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虽然运来的土方还没清理完，但馆长嘱咐先克服困难修复几个陶器以作样本。白芷只好放下前期清理工作，带着罗正几人进工作间。
为避免遗失或再度破损，陶器们是连着土方一起运来的。要小心翼翼的清理掉所有土石，摘出陶器，还要留意不能遗失碎片。连续三天伏案工作，罗正挑的眼都花了，终于把碎瓷拼出个彩陶盆。
他和白芷退后几步，观赏台案上七零八碎的陶碗，你一言我一语评论：
“是个鱼纹彩陶盆，器形优美线条流畅，属大家之作。”
白芷点头同意：“修复好以后会是非常漂亮的作品，看上去是这三箱里最完整的一件。”
林溪和另一个师弟王小川用怀疑人生的目光，看着台案上摆着的十六块碎瓷。
王小川走到罗正身后，试图从他的角度去看看有什么不同。
林溪则心想，是我疯了，还是师兄师姐一起疯了？
白芷看着陶盆，说：“1号和2号以及8号可以用盐酸清理。其他的呢？”她有心考验师弟们基础。
两个硕士生仔细观察，一人抢答：“先试试5的六偏磷酸钠。”
看着满意颔首的白芷。林溪小声问王小川：“为什么？”
“你下地的时候没学过啊？”王小川诧异：“如果墓底有白垩质积炭土层，陶器孔隙内会填满碳酸钙和白垩土混杂物，如果用酸，会蚀毁陶胎——教授特意讲过的呀。”
林溪难为情：“可能当时只顾赶蚊子了吧……”田野里蚊子又大又毒，叮上就是大包，让她吃足了苦头。
江淮被馆长带着来工作间参观时，白芷正在木桶里搅拌溶液。
她戴着护目镜、手套，穿着上次那身工装，围着个皮质大围裙。教两个本科生：“因为用量不多，所以没有做全套防护。咱们工作间通风环境好，不需要戴防毒面具。如果今后需要大量溶解，最好还是做全套防护。”
站在工作间的透明玻璃外，馆长想叫她，被江淮制止。
他安静地站在外面看。
白芷在1号陶片滴上盐酸，听它发出‘咝咝’声响后，又浸渍，用尼龙刷子刷洗。表面硬结的碳酸钙渐渐变成粉状掉落。罗正在旁边密切观察，看到逐渐露出的陶器表层，松了口气。
她刷洗几块后抬头，想和师弟们说话，正看到馆长在外招手。于是把手头工作交给罗正主持，又和正在绘图的同事张珞珩简短交流几句后走出工作间。
颔首：“馆长。”
馆长笑着向她介绍江淮：“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恒华集团海城分公司的江淮，江总。”
“江总，这位就是我们这次修复工作的主力军、生力军——白芷老师。”
江淮微笑着，不语。
白芷摘下手套，主动去握手：“江总好。又见面了。”
江淮握住她的手，入手温软，但指节间有茧。两人一触即放。
馆长诧异：“你们认识啊？”
白芷说：“有过几面之缘。”
馆长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恒华集团是国内化工材料方面的领头企业。海城就有他们的研究所。这次我们的修复工作，还要多方仰仗江总帮忙。”
江淮笑着说客气。
馆长又对白芷说：“你们之前提出来的3d打印修复，江总也愿意让他们旗下的图像公司来合作。”
白芷不解道：“我们之前合作的美然图像呢？”
江淮插道：“美然也是我们恒华旗下附属产业。之前虽然合作过很多次，但一直没有进一步了解。希望这次合作，让双方能够深入沟通、精诚合作。”
白芷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些官方套话，只能颔首表达赞同。
今天能见到面，说上话，江淮心满意足。他见好就收，婉拒馆长进工作间参观的邀请，礼貌告辞。
他没有答应进去参观，白芷也松了口气，心说这人还算识趣，知道外人不得随意入内。
几天后，白芷才发现…这个人半点都不识趣。
……………
江淮回到家中，孟轲自沙发上缓缓坐起，熬夜打游戏打到他两眼发乌。
哀怨着：“见着人了？”
江淮‘唰’的拉开窗帘，“你还不回北市！”都快长在他家了。
孟轲一脸怨妇状：“你还好意思说——讲好了我来海市你陪我看樱花……樱花季马上就要过去，你却只顾着陪美人！”有异性无兄弟的狗东西！
江淮啐他，“两个大男人去看樱花，你也不怕别人笑话。”
孟轲又倒在沙发上，闭着眼嚷嚷：“那你倒是邀请美人儿一起呀——近水楼台先得月，但你若只顾着近水，不制造浪漫，依白芷的性格，只会把你当成学术伙伴！”
江淮若有所思：好像，不无道理……
孟轲有气无力：“我这两天就得回北市了……老爷子快过生日，我得去转转各家拍卖会，看能不能买到好东西，免得被人比下去。”
他突发奇想，问：“你从省博给我买一个怎么样？”
成功收获一个‘滚’字。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白芷发现，江淮是个非常讨厌的…好合作方。
烦人在，他开始频繁出现在馆内，馆长为他大开绿灯，特许他出入工作间。他仿佛不用去上班似地，几乎要在工作间常驻。
但这也有好处。——隔三差五，他就会带着专业人士来开会。不仅在修复材料方面给出很多意见，就连3d打印的整个过程也变得异常迅速。
以前委托给美然需要十天半月才能出活，现在三天就能搞定。
江淮声称自己对文物修复和考古感兴趣，像个学生一样绕在白芷身边，跟着林溪和王小川共同学习。
没几天功夫，就连罗正这种宇宙一号钢铁直男都觉察不对。悄悄问白芷：“师姐，江总是不是喜欢你，在追你？”
白芷用‘你是个傻子吗’的表情看着他。问他：“你知道恒华集团市值多少吗？”
罗正最近被她随时抛出的学术问题问成条件反射了，没有答案就立即掏出手机去网上搜索，被那个天文数字给吓了一跳。
白芷说：“馆里有人告诉我，恒华集团的掌权人就姓江。就算江淮不是继承人，也是江家直系。——这种人，来追我？你是脑壳被硫酸腐蚀，蛀进封土了吗？”
罗正沉痛点头。他一定是描1号瓷上的土锈描到神经错乱了。
白芷能骂得服罗正，却管不了悠悠众口。
江淮在馆内频繁出入，这样一位黄金单身汉很快就引起八卦分子注意。在比对身份后，张姐第一个认出江淮就是那日馆前骚动的男主人公，立即兴奋地将此事传播给每一个人。
流言愈演愈烈，江淮从合作方美然的老总、恒华子公司老总、恒华集团继承人，一路升职为恒华集团掌权人。他和白芷的交集也从一见钟情、倾心追求，演变为未婚夫妻、隐婚夫妇……
白芷对流言充耳不闻，一心扑在修复工作。有人问到面前，她也只解释说那日是个误会，绝口不提自己和江淮在工作之外有任何交集。
面对各色流言，江淮从不恼怒，也从不澄清。好在他毕竟不是同事而是合作方，也没人好真的问到他眼前。
这日临近下班，白芷宣布进展顺利明天周六可以休息。众人欢呼，几个师弟师妹比中彩票更兴奋。
林溪欢呼着把浸酸的陶片拿出来，小心摆放并做好记录。
说：“总算能休息了…我觉得自己呼吸间都是各种化学气体的味道。舍友总问我是不是偷偷去做化学实验了。”
王小川憧憬着休息日：“我要睡到自然醒…谁也别想叫我。”
林溪‘切’地嘲讽：“春光正好，少年不读书，也该外出踏青，见识见识大好青春。——樱花季快结束了，我还没正经看过呢，明天一定要去看樱花。”
几个馆里调来临时帮忙的女同事也纷纷点头，表示要去看樱花。
江淮心中一动，在名为‘海大古陶修复专家组’的群里发消息：“明天团建怎么样？我请大家赏樱、吃饭。”
罗正刚摘下手套，准备给女朋友发信息。见状秒回：“江总怎么会在群里？”
王小川洗过手，回复称：“我拉进来的。”
罗正蹙眉，没再回复。
王小川回道：“江总要请客吗？伙伴们，嗨起来！”
林溪发了个举手的表情包，“走起走起。”
几个女同事很快道别下班离开工作间。白芷还在低头分析陶片结构，反复琢磨用哪种粘合剂更合适。半晌才发觉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几个师弟师妹却没溜号，反而都眼巴巴看着自己。
她戴上手套，打算先调和环氧树脂，加入香灰和黄土，再看看能否调出类似土沁的质地和色泽的调和液。
一边吩咐：“你们下班就好，不必等我。”
林溪眼巴巴地看着白芷，晃了晃手机：“师姐，江总说要请客团建…”
白芷一愣。
“晚饭吗？你们自去便是。我把这些做完就下班。”她没有参加的打算。
王小川说：“师姐…手机不是砖头，你好歹也看两眼…明天江总要请我们去赏樱，师姐一起去。”
白芷摘下手套，拿过整整一天没动的手机，看到群里对话。
“我就不去了。你们好好玩。”
林溪与王小川对眼，又朝研究生师哥陈李臻和李昊挤挤眼，撒娇：“师姐一起嘛…你既是大师姐，有时项目带头人，你不去，我们玩的也不开心…玩不开心，下周回来就做不好工作…耽误进度…”
几人纷纷帮腔。就连罗正也颇为心动，帮腔道：
“师姐一起去吧。毕业前我要先回老家再去北市，以后天长水远，再聚不知何时。”难得资本家肯出血，劳动人民还不赶紧占便宜。
见白芷仍不为所动，他继续劝说：“修复工作不是短时间能完成得，大家也辛苦这么久，师姐权当犒劳我们。——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小心师弟们叫苦逃跑。”
白芷心说，大不了我换批人。但考虑到这届师弟妹颇有灵性，一点就通，换批人还得费时费力地从头教导。又想着教授曾说过，‘想要人好好干活不能总拿皮鞭撵，偶尔也要给点甜头’，遂点头同意。
说：“不必让江总请客。馆里有项目补贴，我去申请资金。”
江淮心想等申请资金还不知要耗到几时，但他心愿得逞，便不在口头争长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