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女妖

    两个人站在雪中，红梅的香味萦绕纠缠香炉的燃香，清逸幽雅混着馥郁芬芳，雪气一压，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混乱，这地方可是真不适合久待。眼看女官还没过来，于是两个人出了梅园。刚一到转角，就看见张女官满脸堆笑的看着他们两个。玄英跟姜蘖瞥了一眼地上的脚印，沉默的看着张女官。

    “刚刚两位走过来，还真是金童玉女，一对璧人啊”张女官眼角的褶子笑的凑在一起，声音

    微微嘹亮，只是整张脸看起来，皮笑肉不笑，假的不得了。

    “又想要折腾什么花样”姜蘖心里想着。

    “脸上带着笑，脚底使绊子”玄英看着张女官默念。

    看见两个人都是一副漠然的样子看着自己，张女官也是停滞了一瞬。本想给自己心里打打气，不过一个道士，一个摆设四品文官而已。可看见那两张脸，先泄气了。又心想着或许不是人而是衣服的原因，魏紫色是正一品官员的官服颜色，姜蘖又是朝服，让自己心虚的肯定是衣服。

    不过她刚刚也不算全部说错。玄英和姜蘖是担得起玉女金童，璧人之态的。

    两人跟前吃了瘪，她还是不死心，一边走，一边侧身说道“姜少卿京中女儿看多了，来了个新奇的，不知道能不能让你收心啊”“我风流惯了，凡是女儿家，没有不动心的”姜蘖冷笑说道。碰一鼻子灰，她又看向玄英“小道长觉得我们姜少卿如何，算好郎君吗”“北宸是不是当侍女的都爱做红娘”张女官话音刚落，脸上的笑还没有停下来，玄英就立马接上话了。大家脚步都是一停，空气也瞬间凝固，张女官的笑挂在脸上，不上不下，眼中带着一丝意外。姜蘖慢慢转头看向玄英，眼里蓄满了笑意，嘴唇轻抿着，但嘴角向上微翘，他在憋笑。玄英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一双水杏眼闪着潋滟的光，盯着张女官，似乎在期待她的回答。

    张女官相传是皇后当年还在陇卫州的时候就伺候着了，辈分和位份都不低，与刘女官是皇后的左膀右臂，在宫中很受尊敬，传闻当年端灵公主还小的时候，有次跟自己的陪读两个人玩耍过头，误了就寝的时辰。公主金贵之躯，张女官不敢把她怎么办，就当着玄梅的面狠狠打了那个陪读十几巴掌。公主哭闹着让别打了，张女官却说“公主犯错，她是公主陪读，能替公主受罚，是她的福气”。玄梅不服气，闹到了皇后哪里，结果皇后说张女官做事果然令人放心，这件事情做得好，既教会了玄梅规矩，还办的体面，最后给了赏赐。张女官从此一战成名，在后宫站稳脚跟，自己也越发觉得自己体面不少。结果玄英一句“侍女”两个字，着实狠狠把她砸个不轻。

    张女官很想发作，可是玄英毕竟是陛下请来宫中的，王励亲自护送，给足了体面，住在摘星楼，衣服逾距也没事。她不是宫中人，还担着尊贵，自己是得罪不起的，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认栽了。

    可向来是好事难成双，祸事不单行，她嘴上没占便宜，认栽了，又不能不回话，应付着“道长说笑了”脚底一滑人栽了。她身边的两个小宫娥连忙拉起她，她摔得不轻，发髻都有点歪了，几丝头发垂到额前，有白有黑，平添一股子狼狈。

    摔了一跤之后，张女官也不再扯闲话了，很麻利地把女妖的事情说完，在加两句客套话，就没人影了。又剩下玄英和姜蘖两个人了，虽然玄英和姜蘖也是见过世面的，但此刻这个情况还是让人感到一丝诡异，一个道长，一个文官漫步于皇宫里，没有随从跟着，自由的不太真实。

    宫中闹鬼，据说是跟一个死去的宫人有关，夜半时分，满月高悬之际，总会看见一个长着“鹿角”的红衣女子游荡在宫闱之间，还总是湿嗒嗒的，像是在滴血，红衣鹿角女子飘荡传言一直在宫人间流传，惹得皇后很头疼，这可是皇城，千年福地。说闹鬼，还是自家院子起了火，她气上了头，就让抓了几个自称见过传言的红衣鹿角女子的宫人，有值夜的守卫队长和几个值班宫女外加一个跑腿小太监，凑齐十个人。让张女官带着这十个人去宫人们听训的小广场，站成一排，当着众宫人的面，每人掌嘴二十，一副杀鸡儆猴的架子，势必把这股子邪气压下来但是当晚，皇后自己就见鬼了。经过一番思量，这才往太上观送信，想着让个人来看看。

    听完玄梅和张女官的话，其实这女妖也没什么厉害的，与其说是冲撞，还不如说是碰见了，玄梅胆子大，觉得只要不害自己，跟一辈子都可以。皇后还能悠哉悠哉往太上观搬人，也能看出来不急。

    “玄英，你知道为什么非要叫你来吗”姜蘖问道。

    “为了彰显天家威严”玄英淡淡说道。人来的勤快了，不也就说明归化之心强了。

    “这只是一方面，他们也知道皇城里出不了什么大气候的妖怪，这女妖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今日朝堂上，陛下已经召碧落庭的青空进京了，我担心，陛下会让你们去一趟极西之地”

    “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现在还不清楚，不过，也过了这么多年了，是时候让人再去看看了”

    两个人并排走着，穿过皇宫里的弯弯绕绕。午后正是各位贵人歇息的时辰，这个时候的殿宇格外安静。雪后也没有鸟雀叫了，动起来的只有轻声缓步的宫人，夜里看过去的巍巍高楼在白天看起来更清晰，也显得没那么高了。一旦没了神秘感，敬畏之心也就淡了。

    “适才皇后说让你帮衬我，可是年关将至，祭祀宗庙、迎送神主、祭礼斟酒，都是你要做的，怎么会不忙”玄英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少卿分两人，除过我，还有当今右相谢笠之子谢温，他一人担待的职责多些，皇后将我自小放入太常寺，我更多的用处是帮她看着陛下身边的人”姜蘖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说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事情。

    果然跟自己猜的差不多，昨夜他说年关将至，带自己出去逛逛，当时虽然有怀疑，但想着协律郎多了，他又是皇亲，难免自由些，刚刚听见是少卿，还能这么轻松，才觉得不对开口问了他。

    不过，玄英显然忘了一件事情，这是姜蘖，姜景朗，是昨晚自己想着要不要毒哑的人。赵芜儿跟玄梅两个人的话不中听，戳了他的伤心处，但是不代表姜景朗就会闭嘴开始感慨人生长短，更何况是跟玄英在一起的姜景朗，他自认为是不会允许玄英从自己身上想到往事难受的，要时时刻刻与她说话。果然，马上姜蘖侧身看向玄英，嘴皮子一动，许多话就出来了。

    “你还不知道我会除妖吧，我给你说，这是你走后我学的，我天赋好，十来年间已经算不错了。之前宫外祭祀，太常寺去布置的时候，遇见一个偷祭品的小鹿精，被我两下制服。玄梅和谢良修都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你知道谢良修是谁吧，良修是谢温的字。不过那小鹿精道行不深，略通法术，连个人形都没修炼出来。叼个雪梨一啃一啃，跟你差不多，我看着可怜，就打晕给放走了，你知道我的法器是什么吗？你见过的，快猜猜看”他用肩膀碰了碰玄英。

    真想毒哑他啊。

    “晴光，你倒是说说看啊”真没想到，他居然还不停追问“欸，说说呀”“那根白玉笛”玄英的语气是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你果然猜得到，你是不是看的见气脉，不管是妖的还是人的”“能看见一点”“那我们以后一起行走江湖岂不是简单的多了，以后让我跟在你后面走”为什么要多回一嘴呢？玄英一边懊悔，一边看着他胡诌着，眉飞色舞的样子，身上的官服都活泛几分。果然，少年郎最好的地方在于自己是满满的生机活力，还能去感染其他人。他这幅风流俊美的长相，确实能轻易讨人欢心。

    “晴光，你知道我是跟谁学的吗？绕梁公子”。玄英看了他一眼，这是今天听见最意外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