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有辱斯文

    那日，直到酉时，绿湾仍没等到她的泠郎君回来吃饭。

    这些天，她的生活变得一团糟，她隐隐觉得，这稳定、简单的生活，将变得动荡、复杂起来。

    她拿出哟子纺纱，一边纺一边想着心事，小一、小二、小三悄悄告诉柳晓儿主人这些天来的变化，柳晓儿还以为是她暗恋梅冰卿的缘故，于是去她跟前调侃了几句。

    山色渐隐，露出墨绿的颜色，人间灯火点起，燕洛江在船灯的点缀下，宛如夜空。而那燕城夜市，此时一片繁华，引车卖浆者为生计忙，酣歌恒舞者为官者笑，芸芸众生，各有所舍，各有所得。正所谓：

    夜市千灯照碧云，

    高楼红袖客纷纷。

    水门向晚茶商闹，

    桥市通宵酒客行。

    绿湾不喜欢城市的热闹喧嚣，她更喜欢独居一隅的清净。但他的丈夫泠郎君却为此着迷。

    他原来不是这样的，如果原来是这样，他们也不会走到一块儿来。

    一个多月前，泠郎君不知怎么的，性情大变，突然就爱上了夜市白天与黑夜的繁华，常常早出晚归，甚至不归。对她也开始变得冷淡，原来该有的亲昵，现在也变得疏离。

    她知道，他们夫妻有了裂痕。

    但她不知道，他为何会变成这样。难道因为，他知道了她是异类？

    那之前，他们都是人类，但那以后，她发现，她原本是一只花白田园犬。

    不，应该是说，她原来是人类，可不知为何，发现自己可以变成一只犬。

    有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犬，醒来之后，梳妆时，她发现镜中出现的，就是她梦见的那只犬。不过，她并不感到惊讶，只是轻轻说了句：“我可以变回人形么？”然后，她就变了回来。她觉得好玩。于是，又轻轻说了句：“我可以变成那只可爱的小狗么？”镜中果真就出了了那只小狗的模样。如此几次，她终于确认，她既可以变成狗，也可以变成人。

    她想把自己的奇遇告诉丈夫，但丈夫似乎没给她机会。自那晚以后，他对她疏远了。

    她给他做好吃的，但丈夫不像以前那样欣赏她的厨艺了。她每天给他做，但他不回来吃。回来了，也只说吃过了。但她仍坚持做他喜欢吃的。因为，她发现，除了给他做好吃的，她几乎不知该如何迎合他的心意。

    纺着纱，心事重重。柳晓儿却开始调侃她。

    “你竟然会喜欢上梅冰卿那个愚痴，简直不可思议！不过，话说回来，他的确长得很耐看，是可以列入美男子范筹的。可是，你不能因为他长得帅就喜欢他呀！毕竟你是有夫之妇，恪守夫道就不能这样想，也不能这样做！”

    柳晓儿想当然地说了一大通，绿湾这次却并没有理她。她心想，我就是喜欢他怎么啦？

    柳晓儿本就聒噪，再加上她身边那只猫头鹰，一到晚上也开始吵吵，于是，她忍不住说了她一句：“你知道梅冰卿为什么不喜欢你吗？因为他怕吵。”

    柳晓儿也不生气，倒扑哧一笑，道：“我就喜欢看他捂着耳朵的样子，滑稽呵！”

    绿湾道：“所以说，真正喜欢他的人是你。”

    柳晓儿又是扑哧一笑，道：“我是说过我喜欢他，可那是我逗他玩的。”又道：“第一次见他时，他那饿死鬼的样子，真是好笑，像十年没吃过饭一样，哈哈。”

    二人说着话时，梅冰卿和雁留君自外面回来了。尽管二人说已在外面吃过饭了，可一见到桌上那碗粉蒸肉，梅冰卿就止不住嘴馋。

    柳晓儿看出了他的心思，不怀好意地说道：“看什么呢！那是绿湾留给她夫君泠郎君的。”

    梅冰卿看了看柳晓儿，道：“如此美味，谁人不爱？”

    绿湾听了，停下摆动哟子的动作，站起来，走到桌边，端起桌上的大碗，笑意盈盈地对梅冰卿道：“吃吧！好食物不能被辜负！”

    梅冰卿喜出望外，道：“真的？”边说边伸手接过碗，然后一只手端着，一只手拿着筷子夹肉吃。也不管雁留君、绿湾、柳晓儿和小四、小五他们，只顾自己吃得津津有味。

    柳晓儿见状，叹息道：“哼，有辱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