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结婚多年我才发现,老公背着我生的女儿,只比儿子小9个月
后来时光漫长得只剩下孤单,生活里充斥着捉襟见肘的难堪。
就是从那时起,夏子禾对妈妈的怨,犹如顽强生长的爬山虎,很快就覆盖了无数个日夜累积起来的母子情。
他开始怀念九岁之前的那个小家。
彼时,他们家还是个稳固的三角形。
爸爸主外,开一辆大货车,一年之中大半时间都在外头奔波。
逢年节时回家,夏子禾总能从他口中听到瑰丽山河,或是得到新颖的玩具,比小伙伴们的都要多。
除去这些,最让夏子禾惦记的,是每次爸爸回来时,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地走亲访友。
还有他曾亲眼见到爸爸将厚厚的粉红钞票交到妈妈手里,无限温柔地说财政大权上交是他对这个家的责任。
当惯了家庭主妇的妈妈便搂着那些钱笑得开心,即便枕边人长期在外,家里各项琐事都要她去劳心打理,她也仍觉得这生活有意义。
可就是这么情意缱绻人人艳羡的家,在夏子禾九岁那年有了裂隙。
那年春节,夏子禾敏锐地察觉到,妈妈对回来过年的爸爸,不如以往温柔。
腊月底的那几天,家里气氛怪异,除了必要的沟通,妈妈几乎不同爸爸讲话。
夏子禾小心翼翼地看着脸色,好在新年里还如以往,他们仍是一家人,去拜年,去见客。
年后,他又发现了不对劲。
从前正月十五一过便会离家的爸爸,那次竟没有要走的迹象,一直待到了农历二月。
那会儿已经立了春,可倒春寒的天气,让扬州下辖的这座小县城仿佛走不出那个寒冬。
爸爸妈妈的争吵,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一日多过一日。
听的次数多了,夏子禾明白了其中缘由,竟然是爸爸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有了相好。
妈妈要离婚,他不愿意,便以守着这个家的实际行动来作证明。
之后夏子禾过得战战兢兢,没有一个孩子希望家散掉。
他也一样,于是他每天跟着爸爸,在妈妈面前献殷勤。
可任凭爸爸再虔诚都好,家还是没能保住。
六月的最后一天,妈妈将离婚证摊开在他面前,然后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通知他要搬走了,他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倒是爸爸,没了之前的低眉顺眼,反而露了愠色,是夏子禾记忆中从未有过的样子。
2
那个暑假,夏子禾初尝颠沛流离。
他先跟着妈妈在一处旅馆住了三天,第四天,妈妈带着他,拉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去了火车站。
那会儿夏子禾对时间没概念,不知道坐了多久的车,只知道上车时还未日出东方,下车时已经繁星满天。
比起扬州的湿热黏腻,兰州七月初的夜沁了丝丝凉意,让夏子禾舒爽不少。
一个阿姨来接他们母子,夏子禾有印象,他曾在妈妈的相册里见过那张脸,是妈妈儿时的玩伴,所以,妈妈是带着他来投奔闺蜜。
在阿姨家里住了一个礼拜,每天妈妈都和那个阿姨早出晚归,留夏子禾在家,孤独地守着电视机,看到睡着,又醒来。
后来妈妈找了住的地方,是老城区的一处小院子。
搬进去的第一天,夏子禾就因为不适应那厚重的黄沙味,而郁闷得搬了张凳子坐到院子里生闷气。
但无论他怎么不愿意,都改变不了妈妈要在那个陌生的城市扎根生活的决心。
后来夏子禾看着妈妈忙忙碌碌,去办暂住证,去开各种证明,去跑无数个部门,替他办好转学手续。
那个暑假,妈妈的辛苦全都落在了夏子禾心上。
他认命地告诉自己,三角形散了就散了,少一个人,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原本过去的那些年,他也见不了爸爸几面,所以不会有影响。
可当生活的苦难扑面而来时,夏子禾才惊觉他想得太简单。
那年九月入学后,他遇到了第一个难题——语言不通。
南北方语言的巨大差异凸显,夏子禾听不懂同学们带着方言的普通话,更别说纯方言。
因为听不懂,所以交流对他来说显得特别困难。
时间长了,他就不愿开口,常常在学校一天都不说一个字。
原本以为放学回家后,可以和妈妈倾诉一番。
可他忽然发现,从前天天在家里陪着他的妈妈,如今已经不能守在家里等他。
离开爸爸后,他们的日常开销都需要妈妈去负担,他的补习班也并不便宜,妈妈必须为了生活而奔波。
妈妈找了两份工作,白天在一家书店当售货员,晚饭后还要去一家药房替小夜班。
于是夏子禾的期望落空,在学校沉默一整天的他,回到家,也还是只能沉默。
3
长久的孤单让夏子禾心里生出不满,最可怕的是,离开爸爸后,他的生活水准直线下降。
即便妈妈打了两份工,挣来的钱也才堪堪够他们吃饱穿暖,想再多一些别的活动,算是奢望。
到兰州后的第一个春节,办年货时,妈妈给夏子禾买了一身新衣服。
她自己什么都没买,说她前几年的衣服都还能穿,不想浪费钱。
那一刻夏子禾心酸又愤怒,他突然想起,明明上一个春节时,爸爸那么卑微,是妈妈比牛还犟,非要离婚,才让自己和他都陷入这样的困境。
这么一想,夏子禾对母亲的那一点点心疼瞬间消失殆尽。
第二年开春,夏子禾仍然没有好朋友,但却被幸运之神眷顾了一次。
市舞蹈学院来挑备选队员,从前练过两年舞蹈的夏子禾因为有基础而被挑中参加集训。
那天放学后,他几乎是以飞奔的速度跑回家,和匆匆赶回来做晚饭的妈妈眉飞色舞地讲自己有多闪闪发光。
他记得妈妈脸上疲惫又欣慰的笑,也忘不掉妈妈在听到要交一笔集训费时表现出的为难。
妈妈矮着声音问他能不能晚几天,他的情绪就在那一刻崩溃。
那年他才十岁,却已有了咄咄逼人的架势:“明明你离开了爸爸就养不好我,为什么你非要离婚?离婚了又为什么非要把我带走?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就不用待在这个连话都听不懂的地方,也不会连一场集训都参加不起。”
那顿连珠炮的输出有多伤人,夏子禾还了解得不够透彻。
他只记得,妈妈惊慌失措地说了很多对不起,然后沉默着做完饭,交代他把门锁好,就离了家。
半夜十一点多,夜班归来的妈妈坐到他床边,将一个信封放在他枕头上,说集训费已经凑齐。
夏子禾忘不了妈妈话里的讨好,是让他厌恶的唯唯诺诺。
他开始更加频繁地怀念从前,也想念爸爸。
日子久了,他埋怨妈妈的事又多了一桩——带他远走千里,让他和爸爸相见都成了奢侈。
4
岁月匆匆而过,夏子禾读到初中的那年,他们的生活也还是没什么起色。
仍旧住在那个小院子里,仍旧每年春天经受沙尘的洗礼。
来了好几年,除了夏夜舒爽的风,这个城市并没有其他让夏子禾喜欢的地方。
因为他总在这干燥的气候里流鼻血,他每年的集训费和参赛费都是妈妈唯唯诺诺地找人借,之后再慢慢还。
他厌透了这样的生活,于是性格越发乖僻。
但生活惯会翻云覆雨,夏子禾升初二的那个秋天,妈妈得到了一个机遇。
当年去火车站接他们的那个阿姨找到小院来,说她一个熟人的酒厂需要跑市场的直销人员,只要能批量出货,收入一定不低。
夏子禾从来都不知道,离婚前岁月静好,离婚后唯唯诺诺的妈妈,竟也能风风火火地干出一番事业。
酒品直销并不轻松,要学习相关知识,有差不多两个月时间,夏子禾亲眼看着妈妈在夜班之后努力做笔记。
后来上了手,妈妈有了拼命三娘的气势。
她辞去书店和药房的工作,有计划地跑市场,从市里各大超市开始,延伸到酒楼饭店。
夏子禾没见过妈妈在外奔波的样子,也不知道拿下一笔订单需要付出哪些努力。
可他见证了妈妈越来越意气风发的精神,和他们渐渐改善的生活水平。
读初三的时候,他们已经从小院搬到了一处新的小区里住。
还是租的房子,但条件好了很多,至少春天风沙肆虐时,家里不会到处都灰蒙蒙雾沉沉一片。
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夏子禾都在逐渐上了轨道的生活里平心静气。
他本以为他们母子俩可以就此安稳地过日子,结果没想到,还是有了分歧。
是高一快结束的时候,天气如同他们刚来兰州的那年。
有一天晚自习结束后到家,夏子禾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竟是多年未见的爸爸。
他先是懵,后是惊,再是喜,父子俩彼此陌生又熟悉的模样,给那次见面镀上了柔光,填补了长久以来夏子禾心里缺失的那一方天地。
后来夏子禾才知道,爸爸出现,是为了接他回扬州一趟。
因为他爷爷已近弥留,想再看一眼孙儿。
这样的理由,大概没有人会拒绝,可偏偏,夏子禾亲耳听到妈妈说不同意。
“他就要期末考了,不能这时候分心,没几天还要代表学校去参加一个舞蹈比赛,计划不能打乱。我给你封些帛金带回去,你帮着买两个花圈和几刀冥纸,就当小禾尽心意了。”
那天的后来,夏子禾据理力争,爸爸放低姿态恳求,可都没能让妈妈松口。
爸爸走后,夏子禾将自己锁进了房间里再也没出来。
那个夜晚他辗转难眠,他觉得,他们母子刚刚融洽不久的关系,似乎又拐进了另一个死胡同里。
他恨妈妈的不通人情。
5
繁忙岁月接踵而来,妈妈的事业打开新局面,夏子禾的学业也越来越紧。
他想,这样也好,忙起来,就没时间去想母子俩之间的那些龃龉,忙起来就没时间去计较多年来的爱恨。
于是母子俩的相处有了另一种模式——夏子禾以课业重为由选择了住校。
他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再不用像初到兰州时那样,眼巴巴盼着妈妈能抽时间陪陪自己。
他和妈妈之间最紧密的联系,就只剩下了用钱维系。
越来越多的生活费,越发频繁起来的集训费,还多了其他的支出,像是同学生日,给自己添置衣服鞋帽等等。
只要夏子禾开口,妈妈从未有过不悦。
她总说刚来的那几年让儿子跟她吃尽了苦,如今她想弥补,要夏子禾不必节省。
可妈妈提一次亏欠,夏子禾便回头想一次从前。
想得多了,他就默认了是妈妈对他亏欠,于是他作妖似的给妈妈添堵。
文理科分班时,学校要求最好家长到校签字,夏子禾却自己做了主。
事后妈妈问了他一嘴,他淡淡道:“人家要父母双方都到场,你一个人去,我多尴尬?”
他代表学校参加的舞蹈比赛拿了奖,颁奖仪式上要求家长发言。
结果他对妈妈说不用准备,反正这些年她忙着奔波劳碌,也没什么教育心得。
看着妈妈在他那些扎心的话语和举动里欲言又止,夏子禾心里竟然有种报复的快感。
高二升高三那年,夏子禾憋了一个大招——他没去参加期末考,老师直接找到了家里。
后来妈妈发动所有渠道找了他两天,第三天傍晚,从汽车站将他拧着耳朵带回去。
那大概是夏子禾印象里,自九岁家破人散后,妈妈第一次对他不客气。
妈妈问他为什么不去考试,他无所谓道:“我谈了个女朋友,比我小一届,我想等她一起。”
夏子禾没想到就这么一句气人的话,会让他看到妈妈的崩溃。
当着学校老师,派出所民警,还有自个儿闺蜜的面,妈妈哭得鼻涕眼泪哪哪都是,毫不顾及形象。
再后来,老师和民警都走了,只剩下夏子禾母子,和当年接他们的那个阿姨。
那阿姨定定地看着夏子禾问:“小禾,你也是个大人了,这些年,从最开始你恨你妈把你从好日子里带出来,后来又恨她不让你回去尽孝心,你就没想想这背后有什么原因吗?”
“如果可以,哪个结了婚生了孩子生活稳定的女人,想要过颠沛流离的日子,哪个女人会想要孩子和亲生父亲切断关系?”
6
一语惊醒梦中人,夏子禾瞬间闪了个激灵。
后来阿姨口中缓缓道出的,是他从未听说过,却和他息息相关的事情。
原来,他九岁那年春节,是妈妈第一次发现爸爸有外遇的事情。
之后爸爸守着家表忠心,妈妈曾真的想过要按下那件叫她难过的事情,将日子好好过下去。
可那年六月,就在伤痛渐渐隐去的时候,妈妈竟然又发现了天大的秘密。
“你爸和外面那个女人有一个女儿,只比你小九个月。”
阿姨说得云淡风轻,夏子禾心里却掀起了骇浪惊涛。
他扭头看妈妈,眼睛里盛满疑问,妈妈已经止住哭泣,恢复了平静。
她说:“当年那个女人要你爸接那孩子回来上户口,因为已经到了要念小学的年纪。”
“算算时间,只比你小九个月,就是在我怀你生你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你以为从前那个家都是温馨,可我看到的都是欺骗和背叛,那个家我一天都待不下去。”
“你恨我带你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让你们父子不能相见,可你不知道,当年我坚决要离婚,你爸说他只当没生过你;你恨我不让你回去参加葬礼,可你不明白,当年你爷爷奶奶用各种大道理想要说服我接受那个孩子的嘴脸有多恶心。这样的一家人,我不想再和他们有关系,你也不能。我的孩子,要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我怕他们脏了你的人生。”
说这些的时候,妈妈已经很平静了,话里没有情绪,可夏子禾从她眼里看到了坚定。
就是那一瞬间,他特别想知道,这样坚定的内心,是妈妈咽下了多少辛苦和委屈才练就的?
那天阳光很好,穿过落地窗投射在地砖上,热烈,却不灼烫,夏子禾暗暗下了决定,要修复和妈妈的关系,就像那太阳光一般和煦,才对得起他们母子多年来相依。
北京奥运会那年,夏子禾如期参加高考,以专业课全国第二的成绩去了上海一所挺有名气的艺术学院。
拿到通知书那天,他给妈妈一个拥抱,附在她耳边轻轻说:“妈,我离扬州近了很多,以后你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回去,儿子会给你底气。”
这些年,夏子禾不是不知道妈妈心里的遗憾。
每年的清明节,妈妈都是匆匆来去,给外公外婆扫墓,之后连夜登车回兰州。
她知道妈妈是怕在那个小城里遇见前夫现在的一家人,她的骄傲和自尊,是她最后的保护罩。
2015年,夏子禾研究生毕业,因为专业成绩和业务能力都不错,于是被学校留聘作了讲师。
上课之余,他还被一些影视剧剧组请去作特型演员,生活里满是乐趣。
2019年,他在上海首付了一套小公寓,将妈妈从兰州接过去同住。
新居入伙那日,许多同事和学生都去暖居,兰州的那个阿姨一家也特地赶了过去。
中午吃饭时,那阿姨轻声问夏子禾:“我听你妈妈说,你爸那边又找过你?”
“嗯,我奶奶身体不太好,想来看病,想让我找找关系,分个单间。”
不等阿姨问下一句,夏子禾就接着说:“我拒绝了,给了两万块钱算我的心意,以后就别来往了,阿姨您放心,我现在明白事,我要是和他们重归于好,就对不起我妈这么多年的苦。”
目光转了一个角度,夏子禾看到妈妈眼里有泪,他知道,她一定是听到了。
嗯,他就是想让妈妈听到,知道,笃定,儿子长大了,懂事了,往后余生,他会为她遮风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