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难以猜透
平素里,梅冰卿的生活一般都由雁留君照顾,雁留君外出时,他自己也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现在,由一个陌生的异性为自己端水送饭,他感到很不自在。
女子自称绿湾,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娘。这家客栈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就叫绿湾客栈。
她指了指墙上的那首诗,道:“名字来源于这首诗。我的名字是来夫家之后取的,我相公读过几年书,喜欢这首诗,并说取‘杏花’太俗,‘疑水’太邪,只‘绿湾’二字清新脱俗,别有情韵。”
梅冰卿顺着绿湾的手势,再次将目光投向墙中绢帛上所写的诗,轻轻地吟咏起来。
其实,他此时读诗的目的完全是为了缓解尴尬。可这绿湾偏偏不懂得他的心意,反倒跟他详细地讲解起那首诗来。她越讲得有情味,他越觉得乏味。好在她也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不由娇俏一笑,道:“公子,你觉得我讲得不好?”梅冰卿赶紧道:“不、不,你讲得很好!”
“那你为何面露难色?”绿湾问。
“那是因为他怕吵!”不知何时,柳晓儿已经站在了那首诗之前,说着还准备去取下它。
“晓儿,你那是干啥?”绿湾轻声道。
显然,她与柳晓儿的关系非比寻常。
“因为他怕吵啊!”柳晓儿已经取下那锦帛,并随手卷了起来,用根细带捆好后,隔空抛给了绿湾。绿湾也已顺手接着。
梅冰卿不明其意,只呆呆地看着柳晓儿。这让她很得意。她白了他一眼,掩下腮边飞出的红霞,指桑骂槐地,对绿湾道:“不知哪个假装正经的,见本姑娘在台上唱戏,竟然捂了耳朵,像那胆小的狗怕打雷一样。”
梅冰卿终于听明白了。其实,此时,两个女人的谈笑声,比起当时柳晓儿唱戏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间,还真出现了狗叫的声音。是绿湾。
她学狗叫的声音简直比狗还像狗。又是人声,又是狗吠声,让梅冰卿烦燥不堪。终于,他又捂起了耳朵。
“我说吧,看,他又捂起了耳朵。”柳晓儿说完,对着绿湾说了声:“走,我们别理他。”
雁留君过这里来时,正看着两个女孩嘻嘻哈哈地从房间里出来。他有些疑惑,也不问她们,直奔房间而去。见梅冰卿前面摆着洗脸水,帕子浸在水中,水仍清亮可鉴,他就知道,他还没洗漱。但梅冰卿与别人不一样,他是那种十天半月不洗漱,也仍然干净利落的人,仿佛他不沾尘、不沾水一般。其实,这与他常年生活在长岭山终年白雪覆盖的洞府有关。
见雁留君到来,梅冰卿仿若被救赎了一般,轻叹着,向他诉苦道:“人间的娘子都是这般聒噪么?吵,实在是太吵!”
雁留君心想,原来是这个原因啊。想笑,但没笑出来。抑制住了。
“我以为世上除了你,没有第二个异化成人的动物,没想到,今儿我又碰见了一个。”他把绿湾学狗叫的事情告诉了雁留君。
“你说,别以为她只学了几声,我就识别不出来。她那不是学,是叫!她就是只小狗。”
雁留君挑眉毛一笑,葡萄般晶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轻声道:“她不过就是学声狗叫而已,哪里就成了狗?”
梅冰卿道:“那你学一声大雁叫,给我听听。”
雁留君也不想和他争辩,伸过双手去那盆清亮的水里拿起毛巾,拧干,递给梅冰卿,道:“洗把脸吧,上面尚留有昨日的残酒与汗渍。”梅冰卿看了看那水,又看了看那毛巾,显得有些不情愿,道:“非人用过之物,勿沾!”
他这话令雁留君有些生气,眉间掠过一丝不快,眼睛也不再望向梅冰卿,但也没有驳斥。气氛有些沉闷。梅君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那话得罪了雁留君,因为,他就是那“非人”者。
他反过来又开始讨好雁留君,并乖乖地把脸洗净,把衣服换好,还自己梳了头发,并用金色丝带束好,使整个人看起来,更具精神。他忽然发现还缺少什么,于是对着铜镜,东拽拽自己的衣襟,左看看自己的脸。
“我的玉佩呢?我的香囊呢?还有、还有我的眉笔呢?我难道粗心到落下了这些东西?”他边说边看雁留君,希望能引起雁留君的注意。
但雁留君并没有理他,转过身,准备出门去。
“我说错了,行么?”梅冰卿竟做出撒娇的样子,说话奶声奶气,还上来牵了一下雁留君的衣襟。
雁留君其实并没有真的生气,他以温文尔雅的气度,也不会轻易去生一个人的气。他这是想训练梅君在尘世间独立生活的能力。这复杂的人间,毕竟不同于长岭洞府,必须学会独立生活,独立应对复杂的人和事。
当梅冰卿再次有些讨好地说出“我错了,我认错,我一定改”时,雁留君终于开口道:“我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怕得罪了绿湾娘子,怕她不会用好酒好食招待我们。要知道,这绿湾客栈,除了住宿是一流的,美食也是一流的。可她又是个看心情办事的人,如果她心情糟糕透了,怕也不会为我们做出好吃的了。”
听到“美食”二字,梅冰卿忽然觉得肚内空空,着实有些饿了,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道:“我去向她道歉!”
说着,就快步走出门去。雁留君叹息道:“如此单纯,如何处世?”
他不得不承认,梅冰卿有些孩子气,根本不懂世道人心。可一想到他救常寻思的事,又觉得他不像是个头脑特别简单的人。他对自己这个主子,着实有些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