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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老公去世4年,我嫁还是不嫁?当那个深情的男人上门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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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1

    父亲去世后,我妈一直都表现的出奇平静。

    她先不动声色地亲自打电话定了寿衣,寿木,又镇定自若地指挥我和弟弟合力给父亲穿衣,入棺,她脚不沾地地给赶来帮忙的乡邻煮茶递烟,转过身又用胖胖的身躯搂住了几个年迈的姑姑,任她们悲恸的泪水淋湿了肩膀。

    她的表现,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农村老太太。

    只是,她对前来吊唁的每个人,都夸张地重复着父亲弥留之际的情形,仿佛只要那么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她就能强迫自己接受父亲离开的现实。

    是的,父亲彻底离开了,他再也不用承受这尘世里的疼痛与苦难。

    那么她呢,这个一生都以父亲为天的傻老太太,她要以怎样的坚强去面对年复一年的孤独与满庭满院的寂寥景象。

    我不敢想。

    岁月流动沉淀了种种悲喜,时光无声只留下云淡风轻。

    事实证明,我不敢想是因为自身的懦弱,而像我妈那样的元气女子,她早已在父亲细密长久的爱里,在岁月的千锤百炼下,铠甲加身,勇气无边。

    chapter2

    北方的冬天,寒风如刀。

    我妈开着她的小电驴,在野外整整转悠了一天,为父亲选了两处心仪的墓地。

    当然,她做这些事,我和弟弟都是蒙在鼓里的。按照老家的习俗,父亲虽是三子,却也是要随着他的父母葬至老坟。

    可我妈,竟然不同意父亲随着爷爷奶奶葬去。

    这个大逆不道的决定把家族的长辈们吓了一跳,没有这个先例呀。谁家的祖坟是想进便进,想出便出的!

    他们开始轮番上阵,压制,劝说,软硬兼施,甚至还给我妈扣了一顶大不孝的帽子。

    可她,依旧坚守着自己的决定,不为所动。僵持不下时,大爹暴跳如雷地吼她:“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这是在害他!”

    听了这话,我妈的泪水奔涌而下,哽咽间,她只轻轻柔柔地说了一句:“是你们懂他,还是我懂他!”掷地有声的话,再也没有人敢应她。

    这世间,遇到爱或者遇到情,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为你心,换我心的懂得。

    我想,他们的心一定是相通的。

    父亲有我这个女儿,弟弟也有两个女儿,女儿出嫁后,是绝对不允许再上祖坟祭奠的。

    我妈是怕清明忌日,父亲的坟前凄清冷落。她怎么可以让父亲视若珍宝的女儿和孙女,日后没有了祭奠他的权利。只是这样想着,她的心便疼到抽搐。

    父亲在世时,最喜欢一家人花团锦簇的烟火热闹,她绝不能因为重男轻女的思想,让他在无边的寂静里变成一座孤坟。

    况且,她与父亲,一直都珍爱着他们的每一个孩子,不论男女。生前如此,死亦依然。

    没有人再阻拦我妈。最终,父亲顺利地葬进了她亲自挑选的一块坟地,那里,树木环绕,百草丰茂,正是父亲一生至爱的景色。

    最重要的是,站在家门口的小土坡上,远眺之下,那一片广阔无垠的土地便尽收眼底。

    唢呐声起,浩浩荡荡的出殡队伍出发了,我妈就一直站在那个小坡上痴望着我们送父亲远去。而我在不经意的回头间,却看到她正在用手背偷偷地抹去眼角滑落的泪水。

    这一生,她为父亲做了很多,生儿育女,披荆斩棘,这一生,她还能为他做的,就只剩下这方寸天地间的最后一处归宿,所以,她藏起悲伤,亲力亲为。

    因为,只有她,懂得他的全部心意。

    chapter3

    葬礼过后,繁华尽散。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偶尔的鸡鸣声,就只剩下北风的喧闹。

    四姑和小姨怕我妈在家里待着睹物思人,极力邀请我妈随同她们小住,小姨更是给我妈策划了一条为时一年的出游路线,女儿家半年,儿子家三个月,姊妹家各一个月。

    我妈浅笑着,接过小姨的话头问:“我走了,家里的鸡怎么办?猪谁喂?”然后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拒绝了所有的邀请。连我都不例外。

    让一个六十岁的农村老太太,孤身一人守着一个充满了回忆的院子,任谁都不会放心。

    怕她待在家里不出门太寂寞,又怕她贪恋别人家的欢声笑语串门累坏了身体。

    可我妈一步都不愿意离开,在她心里,这个和父亲相守了40年的家,是天下最美好的地方。无奈之下,我们只好每天打视频电话陪她聊天。

    可没想到的是,我和小姨精心准备了一箩筐的安慰,在我妈那里根本就没有派上用场,因为她说她没有时间和我们说闲话。

    是的,她很忙。

    春天到了,门前的大山像一块闪着绿光的黑宝石,漫山遍野迷蒙的春色,阳光美丽而温暖。

    我妈用她的小电驴,拉了砖块和木头,计划着扩大鸡圈和猪栏。她又把父亲留下的三十亩地,雇农机细细地翻遍,她忙着在肥沃的原野泥土间播种希望与梦想。

    她早已换上了轻盈飘逸的春衣,而我们,却还被困在那个悲伤寒冷的冬天里,停滞不前。

    这个60岁的农村老太太,她似乎和我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农村的四月,细雨呢喃,莺飞草长。我妈在农闲的空隙,参加了村里的秧歌队,看着她头戴红花,手甩绿绸,欢呼跳跃的照片,家人群里的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尤其是那一身粉艳的衣裳,笑成了一枚弯月的眼睛,更让她如少女般元气十足,面若桃花。

    我们都还在羡慕别人的诗与远方,而我妈,一个人,就把日子过出了热气腾腾的模样。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妈不愿意离开家,因为她不愿依附于子女,追随任何人。

    她自信,笃定,像一颗自带光芒的星星,在她挚爱的世界里,闪闪发亮,光芒万丈。

    chapter4

    我妈19岁便嫁给了父亲,其实对于他们婚姻,我一直是非常好奇的。

    我曾经见过我妈年轻时的照片,一袭旗袍,一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圆脸盘,大花眼,小巧的樱桃口,非常动人。

    而且我还听说,当年我妈结婚时,一众宾客惊为天人,就连她戴着的一条黄色绒线脖套,也被婶娘们争相借走拍照走亲戚。

    但父亲就普通太多了,他不仅有少白头,还身体瘦弱,这在靠体力吃饭的农村,绝对是最明显的劣势。

    以我妈的相貌,绝对可以选一个殷实之家,因为父亲家那时还吃不上白面。可我妈,只和父亲见了一面,便死心塌地跟了他。

    原因很简单,就是我妈在与媒人的闲聊中得知,父亲会织毛袜子。一个会织毛袜子的男人,是有多细致斯文。

    所有人都说父亲高攀,艳福不浅,只有我妈说,是父亲低就,给了她新生。

    是的,新生。

    姥姥家重男轻女,我妈作为长女,是被当成男子使的。她除了要在地里整日劳作,还要放牛放羊,稍有空闲,还得上山摘野玫瑰,野樱桃卖钱贴补家用。

    她不识字,不会做饭,不会做针线。我妈说,她恨死了那些粗重活计,她渴望像同龄女子那样手指翻飞,给自己绣花,做鞋,织毛衣。但没有人教她。

    好在,她有了一个会织毛袜子的男人。

    婚后,父亲尽最大的努力满足着她的所有愿望,陪着她去请教婶婶大娘绣鞋垫,出门时给她买回五颜六色的毛线。

    我妈人生中的的第一件毛衣,第一双手工布鞋,第一次踩缝纫机,第一次裁剪设计衣服,第一次握笔写字,第一次画鞋垫样版,都是父亲利用农闲,夜晚陪着她完成的。

    父亲还把家里的账目全部交给我妈,当时父亲在煤矿做会计,家里还有几十亩地。让一个目不识丁的女人管理全家收支,父亲给了她足够多的信任,而我妈也稳稳当当,一年又一年,从未辜负过他。

    有一次,姥姥村里的一位乡邻上门求助,他的农用车在我家附近坏了,父亲在煤矿,我妈二话不说地拿出了15块钱给他。

    那是八十年代,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只有几十块钱。而我妈,一出手就是15块。

    乡邻回去后大肆宣扬,我妈曾经的同龄姐妹们瞪大了眼睛羡慕她。当她们买一件衣服也要向自家男人伸手时,我妈,早已在温柔的时光里,被父亲宠爱成了呼风唤雨的公主。

    这个公主父亲宠了40年,连小姨都跟着我妈沾光,父亲在世时,他管小姨叫:三公主。

    chapter5

    我和弟弟一直都以为,经历过父亲,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可以让我妈动心了。

    她会一直这样,在对父亲无边的思念中,热烈地生活下去。等她哪天厌倦了一个人,我们便接她到城里享受儿女绕膝的欢乐。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在父亲过世的第四年,我妈64岁,春节刚过,村里的陈大叔突然拎着礼物来向我妈提亲。

    我和弟弟面面相觑,我妈像个害羞的孩子一样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可她的紧张和喜悦交织着,像要从眼睛里蹦跳出来,藏也藏不住。

    时光仿佛倒流了,我和弟弟第一次带爱人回家时,也是这样面红耳赤的傻坐着,等待着父母的首肯。

    现在,我妈也红云满面地正襟危坐,等待着我们的宣判。

    陈大叔是父亲的中学同学,为人爽直,妻子于五年前中风去世。他和我妈在一个秧歌队,平日里对我妈颇多照顾。而决定她最终想嫁给陈大叔的,却是因为陈大叔会做口罩。

    原来,新冠疫情爆发后,村里虽然没有疫情,但还是限制了村民出村,秧歌队的大妈们买不到口罩,陈大叔便自告奋勇地踩起了缝纫机制作。

    他用棉布,中间再夹一层扎了透气孔的塑料地膜,做出的口罩实用美观。

    他们不仅给秧歌队的大妈做,还给村里其他老人做,后来还送给附近工业园区买不到口罩的外乡人。

    一个会踩缝纫机做碎花口罩的男人,是多么的善良而细致啊。

    我妈似乎回到了19岁,眼前是那个会织毛袜子的父亲。于是我妈这个被宠了40年的公主,又一次掉进了烟火微尘间的浪漫里。

    生活于我们,是高山流水,是星河滚烫,但我妈日日相守的却是孤独的一粥一饭,一菜一蔬。

    父亲走后,我妈虽笃定坚强,但从不喜做家务的她还是慌了手脚,一日三餐更是随心所欲。

    可我们在春节前回来准备收拾家时,家里窗明几净,墙壁雪白,而我妈,也容光焕发,肉眼可见得年轻了好几岁,这里一定有陈大叔的功劳。

    我们实在是应该祝福我妈再一次找到幸福,应该为她的的敢爱敢恨点赞鼓掌,可接受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代替父亲和我妈一起生活,在情感上,确实有点难。

    chapter6

    春节那几天,我和弟弟寸步不离地陪着我妈聊天,做饭,去微信群里唱歌。

    我们自责,是不是平日太冷落了她,所以她才掉入了陈大叔的温柔里。

    那种感觉,像极了父母害怕自己的女儿出嫁。

    可我们,还是输了。

    相比起我们那些花式繁多的炒肉炒菜,我妈更爱吃面条喝粥,而她的微信群里那些笑话,我们也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更不要说记不清那些老掉牙的歌词了,我们与我妈隔着整整一个时代,在她的世界里,我们狼狈不堪,手足无措。

    我妈看透了我和弟弟的心思,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给父亲擦拭遗像时,悄悄地落了泪。她轻声对我说:“你爸,他临走时一再嘱咐我,找个合适的老伴,余生一定不要孤苦伶仃地过。”

    往事如烟火,虽精彩绚烂,却终究已消逝在时间的长河里。而未来星河浪漫,日月温柔,还有很多的良辰美景。我想,父亲的爱和愿一定是美好的祝福,是想要看着她一直幸福下去。

    后来疫情严重,村里严禁串门,陈大叔没有再上门,我们本想做一大桌子菜款待他,也没有机会。

    他在微信上诚恳地跟我们说,他不愿意对我妈有一丝的怠慢和将就,不仅郑重其事地请人挑了年底的日子,还计划在疫情过后,带着我妈去云南拍旅行婚纱照。

    他说:“以后你们放心,有我照顾她。余生不多,我会善待她,珍惜她,我和她会好好过。”

    这句情话,无比动人。让我们放心地把妈交给他。

    是的,余生不长,我们能做的只有勇敢而热烈地活着。不惧离去,不畏将来,感恩每一次遇见,感谢每一次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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