“主子,楚大夫过来了。”
姜玹和时初月停下笔,明月侧身,一位男子抬脚进来,
“你小子怎么了?这么急巴巴的把老夫请来,药合到一半,若失败了你得赔钱配药材啊。”
这楚大夫嗓音里带着岁月痕迹,下颌的山羊胡已白透,倒是符合“老夫”的自称。但他的头发又如墨缎,脸皮光洁丝毫不见老态。怎么看都有种撕裂感,一时竟猜不透他的岁数。
姜玹眼里更添暖意,起身揖道:“不是我,是请您给时姑娘瞧一瞧。”
时初月一愣,没想到是给她看。
楚大夫一进门就瞧见了女孩儿,这可是稀罕事。东府那边儿巴不得除了姜珠,其余全是女的,这西府里恰恰相反,就没有一个女的。
时初月见姜玹对他这般有礼,也恭敬屈膝——结交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不管古今都很重要。
楚大夫抬眼端详这女子,生得确实不错。
他伸出三指切脉,沉吟几息扫了姜玹一眼,旋即收手,“无碍,有点热毒,我开个方子服三副便好。还有些气血虚,平素食补调养即可。”
“那请楚大夫开方子,顺便再写几个食疗方子。”
楚大夫保养极好的面皮抽了抽,瞪了姜玹一眼,提笔写了五六张纸,一边吹干墨迹一边道:“五百两。”
时初月咋舌,这么贵?!
“小姑娘天真,老夫的食疗方子千金难买,五百两还是看在我和他关系不错的份儿上。”想一分钱不花得老子的宝贝方子,想得美。
大神果然都是不羁的,时初月赶忙奉承几句,如捧圣物般收好那方子,惹得楚大夫眉开眼笑,直说她识货。
姜玹送人出去,走到复廊上,才肃然问:“她身子有何不妥?”
楚大夫揶揄了他一眼:“她是你何人?”
“我的表妹亦是未过门的妻子。”
这消息把楚大夫震了震,白胡子抖了抖摇头道:“那你可能要娶个麻烦回来咯。她有热毒,还中了其他毒。”
姜玹神色一凛,温润的面庞霎时变得沉郁,时府里还有人给她下毒么?
“别急,没下几日,要解简单得很。不过这毒还不错,不会叫人立刻死,但会坐不住胎,一直服用个几年十年的,人便枯竭而死,看着跟虚症差不多。”
“大夫轻易瞧不出来?”
楚大夫骄矜地剜了眼年轻人:“嗤,你以为天下的庸医都跟老夫一般毒医双绝?”
也就是说这毒十分罕见难得,一般后宅妇人不可能有这样的手笔。姜玹的拇指摩擦着食指。
他沉思半晌,柔和了眉眼才回书房。
“今日叫明月跟你回时府吧,他会功夫,有他在,我放心些。”姜玹道,最好是有个婢女能贴身带着,但女卫可遇不可求,只得暂时如此。
时初月听到热毒就知道是上次广贤阁之事留的根,当时大夫没瞧出来是因为热症在体内有一段潜伏期,是否发作、何时发作因人而异。像白廷牧那样当场发作属于急性的,但她就一直没有明显症状,然而过去一段时间再来看,热毒已经在体内形成。
她没拒绝,上次那事又来一回,她也不保证是否敢再跳一次窗。
见她这么柔顺,姜玹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对了,今日来找我为了何事?”
发生了这么多倒是一时忘了本来要说的正事。
时初月双手托着下颌,垂着眼眸道:“赵洪烧了一批新瓷,明后日便该到了,我想请你一起去看,顺便找找有无合适的店铺。”
少女眼睫颤动,话语中的信任让姜玹心尖一暖,这股暖意直冲喉头,到达眼底。
时初月见他毫不犹豫就答应自己,也扬起了笑容,两个梨涡斟满甜酒,眼睛似弯月,泛起春水般的波光,眼角还留着淡淡的粉色,每一个都叩击在姜玹心上。
“其实,还有一件事。”她轻声道,眼尾的淡檀弥漫到双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