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名为【嫉妒】
宴会期间，艾丽丝又看到了那个可恶的朱利安子爵。
他衣冠楚楚，端着酒杯和认识的人相谈甚欢，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各种色彩艳丽的礼服和裙摆遮挡后，艾丽丝坐在毫不起眼的角落里，愤恨地瞪着这家伙。
可惜她拿不出指认对方的证据。
宴会结束，在回魔法学校的路上，三个人都有些沉默，乔安娜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们都是因为罗伯特选了简做舞伴才闷闷不乐。
竟然为区区一个罗伯特这么黯然神伤，乔安娜感到些许无语。不过，想到自己的这三个朋友确实没怎么见过世面，乔安娜也就释然了。
回到学校宿舍已经是深夜，乔安娜很快洗漱过后早早地进入了梦乡，凯莉没过多久也睡着了。莎拉在床上辗转反侧，时不时还传来一两声叹息，但一天下来到底是累了，低沉忧郁的情绪也更会使人感到疲惫，不知不觉中莎拉也沉入了梦境。
午夜时分，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啼叫声。
整间寂静的宿舍，就只有艾丽丝还醒着。
她不是因为难过或是悲伤睡不着，而是因为愤怒！
想起今天所遭受的侮辱，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窝囊废。
如果当时她不是个连初级火焰术都使不出来的魔法学徒，一定要把那个胆大包天的恶棍狠狠地教训一顿。
可惜她做不到，她只能独自一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么想一想，然后继续生闷气。
明明已经在魔法学校学习了这么久，她不远万里来这赛罗拉城的初衷就是为了学会魔法保护自己，再也不会受人欺负。
可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像是狠狠地抽打在她脸上的巴掌。
就这么反复睁眼闭眼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睡不着后，艾丽丝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拿起书桌上的魔法书转身出了门。
凯莉说得对，她就是个天赋极差的笨蛋。
可是那又怎么样，她也从没想过要成为多么杰出的魔法师，她只想用一些简单的魔法来保护自己，顺便以此为生。
褐袍是魔法学徒的着装，而绿袍则是最低阶的法师所穿的服饰。
对艾丽丝而言，她只要能成为一名最低阶的绿袍法师就行了。
对这样的目标，即便是没有什么天赋，单靠蛮力她也要成功。
既然她白天那么努力地去学习都没有用，那就再加上晚上的时间，把睡觉的一部分时间挪出来，这样她就比其他人用在练习魔法上的时间更久，哪怕过去从没学过魔法，总有一天她也能追上别人的进度。
一连半个多月，艾丽丝都在室友们睡着后独自一人去教室后面的草地上练习。寂静无人的夜晚比平时更能集中注意力，艾丽丝感觉自己在施展魔法时要比白天的时候顺利，基本上每四五次的咏唱就能成功一次。
但长期的缺乏睡眠和过多的魔力消耗，这段时间以来艾丽丝的精神状态也受到了很大影响。
她总是一整天都提不起劲，凯莉说她看起来就像只垂死的鹅一样病恹恹的。除了精力方面的不足，她的情绪也变得暴躁易怒，有时候和艾萨克在一起吃饭，听着弟弟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最近又学到了什么高阶魔药的炼制方法，她都觉得受到了嘲讽。
当初可是自己信誓旦旦要来学魔法，结果花费这么大功夫，到头来反倒是半路进入魔法学校的弟弟更有天赋。
也是……
毕竟自己当时入学也是靠帕帕拉提的帮助，如果不是她当初“作弊”，根本进不了魔法学校的大门。
而艾萨克却是在没有任何人的帮助下，就直接获得到了校长威尔伯格的认可。甚至，威尔伯格先生似乎还很看重艾萨克，后者刚一入学就想要把他引荐给自己的朋友，魔法学校的图书馆都也随时为他敞开大门。
这种情况下，艾萨克只要每天这么按部就班地自由学习，三年后就会有帝都而来的魔药师专程来接他。而她这个姐姐，无论再怎么辛苦努力，终究是比不上弟弟。
“姐姐，我前些天照着书上的方法去复原传说中的海蕈碱药剂，我最终炼制出的成品和书上所描述的很像。不过威尔伯格先生说他也没有见过这种药剂，说他下次有机会去帝都的时候帮我问问。”
“……这样一来，那本《解除腐毒诅咒的真菌类药剂制备方法》上所记载的魔药我都能做出来了！”
饭桌上，艾萨克同姐姐讲起了自己的近况，这段在魔法学校的日子是他被赶出弗莱德家后最开心自在的时光。可以住在安稳又温暖的屋子里，每天都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再也不用为明天该去哪里而发愁。
学校里还有那么多新奇有趣的书籍，炼制魔药的设备虽说没那么齐全，但艾萨克已经很满足了。和他以前的生活比，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嗯。”坐在对面的艾丽丝闷闷地回应了一下。
就在昨天晚上，她施展漂浮术的时候又失败了。明明前几天都能一次成功的，没想到练习了这么久，还是回到了原点。
坐在对面的艾萨克仍是神采奕奕地想说些什么，艾丽丝突然一把放下了手中的叉子。
“我没什么胃口，先回去了。”
————
深夜。
艾丽丝躺在床上，感到自己的鬓角处隐隐作痛，就好像被什么藤蔓给禁锢了一般。她像条濒死的鱼半张着嘴，呼出的气流都是疲惫而衰弱的。
要不今天就算了吧，她已经太累了。
脑海中刚一闪现出这样的念头，艾丽丝就闭上眼睛昏睡了过去。
然而没过几分钟，梦中突如其来的坠落感让她猛地惊醒。仔细一看，宿舍里的其他三个女孩都睡着了，斜对面的床铺上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那是凯莉在磨牙。
艾丽丝望着天花板上的月光，叹了一口气，还是努力从温暖的小床上爬了起来。
能进入魔法学校可是她得来不易的机会，绝不能这么轻易地放弃。
魔法学校的教室后面有一处枫树林，白天的时候，这里是翘课的情侣谈情说爱的地方，到了晚上寂寥无人的时候，就是艾丽丝的练习场地。
她拿出学徒专用的橄榄木法杖，再次看了一眼书上记载的咒语，随即对着一棵枯死的树桩，屏息凝神片刻后用库拉塔斯语念出了复原魔法。
一分钟过去了，那棵枯树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艾丽丝不禁有些懊恼，三天前也是同一棵枯树，在她念了咒语后长出了几片新叶，不过因为她的魔力不够，那几片新发的嫩叶只存在了半天时间就脱落了。
她今天还想着要让枯树新长出来的叶子多维持一段时间，没想到今天晚上她的魔法甚至无法让其长出叶片。
再来！
艾丽丝握紧法杖，又尝试了几次。可惜这番举动除了消耗尽她原本就不多的魔力外，并没有施放出任何有效的魔法。
已经损耗到上限的魔力让艾丽丝眼前直发黑，她双腿发软，一屁股倒在了地上。
魔法师的魔力和常人的体力或是精力也是一样需要休息才能恢复，所以一个法师每天所能施放的魔法是有上限的，而魔力的上限又因人而异，这也限制了不同天赋的人在修习魔法的这条路上能走多远。
晚风吹过，在气候温热的赛罗拉平原，即便是在深夜的室外，也不会寒冷。
可艾丽丝却仍然觉得浑身发冷。
她没有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而是就那么靠在那棵枯死的树桩上，望着不远处的宿舍。
里面漆黑一片，和她一同入学的学徒们都在安然睡梦之中，只有她像个傻子一样孤身一人在外面偷偷练习魔法。
还没有任何效果。
过度的疲惫啃咬着艾丽丝的意识，哪怕此刻的夜晚寂静地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她也感到好像有成百上千只蜜蜂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般嘈杂。
教室的斜对面是学校图书馆，那是艾丽丝很少涉足的地方，毕竟她连魔法课上最基本的知识都学不会，哪还有精力去图书馆借阅。
可是艾萨克就不同了……
想起弟弟艾萨克，想起今天午饭时男孩神采奕奕的模样，艾丽丝的胸口突然一阵憋闷，因为魔力耗竭所导致的头晕目眩更加强烈，有那么几个瞬间艾丽丝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昏过去了。
艾萨克，果然还是他更适合来魔法学校上学。而她这个姐姐，花费了那么昂贵的学费，等到三年后如果通过不了魔法师的执照考试，说不定还会反过来拖累弟弟。
要不，她就此放弃吧。
反正还有一个在炼制魔药上那么精通的弟弟，往后去了帝都的学校肯定需要更多的钱，她倒不如省下自己的学费，在弟弟上学的这段时间里想办法多赚点儿钱，总比她自己天天耗在这里强。
【可是，这么做不就和弟弟的仆人一样了吗？】
仆人？
艾丽丝回味着这个名词，如果她放弃自己的一切，全心全意地为弟弟的今后而任劳任怨，确实像个仆人一样。不过，艾萨克是她的弟弟，若是以后艾萨克能成为优秀的魔药师，她这个姐姐不也能跟着沾光吗？
【等到了那个时候，他还会把你这个没用的姐姐放在心上吗？】
什么意思？她一直都是艾萨克的姐姐，而且姐弟俩的关系也一直都很好，就算是真到了那一天，她也会和弟弟一起过上幸福的生活的。
【那是因为如果没有你，他早就饿死在去年冬天了】
【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呢？】
【他不爱你，只是一直在利用你，就像你利用那条龙一样】
利用？不会的，这绝不可能。
艾丽丝立即摇头否认，艾萨克绝对不是这样的人，相依为命了这么久，她了解自己的弟弟。
【可今天他一直在吹嘘自己多么厉害，他有注意到你的心情吗？】
这次艾丽丝沉默了，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她疲惫的精神状态实在无法支撑她去仔细思索这其中的问题。
她只是顺着那个脑海里的声音，认为对方说的有道理。
【艾萨克，他本来就是个狡猾又自私的家伙】
真的是这样吗……
艾丽丝想起这些天的点点滴滴，饭桌上总是弟弟在滔滔不绝地讲话，而她始终是个缄默的聆听者，只需要在艾萨克说完一段话的时候机械地表达对他的赞赏。
当初，明明是在她的引荐下，弟弟才能入学的。现在反倒是她自己成了被踢出去的那一个。
是啊，如果没有她这一路来的努力，艾萨克又怎么有机会过上这种生活。可是为什么她自己没有天赋，那个一路跟随她的弟弟却成为了众人喜爱追捧的对象。
【你自己都过得不好，他也别想拥有快乐】
这句话仿佛给了艾丽丝力量，她站起身，直僵地注视着远处的房屋，眼神晦暗不明。
艾萨克，他都有那么惹人羡慕的天赋了，为什么就不能替他辛苦的姐姐想一想呢？
同样是父母的孩子，为什么她就没有这样的天赋呢？
惨白的月光下，少女单薄的身体像飘荡的游魂一样，缓缓地向前方漫无目的地移动。
“谁在那里？！”
一声洪亮的呼喊将艾丽丝从朦胧之中惊醒。她猛地回过头，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威尔伯格先生？”艾丽丝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毕竟按照学校的规定，晚上熄灯后就禁止学徒外出了。现在她不光这么晚了还在四周晃荡，甚至还偷拿出了平时只有在教授监管下才能使用的练习法杖。
威尔伯格手持法杖，看到那个半夜在学校里游荡的家伙竟然是艾丽丝时，这才放下心来收起了法杖。
他迈开步子走到女孩面前，眯起眼睛再三确认这就是本人后，发出了极为震惊的感慨：
“天呐，你是在梦游吗，孩子？”
他不久前去劳斯特兰德出差，因为计划好的路线中途出了点儿差错，这才会将近凌晨才回到赛罗拉城。
没想到竟然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威尔伯格先生，我……”艾丽丝张了张嘴，却根本想不到一个可以说得出口的理由，犹豫再三，只好选择了低头认错。
“对不起，威尔伯格先生，我不该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宿舍，我、我违反了校规，对不起。”
听到艾丽丝的道歉，威尔伯格没说什么，反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她手持的橄榄木法杖上面。
没有执照的魔法学徒是不能使用法杖的，而在学校里的时候，会统一发给他们用作练习的橄榄木法杖。这种材质制成的法杖无法起到对魔力的增幅作用，但对于这些想要通过考试的学徒来说足够了，没有太强的威力，使用起来也更安全。
“看起来你已经知道自己犯下什么错了，艾丽丝。”威尔伯格双手合十抱在胸前，“那么按照规定，你会受到禁用法杖三个月的处罚，在这期间你还必须负责除了魔法语言课外的其余所有课程的物品准备工作，以及课后废弃物的整理与安置。”
“好的，威尔伯格先生。”艾丽丝点点头，她有些沮丧，三个月的禁用法杖，她这下彻底没戏了。
“你能接受因为犯错而带来的处罚，这很好。不过在这之前，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做吗？”借着月光，威尔伯格看到了女孩深陷的眼窝和眼底的淤青，他之前听乔伊说过，这个名叫艾丽丝的女孩是个很勤奋的孩子，不过确实没什么天赋。
而她的弟弟艾萨克却是个百年难遇的奇才，威尔伯格猜测，这个女孩或许是因为想追上弟弟的脚步才这么拼命。
听到威尔伯格这么问，艾丽丝感到些许窘迫。她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在偷偷练习，毕竟她这么辛苦的练习也根本没用，要是说出去也只会招致更多的嘲讽。
但现在那个人是可以决定她能否继续上学的校长威尔伯格，艾丽丝没有隐瞒，实话实说了。
“嗯……”威尔伯格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果然是这样啊。”
“不过你是否还记得，我原先在课上讲过的，法师每天可以使用的魔力是有上限的，除去那些副作用极大的魔药，平静的休息是恢复魔力最快的方法。”
艾丽丝点头。
“所以啊，你白天跟着教授们学习魔法，对于你们这些学徒来说，一整天的课上下来，魔力就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你又经常熬夜练习，晚上也得不到休息，一来二去魔力总是得不到补充，无法施放出魔法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别灰心，孩子。距离魔法师的执照考试还有两年多，就按教授们上课的步调慢慢来。当年我也是考了两次才拿到魔法师执照，瞧你那吃惊的眼神，肯定也是没想到吧。”
见艾丽丝有兴趣，威尔伯格便把自己当年做学徒时犯下的傻事当作笑话一件一件讲述了出来，他那诙谐幽默的说话方式让原本沮丧至极的艾丽丝也忍不住发出笑声。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快回去睡觉吧，好孩子。哈啊——”威尔伯格一边说一边打着哈欠，“我也要去睡觉了，赶了一晚上的路困死了。”
“谢谢您，威尔伯格先生。”
“谢我干什么？我可没说会免去对你的处罚，赶紧去休息吧，要不明天都没力气干活。”
威尔伯格的话给了艾丽丝不少信心，她确实太着急了，但当下的这种状态只会让自己越来越糟糕。
————
枫树林里，望着女孩远去的背影，威尔伯格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
这么多年的阅历积累，他深知不是人人都能靠后天的努力来弥补天赋上的不足，但这种时候，能给那个孩子一点鼓励也是好的。
此外……
他确实是深夜从劳斯特兰德赶回来的，只不过他一般会直接去自己的办公室，而不会来校舍后面这么偏僻的地方转悠。
如果不是感觉到一丝类似于魔物的气息，威尔伯格并不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有着诸多防护魔法守卫的学校里怎么可能会有魔物呢？
在艾丽丝离开之后，威尔伯格在原地继续搜寻了一会儿，那种奇怪的魔物气息却越来越淡，到最后完全消失了。
是错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