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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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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真公主午后来到书房暖阁门槛前,门廊之下,年内侍垂手侍立,书房暖阁中安安静静,不闻一声,那扇对着沿廊的窗格紧闭,窗格两尺处,一簇梨花树枝上点点雪白花苞,只是紧闭不开。

    陆真道:“皇帝哥哥在么?”

    年内侍行了礼,似有话要说,又紧了口,一顿,道:“在。”

    陆真公主扬手就掀了帘进入,一进去就呆住了:

    怪不得年内侍欲言又止。

    这书房暖阁的情景,和往日实在太过不同。

    左首的书架上整齐如初,然上头积满了灰,瞧来竟是数月无人前来打扫。

    靠窗炕上摊满了书册、文书,散乱不堪,大炕之上中间的书案上,羊毫笔散得到处都是,铺在其上的羊皮卷轴和雪纸上溅得点点墨斑。笔砚歪着,赤金纸镇斜放在上头。

    陆羽就在这乱七八糟的地方,和衣向着墙里倒卧,身躯微弯,背脊弓着。

    陆真公主一见这情景,不由怔了:

    要知道,陆羽先前可是连羊毫笔在笔筒中都要亲手按照高矮排列的,笔砚若有一点歪斜,他必得伸手拨正,至于每日流水一般送来的文书,陆羽更是看过一册,便归拢一册,将它们在炕里靠墙堆得齐齐整整……

    陆真公主不由叫一声:

    “皇帝哥哥?”

    陆羽纹丝不动。

    这时,年内侍进来了,朝陆真公主摆手:

    “陛下如今只在清晨处理公务,午后便开始这般昏睡,若有要事,将他唤起,他必自如处置,只是处置完了,又倒头睡下,如斯这般,已经几个月了。公主可有什么事要老奴转托?老奴等陛下清醒时转述与他。“

    陆真公主不由皱眉,不觉醒鼻嗅闻道:

    “皇帝哥哥是醉酒了么?”

    年内侍的脸,不过数月,也苍老许多,叹道:

    “若是肯喝些酒,反而好了……”

    陆真公主闻着空气中确实没有一丝酒气,便坐到炕上,呆呆地望着陆羽。

    这炕烧得比平时还要热,简直要把人烫熟了,陆羽倒在上面,却似浑然不觉。

    直到太阳落山,黄昏时分,陆羽终于醒了。

    只见他睁开星眸,鸦青的眼睫毛扑了扑,看到案几对面影影绰绰有个女子身影,眼睛陡然睁大,眼中放出惊喜的光来,然而,不过两瞬,清醒过来,看清来人是自己妹妹——

    陆羽单手撑着热炕,慢慢坐起:

    “你来了。”

    陆羽一向疼爱这个唯一的皇妹,话意温柔。

    只是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多少有些明显,便打点起一层勉强笑意用来遮掩。

    陆真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心口被微微刺了一下。

    陆真不吭声,一双眼睛只是盯在陆羽的脸上,几乎要把那张蜜糖色俊脸盯出个大洞。

    陆羽的眼神便有些闪躲,望着别的地方道:

    “何事?”

    陆真突兀道:“那个姓林名容的,为了皇帝哥哥,千里迢迢来到我们北地,操持数年,呕心沥血,到最后几乎把命都搭上了,皇帝哥哥怎么说?”

    陆真公主一开始极厌林容,到后来唯恐林容移情别恋,至现在,见众人都不提林容之事,竟又起了为林容打抱不平之心,态度可谓大转弯。

    可是看到陆羽眼前情形,陆真不知怎么的声也弱了,气也泄了。

    陆羽转过头去,望着空气,眼睫毛垂下,敛住双眸。

    陆真公主又道:

    “你们先前分明那样好……”

    说着,垂头红了眼眶:

    “我前日和母后提起,要为林国——那个姓林女子留下几分痕迹,好歹在史书工笔上为她书上数笔,谁知,母后狠狠骂了我一顿,我真不明白……”

    陆羽皱眉道:“你这又是何必?”

    陆羽神色似乎嫌弃陆真公主多事,陆真公主不敢相信:

    在她心中,她一万个不能接受自己哥哥喜欢上那个异乡女子。

    可当那个异乡女子真的走了,她发现自己更不能接受的是,自己哥哥是真正冷情冷性之人。

    陆真公主冷笑道:

    “皇帝哥哥这话,不会以为林容还会回来罢?”

    陆真公主本是阴阳怪气说反话,哪料听到“林容“二字,陆羽眼皮一跳,像被蛰了一下,随即躲避陆真的视线,望着案几,半晌,陆羽沉声道:

    “什么回来?她又没走。”

    陆羽一顿,道:“学谷那样大,想是她顽皮胡闹,躲在里面不出来,再过几天,她玩乏了,自然便出来了。”

    陆真公主听了这话,方才悚然心惊。

    她不敢置信地抬头打量陆羽:

    他说得那样认真笃信,竟是真的对林容尚未离开的说辞深信不疑。

    陆羽尤自道:

    “你无需担心她,若无事,便去罢。孤再睡一觉,醒来时,或许她已从学谷归来了。”

    说着,那双漂亮凤目眼皮微耷,似有朦胧睡意。

    陆羽眼底藏着一股狂热期盼,好像真的觉得,他睡过去再睁开眼,林容会奇迹般从学谷回来。

    陆真公主泪珠在眼眶打转,再将陆羽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再忍不住,用袖子掩口,哇一声哭着跑出书房暖阁。

    她来到窗下,惊吓未散,又忍不住想看陆羽情状,便从外掀开窗格,沿着窗缝去瞧:

    只见陆羽真的又和衣躺倒。

    他脸上平静,呼吸均匀,只是一瞬功夫,就睡得极沉。

    好像他压根就不想清醒一样。

    陆真看到他这样子,再忍不住,捂着嘴呜咽跑走。

    陆真一路哭跑着,来到紫金阁。

    夜中,章怀太后对着书桌上的一张信纸出神,陆真公主也不知太后在看什么,便一把铺到太后面前案几上,伏案痛哭。

    章怀太后将信拢在袖内,皱眉道:“这又是怎么了?”

    陆真哭咽道:“皇帝哥哥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章怀太后柳眉倒竖:“你又去招你哥哥了是不是?!”

    陆真于是大哭着将午后至晚间在陆羽书房所见所闻全部告诉章怀太后。

    章怀太后沉吟片刻,叹息道:

    “绯虎陆家,号称‘吾乃力量,汝当敬服’世代最崇‘勇’之一字,可这个孩子,偏在某些事上死不开窍……“

    陆真公主用手帕抹了眼泪抬起头来:

    “什么?”

    章怀太后拊掌叹道:“他见那女子走得果决,唯恐她对自己从头到尾没有真心,索性闭锁心房,干脆连真相也不探查,其实他若是去瞧一瞧那异乡女子住过的屋子……”

    陆真公主茫然道:

    “我记得,之前母亲囚禁林国——林容时,把她住过的副殿锁住了。她的秘密,在驮龟神殿发疯时,早抖露得天下皆知。莫非她那住所里,还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秘密?!”

    章怀太后垂下头,思索良久。

    她将袖中的那封信又拿出来,铺在案几上,轻轻抚摸了两下。

    信上“爱妻章怀“四字虽是皱了,那下笔温柔,仍跃然纸上。

    章怀太后笑道:

    “一个你皇帝哥哥决计想不到的秘密。”

    “关于那异乡女子,最后的真相。”

    于是,两日后,章怀太后亲自来到书房暖阁。

    随着她一起来的,是由下人们扛着的五只木箱子。

    这一天,天气极好。

    章怀太后进书房之前,一眼瞥见窗边的梨花含苞待放,心里生了艳羡之心,略站了站,忖度着等和陆羽说完出来时必要亲手摘一簇插瓶,又仰头见阳光灼烈,直射人眼,窗格却是紧闭得一丝缝儿也不留,就进了门去。

    宫人抬着木箱放在书房暖阁厚毛毡地毯上,动静极大。

    陆羽不免被吵醒,他恍然起身,脸上极其不乐,看来在被吵醒前,他正在做美梦。

    章怀太后并不理会陆羽,自在书房偏角上的八仙桌旁坐了,自己倒了茶施施然喝着。

    这些宫人将大木箱放下后,五个木箱一下把书房暖阁填得很满,章怀太后对宫人挥挥手:“下去罢!“宫人下去了,一时,只剩他们母子二人在内。

    陆羽不明所以,道:

    “母亲前来,所为何事?“

    章怀太后道:

    “哀家想着,那副殿总是锁着也不是常理,寻思着重新打开,仍旧做存放古董珍奇之殿,只是,那姓林的女子,留了这几箱破烂在此,哀家于是装了来,还要留给你处置。“

    陆羽坐在阴影里,半晌,道:

    “母亲为何逼得如此急?“

    当着太后的面,他不再像和妹妹说话那样笃定说林容定然会回来。

    章怀太后道:

    “哀家不是要逼你。“

    说着站起来,依次将五个木箱挨个打开,一样一样拿过给陆羽看。

    “你瞧这对扇子,还是当年你赏赐给她的,扇边儿都烂了,她也没有丢。“

    又依次挑出一些衣物:

    “这也是她的旧衣,花花绿绿的,大不成个体统,到底是外乡人,品味这样烂俗,哀家那日去拣,直要把眼睛晃瞎了……”

    太后一道说,一道弯腰将这些旧物拿出来放在厚羊毛毡地毯上。

    地上本来就乱糟糟的,如今又混入林容的事物,更加乱得难堪。

    陆羽这数月来,几乎不曾提过林容的名字,也未听到旁人说起,突然之间,章怀太后不但提了,还将林容的东西散得满地都是,陆羽呼吸之间,已隐然嗅到空气中林容原来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女子温暖甜香……

    陆羽闭上眼睛,眼皮开始抖动。

    章怀太后又摆出数样玩器,展在地上:

    “这些都是那年你从私库中拨了与她的,哀家还记得带着陆真来瞧过,如今她倒是一样没有带走,都在这里。”

    再不知从木箱哪个角落擒出一只木雕的小老虎:

    “哟,这可是个爱物,不会是你给她的吧?这木老虎头上光秃秃的,怕是摸了几千万遍,才摸得这般。”

    陆羽此时再忍不住:

    “母后,够了。”

    章怀太后森然一笑,所谓图穷匕首见,她从面前的木箱中的底下,掏出一副床帐来。

    当年本来陆羽吩咐人挂的清单山水水墨画床帐,林容因说瞧着不喜庆,就换了这大花大绿的床帐。

    章怀太后用两只手这么慢慢拉将出来,而那床帐赤红带绿,花朵怒放。

    那年林容在房中满脸天真娇嗔之语,历历在目。

    章怀太后道:“这副床帐,颜色太过鲜艳,看不出端倪,须得展在阳光下细看,方才看得出,那异乡女子一番苦心……”

    说着她走到窗边,就着窗格外透进来的亮烈阳光,对着陆羽的眼睛道:

    “皇儿,你瞧!”

    这一下,陆羽躲无可躲,那鲜花怒放的床帐逼着他的视线就来了:

    只见那床帐在暗处时毫无破绽,一旦对着阳光,上面斑斑驳驳、全是点点印记。

    陆羽眼尾肌肉轻微抽搐。

    章怀太后笑道:

    “这是她吐的血。原来她先前频繁动用灵力,便已早有吐血之症,然她对外诓骗你说是哮症,为着叫你不要悬心。”

    章怀太后又放下这床帐,回到木箱前,掏出一件玄色衣衫。

    再回到陆羽对面,还是展开,逼迫他去看:

    “哀家还说,这异乡女子怎么后来转了性子,本是穿得花枝招展的,后来却总穿得黑黢黢的。看来是她后来为了你的缘故,灵力损耗太大,血都忍不住吐到衣衫上,以往的花衣全都遮掩不住,只得用这淄衣遮掩。”

    陆羽到了此时,已彻底难忍,便一个字一个字道:

    “母后究竟要做什么。”

    章怀太后道:

    “让你看明白她是个什么人。”

    此时,五个木箱中,林容泰半的旧物或者摊在地上,或者搁在炕上。

    只剩一个箱子中,还剩着零星半点。

    章怀太后终于拿出了一件旧衣,这次,她用指头撵了,将它抛到陆羽身上。

    “这是在她的床褥子底下找到的,哀家瞧着,竟像是你的中衣。看来是她把它垫在了身下,怪道哀家那年见丢了你的旧衣,差不多把整座宫殿翻过来,也没找到这件衣服,却是在她那儿。”

    陆羽将那旧衣抓牢,拢在前襟。

    不觉一阵和林容同床共枕时的熟悉香气袭来。

    原来林容日日躺卧在他旧衣之上,房中又熏了香,早把他这件旧衣改了气味,变成她独特味道……

    一时间,陆羽想起那日旖旎往事:他帮林容抵挡章怀太后搜宫,偏在这时,他送林容的雪狼犬引他前去林容内室,他在内室中发现被雪狼犬掀起半边被褥底下的真相:她藏他的旧衣。那时,他心头充满着失而复得的欣喜和知道自己仍然被她爱恋的得意。

    陆羽终于开口:

    “这些孤早已知晓,母亲不必说了。“

    时过境迁,先前发现自己的旧衣是惊喜,这时重看,唯剩唏嘘。

    而此时,五个大箱子几乎尽空。

    章怀太后站在最后一件旧物之前,心底在剧烈挣扎着,要不要把它拿出来展给陆羽瞧。

    章怀太后心里十分清楚:

    如果她不把它拿出来,那么,陆羽末后终究会忘掉这铭心刻骨的一切,也许他魂被抽掉了,可他是个有责任感的人,最后仍会支撑自己,履行义务,四平八稳波澜不惊地走完他的一生。

    最关键的是,她如果不把它拿出来,陆羽终究不得不承认,她曾经阻挠他二人,是有先见之明。

    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这份诱惑太大,有那么一瞬间,章怀太后真的不想把那真相底下的真相揭开。

    她的手指头颤抖着。

    然而,挣扎过后,她最终还是将手伸到了空箱的角落:

    “你什么都知晓,却不知,她的床褥底下,还有这个。”

    章怀太后把箱子中一块残破不堪的残布拿了出来。

    那残布上似是沾了血迹,又被埋在泥土中,沾污了许多。如果不细看,大抵是要以为它是块抹布了。

    然那残布边缘,分明绣了个“陆”字,和陆羽如今怀中自己的旧寝衣的袖口上的“陆”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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