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出逃（下）
“离开这儿？”
少年难以置信地重复着艾丽丝刚才说过的话，眸底的光芒顷刻间便被点亮。
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再让他继续和那个讨厌的人类住在一起，他真怕自己哪天会忍不住一口咬死他。到时候艾丽丝肯定又会生气不理他。
明明不是他的错。
“对，而且你走得时候要小心，千万不能被任何人发现。”艾丽丝一边压低声音焦急地叮嘱，一边还要分神去关注走廊上的动静，生怕这个时候有人经过听到两人的对话。
而布莱克那毫不掩饰的欣喜艾丽丝也都看在眼里。
他是真的不喜欢维赛萨斯的这段生活。
会不会是人类社会的生活对他来说还是太约束了，按照艾丽丝原本的计划，日后到了更加繁华，人类更加聚集的赛罗拉城，甚至是帝都德沃森特，那里的各种规矩礼仪更多。
她若是一路带着布莱克，后者又不适应了怎么办？
唉，这些都是后话了。
艾丽丝晃晃脑袋，把当下这些无用的想法甩在脑后。
“哦。”他听话地点点头，行动上却根本不着急，反倒悠哉地跨在椅子上玩了起来。
“你怎么还不走？”艾丽丝边问边把一包食物塞进对方手里，她知道布莱克会捕猎，他在维赛萨斯周边的树林里呆上几天完全不是问题，但还是下意识地准备了。
“我在等你收拾东西。”他理所当然地回答，一双黑亮的眼睛注视着艾丽丝。
他以为艾丽丝说的走，是一起离开这里。
之后要去哪里无所谓，反正只要离开那伙人。不过最好还是能回到蝴蝶小镇，那里人烟稀少，他不用一直躲着藏着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或者也可以去其它好玩的地方，只有他和艾丽丝还有艾萨克三个，不用和他不喜欢的人走得那么近，遇到不喜欢的地方也可以直接走，而不是因为和其它不那么熟悉的人类搭队而一直耗在这里。
相比之下，他并不怎么喜欢维赛萨斯这个地方。这里除了有那些亮晶晶的石头还比较吸引他，其它部分简直太糟糕了！
没有茂盛的森林，整座城市里大大小小的都是湖泊与周边生长的芦苇。
以他的经验，这种地方能找到的只有滑溜溜的鱼，这种对他来说难以捕捉，肉又少，还难吃的食物。而他喜欢吃的诸如山羊，野猪，驯鹿一类的食物，这里统统都没有。
更别提那个白袍蒙面的怪人，从第一次见到时他就本能地抵触那伙人，但因为艾丽丝的要求又不能离开。
不过据他这些天的观察，生活在这里的人类也和他一样不喜欢这个穿着一身白袍还蒙面的怪人。
可能是艾丽丝也讨厌他，所以现在终于要离开了。
他这些天收集的石头都已经装好了，随时随地都能带走。但他知道艾丽丝是人类，每次出行都要收拾好半天东西，很麻烦的。
但没关系，只要艾丽丝愿意离开这里，离开那伙人，他可以等。
谁知艾丽丝却并没有收拾行李，反倒是一脸严肃地冲他走过来。
“我还得留在这里，你先走，快点。”
白袍法师能一眼发现布莱克的身份，撇去皇室魔法师的名头，那个人实际的法力绝对不低。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布莱克被揭穿身份，当场被那白袍法师驱除，所以哪怕贸然出逃被怀疑，他也一定得离开这儿。
但如果她和艾萨克也跟着一起走了，那不就坐实了她其实是知晓布莱克身份这件事的。
万一后来被抓到了，她和弟弟肯定也逃不过，甚至连当初邀请她加入队伍的迪伦也会受到牵连。
无论如何，艾丽丝和弟弟肯定都是人类，到时候和她就当自己和弟弟也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
布莱克提高了音量，“噌”得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以为艾丽丝是想赶他走，但他这段时间明明也没做错什么。
“嗯，因为……”艾丽丝一时半会儿没法向他解释那么多，也很难保证他能听进去。一低头恰好看到布莱克揣在怀里的彩色石头，立马有了主意。
“因为，你之前看到的那伙人，他们也在找你的这些宝贝。他们很快会来抢你的漂亮石头，你先出去找地方躲几天，等他们走了我就来找你。”
话音刚落，艾丽丝看到面前的少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她随口胡诌的这个理由，是不是牵强到连布莱克都无法相信？
毕竟他跟着自己生活了这么一段时间，不像一开始那样什么都不懂，没那么好糊弄了。
但他接下来的举动很快打消了艾丽丝的这个念头。
布莱克一脸紧张地，抱紧了自己袋子里的发光石块。
来抢他好不容易收集来的宝物，这确实很严重。
但是……但是转念一想，应该也没人能抢得过他呀！
不过，既然艾丽丝要让他出去躲，那他就去躲几天吧，正好不用继续和迪伦住在同一间屋子里了。
“好了，快走吧，再多拖延一会儿他们就要来了。”艾丽丝急着催促道。
现在临近傍晚，天色阴暗，维赛萨斯湖里的雾气也渐渐凝聚了起来，也算是一种掩护了。
“那我什么时候来找你？”临走前，少年蹲在窗框上回过头看向艾丽丝。
具体的时间艾丽丝也说不上来，那伙人为了能抓到人鱼好回去交差，完全是想一出是一出。荷莉还在湖里，他们搜到明天晚上肯定也没有什么结果，就希望那个时候会开放道路，让外地来的人离开维赛萨斯。
“后天早上，我们就在……”
“好，后天早上我就回来找你的！”
还没等艾丽丝说出具体的汇合地点，眼前就只剩下了一扇空荡荡的窗户。
艾丽丝快步走上前，探出身子向楼下望去。
布莱克身上还穿着那件卡尔先生灰蒙蒙的旧衣服，少年身形高瘦，四肢纤长，转眼间便消失在了远处的灌木丛里。
————
傍晚，艾丽丝和弟弟坐在昏暗的餐厅里一起吃晚饭。
这里的人会把河虾做成的青黑色酱料抹在面包上吃，艾丽丝不怎么习惯这种特殊的口味。
同坐在一张桌子上的其他人，都还沉浸在被困维赛萨斯的郁闷之中，没人注意到布莱克去了哪儿。
除了布莱克平时就不怎么引人注目，而且经常夜不归宿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失踪的史蒂芬身上。
“真奇怪，我印象中往常这个时候，史蒂芬都窝在十字路口那家酒馆里喝酒，今天怎么都没见到他？”
“早上的时候在，我记得看到过他在对面的商店门前转悠。”
“对面的商店？那不是一家首饰铺子吗？”
“我猜啊，史蒂芬八成是被那酒馆老板娘甩了，现在正一个人躲在阴沟角落里哭呢吧，哈哈哈哈！”
“说得对，有这个可能。”
“唉，真羡慕这家伙，千里迢迢赶到这儿还能来一段风流情，我们几个倒好，白忙活一场什么都捞不到。”
“我原来还听西蒙说，这一趟下来能赚到不少。我当初可是听他这么说，出发前一高兴把身上的钱都花光了，现在连最廉价的劣质甘蔗酒都喝不起。”
“你自己存不住钱，靠谁都没用。”
“谁能想到会遇到这种事啊。”
“啧，这样一来，那小女孩不就白跟着我们一起来了？她那什么所谓的‘魔法’也用不上了。”
说着，男人放下酒杯扭头看向艾丽丝，喝醉了酒发红的面颊加上迷离的眼神，都让后者一阵心惊。
男人扶着桌沿，步伐蹒跚地往艾丽丝的方向挪动，手里还攥着酒杯，看上去是想拉着艾丽丝一起喝酒。
冲天的酒气袭来，艾丽丝本能地起身后退，不小心撞到了凳子，紧接着便遭到了对方无情的嘲笑。
“哈哈哈哈哈，你跑什么？胆子比那刚出生的羊仔还小！”
这时，坐在桌角的另一个人实在看不下去伙伴借着酒劲调戏女人，上前一步拦住了对方。
“清醒点儿，比尔，你忘了吗？她是迪伦的情人。”
“我不是！”艾丽丝立马反驳道。
虽然那人这么说是想替艾丽丝解围，但现在人这么多，她不能默认这样的关系。
“我只是想与你们合作，把新鲜的银月鱼运到赛罗拉城售卖赚钱。我也想不到会出现这种状况，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会赖上你们，之后到了赛罗拉城我会自己离开的。”
说完，艾丽丝拉着弟弟上楼回了房间。
饭桌前几个人仰头看着艾丽丝离开自己的视线，片刻的宁静后又开始了饭后聊天。
“我怀疑她就是个四处行骗的，迪伦也是，去过那么多地方，见识也不算少了，竟然这么轻易地就对这个见过一面的女人一往情深。”
“得了吧，你可别把自己运气不好归结在其他人身上。那天晚上，我可是亲眼看到艾丽丝救活了那几个溺水的人，甚至都没有收医药费，骗子能做到这种事吗？”
“是啊，她那天救治那些人的方法，我从来没见过。”
“不会是什么巫术吧……”
————
入夜，艾丽丝摊开被子，正准备上床睡觉时，身后冷不丁传来梅露尔的声音。
“今天傍晚发生的事，我都听谢里尔说了。”
“今天傍晚……什么事？”
“你用不着和我装傻，我都知道了。是不是比尔那群家伙，把因为封城那件事的怨气怪在你身上？”梅露尔双手抱胸，一脸不可置否地看着艾丽丝。
原来梅露尔指的是这件事。
艾丽丝微微低下头，思考着自己接下来的措辞。
“对，是有这么回事，那会儿他们都喝醉了，就……”
“好了，好了，你不用再给比尔他们找借口了。”梅露尔不耐烦地挥手，示意她别再说了。
“我可是比你这个新人更了解他们。比尔一直都是个遇事喜欢怨天尤人的家伙，要不是他很擅长潜水，我猜西蒙当初压根就不会让他加入。”
“所以，他说的话你就当作是耳旁风，不用放在心上。”
“还有啊，就算这次你的魔法没能发挥作用，只要你愿意留下来，我想西蒙也会同意的。不要再说什么到了赛罗拉城你就会自己离开这种话了。”
梅露尔的这番话让艾丽丝着实有些惊讶，她难道是想留下自己，继续跟着冒险家的队伍？
这与最开始见到梅露尔时，她表现出的态度简直大相径庭。
“可是除了那个保存食物的魔法，我根本帮不上你们。”
撇去游戏的背包系统，艾丽丝知道自己就是个普通的柔弱女孩，还带着个比她年纪小需要照顾的弟弟。甚至还要通过哄骗的方式，让布莱克待在自己身边，以获得庇护。
说起来，也不知道布莱克现在在哪里，他们还能不能再见面。
“怎么会呢？你会医术，你弟弟还认识那些神奇的草药，我们队伍里还没有医生呢。”
而且无论是梅露尔自己听到的，还是别人转述的，艾丽丝说过很多次她并不喜欢迪伦。
就算艾丽丝以后不走了，自己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是这样啊。”艾丽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原来梅露尔是希望能给自己的团队里增加一名医生，这么想也就说得通了。
“所以，你再考虑考虑吧。当个冒险家虽然有些辛苦，但绝对不会无聊。而且你会医术，西蒙肯定会让大家平日里多照顾你，还有你弟弟的。”
梅露尔说的十分诚恳，艾丽丝只好说自己会和弟弟商量后再做决定。
————
夜深人静，艾丽丝睡得迷迷糊糊。
她又开始做梦。
梦里，都是些跳跃的，不连贯的时空中发生着的怪诞事。
她一会儿梦到自己小时候，梦到披着星光的母亲在夜晚唱着熟悉的歌谣哄自己入睡。一会儿又梦到自己沉进了水里，像块肥皂一样渐渐融化。
她还在梦中见到了布莱克，他站在远处的浓雾之中，面无表情地看着艾丽丝，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艾丽丝跑过去，想问问他怎么了。
突然间，却看到少年周身的衣服四崩五裂，灰黑的毛发从里面的皮肤上仿佛浓烟一般疯狂涌出。
那对熟悉的黑色瞳孔瞬间变得猩红，先前的少年已然变成了一头可怖的巨兽，嘶吼着张开利爪向艾丽丝扑了过来。
“救命——！”
艾丽丝尖叫着从梦中惊醒。
“唔……怎么了？”梅露尔揉着眼睛从旁边的床上坐起身，“你做噩梦了吗，艾丽丝？”
艾丽丝惊魂未定，她抬手摸了摸额头，上面全是汗。
还好刚才只是个梦。
梦而已，内容多么奇怪都很正常。
现在正是凌晨时分，艾丽丝想解释一下接着睡，却听到了梅露尔的尖叫声。
“奇怪！楼下怎么那么多人拿着火把，发生什么事了？”
艾丽丝也赶紧下床走到窗边，正如梅露尔说的，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院子里，此刻却被围得水泄不通，人们高举着火把纷纷往外面涌去。
“出事了，我们也下去看看！”
梅露尔飞快地披上外衣快步跑下楼，艾丽丝紧随其后。
在旅馆大门口，两个女孩遇到了手持火把的西蒙。
火光照在他刚毅的侧脸上，远远看去像一尊肃杀的雕像。
“快回去，这儿没你们什么事！”
西蒙伸开长臂想拦住了两个女孩的去路，却被梅露尔一把推开。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西蒙，快告诉我呀！”
西蒙了解清楚梅露尔的秉性，这女孩不问清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反复推脱了几次只好告诉了两人真相。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们，但你们知道了就赶紧回去睡觉！”
“是那个白袍法师，他在城边的树林里抓到了魔物。”
抓到了魔物！
这个消息仿佛惊雷一般在艾丽丝脑海中炸开，她一瞬间甚至忘记了掩饰，直接呆立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