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梅花汤饼
过了那座木桥,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还挺像模像样的小村庄,程漾和沈秋笙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在心中下了一个定论。
这个王大虎所言不虚。
他当日被沈秋笙吓破了胆子,后来又因为沈秋笙单独将他一人关在一个木笼中,自己胡思乱想,总觉得他们是要杀了他。
因此有日许幸舟经过的时候,他就大喊大叫,言称自己知道一些掉脑袋的秘密,他想用这秘密换自己一条命。
许幸舟本来没把他这疯言疯语放在心上,奈何他浑浑噩噩嘟囔的一段话中提到了当今皇上的儿子——名为毅瑄的那位——的字,就不得不让人在意了。
通过审问,王大虎果然一股脑儿的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招了,说他们本不是山匪,不过是吃不饱肚子的流民,被一个人莫名其妙招到了这里占山为匪。
雇他们的人奇怪,日日都不出现,只是让他们去山下恐吓百姓,所以这里的后山从来没有人敢进去,只听到里头有些时候会传来隐隐约约的号子声。
他们一群大字不识的,不懂里头的弯弯绕绕,只知道自己上头有人,上头的人要他们下山去抢,他们也乐的下山找乐子,捅出多大的娄子反正也有人替他们兜着。
但是人一旦见过的世面多了,总会长些脑子,就比方说王大虎。
他总觉得那些人是该有什么想法的,不然他们为啥无缘无故的就供他们白吃白喝,就为了守住这个破山?稀罕得好像里头能挖出金子来。
都是笑话,如果能挖出金子来,这座山早就被旁边穷得走投无路的人挖没喽,这座山但凡还有一点点东西能让他们这些穷汉子摸着了,能填填家里头那几张嘴,都不会没人进山。
说这是山都有点冤枉它,充其量是个大勺子。
最边上看着林子郁郁葱葱,翻过那个岭所谓的后山里头就是个坳坳,满地都是石头疙瘩,还有一片硬的下不了锄头的地。
那些人图啥呢?
王大虎想不明白,但是他明白一个道理。
想不明白的,就去自己看看。
于是有天,他趁着所有人都睡了的时候偷偷摸出去,在夜色的掩护下偷偷翻过了那个山岭,往他们俗称的勺子坑里头看,顿时被惊呆了。
原本满是石头的地面被清空了,四周全是火把,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布包在那地上放着,时不时有人从这个布包里钻出来或者钻进去,中间还有片专门用来生火做饭的地方。
他嗅了嗅空气中的肉香,终于明白前天自己的小兄弟为什么总是嘟囔着说闻见肉味儿了,原来不是小兄弟想肉吃想瞎心了。
而那块不能下锄头的地方,一群兵正在操练,手里头拿的都是精光闪闪的大刀,一看都是好钢做的,动作中带着杀气。
王大虎把自己的身体压低了些,他胆子大,凑近想再仔细看看,说不定能摸点什么东西回去,却在快接近山底的一片小树林里被两个人的对话拦下了。
具体说的什么已经王大虎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但是他还记得,其中一个人说,这是四皇子的后路,如果被人发现,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
他当时被吓得趴在草丛中一身冷汗,天亮了才跌跌撞撞往回赶,而后这个事儿总是在他心上来来回回。
那可是皇帝的儿子,皇帝的儿子啊,就算他只是一个目不识丁的粗汉子都知道皇帝的儿子不该有这么多兵。
但是现在不仅有了,他们还在外头守着这些掉脑袋的事情……
这种事,让人捉住了是一个死,泄露了风声是死,不让人捉住最后被皇帝儿子处理了也是一个死,看不到一点生路。
因此他原本还收敛着些,后来胆子越来越大——反正早晚就是一个死,不如掉脑袋之前好好享受一把。
不过在遇到了许幸舟之后,他倒是换了个念头。
王大虎一双眼睛看的明,这里头应当有几个大官,看起来也挺心狠手辣,事到如今顾不了那些兄弟们的死活了,先管好自己为要。
万一,能寻摸出来一条生路呢?
王大虎想到这里,对程漾和沈秋笙态度更殷勤了些。
程漾和沈秋笙被安排进了一间还算比较舒适的小阁楼里,里头那些事物一看就是从抢来的东西里零零碎碎拼凑起来的,一件精心雕琢的文玩摆件搭上个样式粗犷的洗手盆,看起来有些好笑。
沈秋笙在阁楼中转了几圈,目光放在那些抢过来的东西上若有所思。
这里虽然还勉强算是中原,但是地方已经有些偏僻了,这些精致的绣品按理说只会送往中原那些富贵地方,不该往这个地方送,就算是批量的给那些王公贵族们送,又不该被王大虎他们劫了去。
“哪里不对吗?”
程漾见他盯着一块绣帕皱眉,不禁开口问道。
“程公子,如果一个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出现了,会代表着什么?”
“代表有利可图,没有利益的驱使,没人会做这样的事情。”
“有利可图……对了,私卖!”
沈秋笙喃喃着突然激动起来,他原地转了一圈继续自言自语:“这片官道一直是关内使许攸贤管理的,如果王大虎所说为真,许攸贤当也是四皇子门下的,这私卖货物一事若不是有把关的官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定是进行不下去。”
“这私卖货物如果我所料不差,怕也是出自于四皇子的授意,只是王大虎他们对于此事不知情,倒是来了个黑吃黑。”
“所以,要从这倒卖货物之事开始查?但是那也太远了,查明白得多长时间?”
程漾听着他自说自话,歪着头端详了一下外面的情况,发现这里还真如同王大虎所说,看起来这群人就不像是打家劫舍的匪徒,反而在这个村落里种了菜,欣欣向荣得像是个正儿八经的小山村。
“还是出去看看吧,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来。”
沈秋笙只好随他,跟着往外走。
之前就听王大虎说过,这里头的女子有的是从山下抢过来的,有的是这群汉子们原先的婆娘,跟着自己家的汉子上了山,还有几个哥儿,因此这个小村落里田间地头还奔跑着几个娃儿,风一般的横冲直撞。
沈秋笙虽然看程漾不顺眼,但不敢拿他的身体开玩笑,小心守在他身边,村头有个婶子正在洗衣服,见了他们两个人热情地打招呼。
“你们两个小年轻我看着眼生,新来的?”
程漾顺势在她身边坐下,眉眼弯弯笑得讨喜:“是呀婶子,刚刚上山的,虎哥还没给我俩安排住处,我俩在山底下受人欺负,实在没办法就只能逃上山了,还好他肯干,上山还能有把子力气,就索性跟着虎哥来了。婶子,我们初来乍到,不懂什么规矩,你得多教教我们呐!”
婶子果然笑眯眯,看起来很喜欢他们:“好哇,男人肯干就是好的,你肚子里还揣着娃娃,上山肯定费了不少力气吧?还没安排住处这可怎么行哇?都快中午了,来,到婶子家里去,婶子给你们做饭吃!”
沈秋笙看着程漾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目瞪口呆。
“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趁着婶子走在前头的时候一把拉住程漾低声开口。
程漾无辜:“到饭点了,你会做饭吗?”
沈秋笙:“……不会。”
“那不得了,我也不会。”
程漾耸耸肩,吃力地跟上婶子的脚步:“她们肯定是跟着自己家的汉子上山来的,不妨去听听她都知道什么,再蹭一顿饭。”
他转头看沈秋笙,笑:“好不容易来一次,山野里的农家饭不尝尝嘛?”
沈秋笙无言以对,追上去要跟他强调他们这次是有重任在身,还没开口婶子就转过头,他只好顺势扶住程漾,做出一副贴心模样。
婶子果真是很喜欢程漾。
这是沈秋笙看着婶子把菜一道又一道端上来之后下的结论,他忍不住走到厨房边想看看他们到底在聊什么,刚走到门口就被婶子赶了回去,要他老老实实坐着。
他坐在粗糙的石凳上,看着有说有笑坐在那里和婶子一起择菜的程漾,只觉得眼前的场景十分的荒谬。
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少爷难道真的只是以讹传讹?如今他看到这个样子才是程漾最真实的模样?
“你快尝尝,这可是婶子的拿手好菜!”
正在发呆,手上被塞进了一个小碗,程漾端着一个同样的木碗,冲他使眼色:“这梅花汤饼可是婶子为你特意做的,听说你是南方人才露了这么一手,还不赶快尝尝?”
虽然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南方人,但是沈秋笙还是从善如流地接了过来,对婶子道了声谢。
那边婶子还在自得地高谈阔论:“……不瞒你说小兄弟,就算你到你们那儿的什么高官家都不一定能吃到婶子我的这个手艺,这梅花汤饼可是我采来初春的白梅,又用了檀香熏的水和成了面,里头又有花香又有檀香,好吃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