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悲痛
不是布莱克。
看着狼人脚上陌生的鞋子，艾丽丝感觉自己身上无形的重压顷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呼吸一时间都顺畅了不少。
只是她现在……要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圆润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呢？
艾丽丝仰头对上那白袍法师的视线，后者已然将狼人顺利制服，现在正气定神闲地垂眸看着她，显然是好奇她到底能说出什么意料之外的话语。
“呃……”
正当艾丽丝一筹莫展之际，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听到梅露尔的声音传至耳畔。
“艾丽丝！”
梅露尔快步跑到艾丽丝身旁站定，少女呼吸急促，绯红的脸上还挂着方才那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刚才说的，什么我们朝夕相处的同伴，是怎么一回事？！”
白袍法师讥讽一笑。
“你还问我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最开始在森林中遇到你们，那个时候我就提醒了，你们之中混进了不详的东西。我本想着你们这伙人看起来还组织得有模有样，就算自己没有能力辨别伪装成人形的魔物，经我这么一提醒，也能及时做出应变。”
“可惜没想到啊，你们竟然就这么放任这魔物到了现在，说到底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边说还边微微摇头，看起来俨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那个白袍法师确实提醒过，但当时大家的怀疑都在布莱克身上，虽然西蒙没有明说，但艾丽丝能感觉得到。
她再次低头看向倒在地上的狼人，既然这狼人不是布莱克，又会是队伍里的谁呢？
“我不信！如果这魔物真的是伪装成人形的同伴，我们大家怎么都还好好的？你可不要胡乱血口喷人！”梅露尔气得浑身发抖，她无法相信这个法师说的任何一句话。
她当然记得第一次在森林里，对方出自“善心”地提醒。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信过，她认为那只不过是坏人故意挑拨离间他们的手段。
“梅露尔，冷静点儿！”迪伦和比尔快步上前拦住了情绪激动的少女。
比尔一手按住梅露尔的肩膀，嘴里还喋喋不休地埋怨道：“管它是不是我们队伍里的人呢，现在只是一头魔物而已，和我们都没关系了。你这傻子还要为一头狼人说话，对方可是皇家法师，你可要想清楚这么做的后……”
还未说完，比尔就被梅露尔一记红着眼眶的怒视吓得闭上了嘴。
一同来劝说的迪伦也认为比尔说的话实在有些过分，只是当下不是理论的时候，迪伦只是让比尔少说两句。
“放开我！”梅露尔挣扎着，想要从迪伦和比尔的钳制中脱身。
“我不相信！这一定是那家伙陷害我们，我们的同伴怎么会是狼人呢？比尔这么说就算了，连迪伦你都这么觉得吗？”
迪伦满脑子想着怎么先把情绪激动的梅露尔劝回去，听到她这么问自然顺着她的话答道：“我当然不信了，所以我们走吧，别继续待在这儿了。”
站在对面的的白袍法师也听到了迪伦的话，没等梅露尔回答，他就直接出声反问了一句：
“不相信吗？”
笼罩在白色法术光晕中的法师轻轻一抬手，那些法术凝结的链条仿佛有生命一般从狼人身上抽离，回到了白袍法师的手中。
法术消失的同时，那头狼人周身的毛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很快褪去，体型缩小了一大半，逐渐变成了半人半狼的模样，尖长突出的嘴巴也恢复成了人类的大致面目。
几人的视线汇聚在还原成人形面貌的狼人身上，霎时间都屏住了呼吸。
比尔目光涣散，因为过于难以置信，脸上的表情呈现出扭曲的似笑非笑。
他颤抖的手指指向地上的半兽怪物。
“真……真奇怪啊，这狼人怎么……怎么长得有点像……”
“史蒂芬。”迪伦念出了那个比尔未能说出的名字，他们朝夕相处的同伴。
自从那天在树林中撞见那群人，西蒙就一直让他平时注意提防，那态度傲慢的法师说的话可能不假。
因此，迪伦倒不意外自己身边出现了隐藏成人形的魔物，只是他那个时候始终以为那魔物是与艾丽丝同行的奇怪少年，没想到竟然会是早就加入多年的史蒂芬。
“大家都看到、听到了吧！”法师环绕一圈振臂高呼道，“不要以为自己一直生活的地方就是安全的，魔物都很狡猾，它们会伪装成人形隐匿在人群之中。”
“就像今天这样！如果不是我们途径这里制服了它，这狼人不知会在这维赛萨斯杀害多少人？”
“可是、可是史蒂芬从没伤害过我们……”看着那副熟悉的面孔，梅露尔再也无法反驳。但从情感上，她还是没办法接受相处了这么久的伙伴被揭穿是魔物，在她面前死去的事实。
魔物？
伙伴？
两个完全不可能相干的事物却交汇在了一起。
在梅露尔的认知里，魔物都是会吃人伤人的怪物，可史蒂芬从没做过这些事情，他是个不善言辞但和气宽厚的人，总是和威尔逊还有迪伦一起端着酒杯，醉醺醺地吐槽自己再这样下去会讨不到老婆。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她根本不相信有一天这样的一个人会化作凶恶的狼人四处咆哮。
白袍法师戏谑地轻笑了几声，似乎是嘲讽少女的天真。
“从没伤害过你们？你和这魔物认识了有多久，凭什么这么笃定它之前没有吃过人？”
梅露尔被问得哑口无言，记忆中史蒂芬是两年多前加入了西蒙的队伍，她所做出的的判断确实是基于这两年来的相处。
那么之前发生的事，史蒂芬化身的狼人到底有没有吃过人，她无法保证。
————
凌晨时分，众人回到了暂住的旅馆。
大家都一言不发，有人沉默着回了自己的房间，有人坐在餐厅的长椅上望着墙壁一杯一杯地喝着闷酒。
突然毫无征兆地死去了一个朝夕相处的伙伴，那个伙伴的真身竟然还是魔物，论谁一时半会儿都接受不了。
梅露尔坐在壁炉旁，目光呆滞地望着跳动的火苗，不知在想什么。艾丽丝陪在她身边，心中的震惊久久不能平复。
她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一个念头。
白袍法师所说的魔物，竟然不是布莱克。
狼人史蒂芬与西蒙他们同行了那么久，日日生活在一起竟然都没有哪怕一个人有所怀疑。
而那白袍法师只是第一次在人群中看了一眼，就看穿了史蒂芬的身份，可想而知他的法力有多么强大。
既然他从一开始盯上的就是狼人史蒂芬，那布莱克算什么？
难道，布莱克其实是人类？只是因为他的行为举止过于怪异，自己才产生了他是什么魔物的荒唐想法？
艾丽丝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难道自己这么久以来真的搞错了？
“艾丽丝。”
迪伦的声音将艾丽丝从思索中拉回了现实，艾丽丝抬头向上看去，迪伦的下半边脸映照在火光中，他紧抿的嘴唇几乎呈一条直线。
“艾丽丝，你一开始就知道史蒂芬是狼人吗？”迪伦问道。
艾丽丝恍然回神，先前她那莫名其妙的举动还没来得及解释。只是那时众人都沉浸在发现了史蒂芬狼人身份或是震惊或是悲痛的心情之中，一开始根本没人留意她身上的异常。
除了迪伦。
“我……”
艾丽丝犹豫的一瞬，迪伦又紧接着问她：
“那个和你经常在一起的家伙去哪儿了？”
迪伦的疑问也勾起了梅露尔的好奇，她回过头也看向了艾丽丝。
这个时候再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了，艾丽丝说出了其中的一部分实情。
“对不起，我欺骗了你们。”
“是我让他赶快离开的。”
“这是为什么呀？”梅露尔下意识地问道，但她很快也反应过来了这其中的缘由。
“难道是因为……你听说那伙人要挨家挨户搜查，并且驱除看到的魔物，所以你才让他跑了？”
艾丽丝只是点头。
梅露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所以、所以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傻子是魔物，而且你一直都知道！不对，不对，那个法师今天抓到的魔物明明是……”
话说到一半，梅露尔猛地停住了，她微微低下头，仍是不能接受昔日同伴变成魔物被杀这件事。
这次艾丽丝没有认同梅露尔的说法，哪怕她的推测确实是对的。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也不认为布莱克是魔物。我只是听传言说，疯癫的人是被恶魔附身了，我怕他会被抓到疯人院，或是被当作魔物驱除，所以欺骗了你们，对不起。”
艾丽丝留意到梅露尔话语中对布莱克的称呼——傻子。
她一开始也因为卡尔先生的话，先入为主地以为布莱克是个疯癫的傻子，后来多次接触中又觉得他可能是魔物。现在既然那白袍法师已经抓到了真正的魔物，艾丽丝就选择性地把后半部分隐去了。
“原来是这样。”艾丽丝的说法与梅露尔最开始的设想不谋而合，梅露尔也就没有产生过多的疑问，只是认为艾丽丝太过于紧张了。
“既然你知道他不是个正常人，为什么还要带着他一起生活？”迪伦仍是想不明白，艾丽丝一个无家可归的柔弱少女，身边还跟着个弟弟，姐弟俩一贫如洗，再带一个人人都避之不及的傻子，怎么想都不合常理。
一些父母都会选择遗弃有缺陷的孩子，更何况艾丽丝一开始说自己与那家伙只是简单的朋友关系。
“布莱克也并非完全不能与常人交流，我也想着去赛罗拉城路途遥远，一路上人多一些也不是坏事。”艾丽丝竭力为自己辩解。
然而此刻的迪伦却根本听不进去艾丽丝的解释，同伴的死让他的情绪有些激动。
“但无论如何，你在不能排除他到底是不是被恶魔附身的情况下，就这么把他带来，加入了我们的队伍！”
面对迪伦的质问，艾丽丝无言以对，她只能反复说着道歉的话。
许久，迪伦长叹了几口气，他神情痛苦地抱着头在一旁坐下身。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毕竟，隐藏在他们身边的魔物到底是谁，现在已经不是个秘密了。
他多么希望，那只被法师处死的魔物，不是自己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