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落魄
台下乐声悠扬起伏，台上伶人身姿蹁跹，张秋生认真的演练着每一套动作，举止优雅轻柔，歌声悦耳动听。
老班头很是欣慰开心，坐在台下一个劲的给张秋生喝彩着，班子里的其他成员也很是喜欢听张秋生的曲子，一个个的都在拍手叫好，只有谢文棠撅着个嘴巴，怫然不悦的靠在幕帘边上，指指点点的揪着一些有的没的小毛病。
一曲唱尽，张秋生捏指作揖，老班头带头叫好，大伙们也跟着一个劲的鼓掌夸赞起来，张秋生礼貌回应了各位，收了收衣袖，慢慢的走下了台子。
老班头亲自给张秋生倒上了茶水，拉着他坐到一旁，指点着他几处动作要做的更加娇恬一些。
张秋生欣然答应了下来，刚刚捏起手指摆弄了几下，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连忙问着老班头现在是几点了。
他答应过唐掌柜，只要自己回来演出了，就会第一时间前去邀请他来听自己唱曲子，老班头告诉他现在已经将近九点，顺带着也让班子里的各位洗漱休息，好把精神养足了。
得知时间还不算太晚，张秋生便和老班头说明了情况，把脸上的妆卸了，换上了一身白色凤纹大褂，叫上了一辆黄包车，便赶着出发前往春济堂，得赶在唐掌柜打烊前通知到他。
唐毅这边刚才给最后几个疾症者诊断了病症，正开了方子让老郎中去给他们抓药，待顾客结账离开，便闩上了门，拿出算盘结算着今天的收入。
小豆子收拾着桌椅，看到唐毅把门关上了，便一溜烟的跑到他的面前，整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的。
“唐掌柜，你让我给你打听的那个事儿，我可都给你打听好了，您快猜猜您说的那个张秋生是个什么人物，我的天啊！他可了不得…”
“不过就是纪明阳身边的人罢了，这有什么了不得的。”
唐毅拨弄着算盘，淡淡的说着，小豆子一时间觉得无趣极了，蔫蔫的趴在柜台前。
“什么嘛…让我去给你打听别人的事，结果自己比谁都清楚，本来还想和给您掰扯掰扯的，现在好了，没啥可说的了…”
小豆子撅着嘴，一脸不开心。
唐毅看着小豆子的衰样，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伸手打了下他那噘着嘴，撵着他把前台擦干净。
“你是不是想和我掰扯，你打听到了纪明阳和张秋生之间有层不一般的关系？”
“对啊！唐掌柜这个您也知道啊？今天给我消息的那个人可是清楚的给我说了，那个张秋生可是纪少爷新找的小男伴呢！”
“可他们怎么知道…纪明阳找的男伴就一定叫张秋生？”唐毅有些不理解。
“我听他们说是今天下午的时候，认识纪少爷的人都看到了他正拼了命的追着他的小男伴，嘴里一直喊着【张秋生！你给我站住！】整一条街的人都看见了呢！”
“拼了命的去追？这是什么意思？那秋生最后到底有没有事？纪明阳把秋生怎么了？你快给我说说！”
唐毅没有任何心思再继续算账，索性丢下算盘，抓着小豆子的手臂不停的问着张秋生的情况。
得知最后张秋生最后是被纪明阳拽着衣领强行拉回了他的住处，唐毅杀了纪明阳的心都有了，用力捏紧了小豆子的手臂，仿佛这就是纪明阳的脖子，非要把它掐断了不可。
疼得小豆子哭爹喊娘的，扒拉了唐毅好长一会儿时间，他这才发现自己是拿着小豆子的手在撒气，赶忙松开了手，给他边揉着手臂，边道着歉。
“掌柜的，您这是干嘛啊…疼死我了，人家拖自己的男伴…往家里去，你在这里发什么火啊…”
小豆子委屈的不行，手臂上都已经被唐毅捏出了四个深深的手指印。
唐毅招呼着老郎中继续帮他算账，又让小豆子去把地给扫了，自己躺去疹台边的摇椅上，轻轻摇晃起椅子，脑子里全是想着张秋生是否安好。
“不过是个被家里撵出来的人罢了，秋生到底看上了他哪点…我…难道不好吗。”
唐毅不知怎么的，自然的就说出了话语，给一旁的小豆子听见了，于是小豆子便拍起了他的马屁。
“啊？掌柜的您说什么呢！您当然好啊！那个纪少爷怎么比得上您啊，您全部的家当加起来，可是比他老爷子家都厉害很多倍～单单就他一个人，算得上个什么啊。”
唐毅显然很爱听小豆子说的这番话，招呼他到身边，从兜里摸出些许铜板塞到了他的手里，给小豆子乐得更加卖力的打扫了起来。
也确实如此，他唐毅家大业大的，为什么不敢和纪明阳去正面要人，哪怕是明着抢过来，纪明阳也拿着他没有任何办法。
可是张秋生的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唐毅却真的捉摸不透，如果他真的喜欢纪明阳，自己就是把他扣在身边也没有任何意义。
想着张秋生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却要被纪明阳这样的人糟蹋了，再怎么躺着都不再觉得舒服了，正惋惜之余，传来了阵阵敲门的声音。
“谁啊？我们已经打烊了，如果不是什么大病的话，麻烦请您明儿再来吧。”
小豆子挪到门前，打发着门外的客人。
“这样啊…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在下张秋生，想来找唐掌柜说些事的，如果方便的话，能否帮我招呼他一声？”
张秋生话音刚落，医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迎门而出，一把拉过张秋生，紧紧的把他拥在怀里。
“哈…哈哈…唐…唐掌柜…您这是干嘛啊？”
张秋生被唐毅忽然的亲密惊得有些发懵，可见到是唐毅出来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没有抵触他的动作，任由他拥着自己些许时间。
唐毅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行为有些过失，也立马松开了张秋生，随后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掌，抓了抓头发。
“那个…抱歉啊…唐某失了分寸了…还请张先生不要在意…”
“没关系的，秋生这次是来邀请您去听我唱曲子的，我已经回到班子里了，不知唐先生明天是否有空…”
“有空有空！张先生特地来邀请唐某去听曲子，我一定会准时到场的，唐某真的很是高兴！难得张先生还能惦记着我！”
“唐掌柜不必这样说，秋生也很是感激唐掌柜愿意交我这样朋友，还送给我这样贵重的一份礼物…只是…秋生无能，没能保护好唐先生送的东西…”
张秋生说着说着，脸上高兴的神情慢慢的褪去了，眼睛里的光彩也变得涣散了起来。
唐毅看见他从衣袋里拿出了一条被烧焦了一半的领带，正是自己早上赠与他的那一条，颤颤巍巍的伸手递到自己的面前。
“对不起…唐掌柜…您送我的东西…被纪少爷烧了…我拼了命的去抢…也只是抢下了这半截…真的…真的对不起…”
张秋生再也绷不住了，握着那半截领一个劲的抽噎了起来，那是唐毅送的礼物，自己却没有能力保护好它…
唐毅这一瞬间似乎什么都明白了，纪明阳之所以会如此粗暴的拉扯张秋生，一定是因为自己送的这条领带的原因，让他把张秋生误会了。
“没事的张先生…不过是一条领带罢了，你若喜欢，我明日再送一条给你。”
唐毅轻轻抚了下张秋生的头发。
“你能这样爱惜我送的东西，我也是真的很高兴，请张先生不要再难过了，唐某明明天还要去给张先生捧场呢，要是状态不好了，你怎么能唱出好听的曲子给我听呢？”
“唐掌柜…谢谢您…秋生这就整理好情绪，明天一定给唐掌柜唱一曲最完美的曲子！”
唐毅温柔的话语，让张秋生感到了从未体会过的一种温暖，让自己本来颓唐的心，注上了满满的勇气，擦了擦眼泪，眼里充满了感激。
“那唐掌柜，秋生就先告辞了，本来还以为你早就关门打烊了，好在是赶上了，明天请务必让秋生给您好好的演上一曲，如果有不足之处，还请唐掌柜多多包涵。”
“怎么会，张先生有心，大晚上还想着前来邀请在下，唐某已很是感激了，您稍等一会儿，我交代下伙计们，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唐掌柜…”
“你等着我啊！”
唐毅飞似的冲进店里，交代了剩下的事，拿上了衣服就往张秋生的身边赶，张秋生三番两次的让他回去休息着，不想在给他添加这些琐碎的麻烦事，奈何对方一腔热情，说什么也要把自己安全的送回班子里去。
“你在门口等着我一下，我去把汽车开过来，这天也不早了，开车回去也快些。”
“那…那就辛苦唐掌柜了。”
“和我还客气~”
唐毅说完，转身前去拿车，张秋生安静的站在春济堂的门口，看着里面的老郎中和小豆子忙活着，小豆子拿着扫帚扮演着齐天大圣，上窜下跳闹腾着，老郎中气不过指着他就是一通数落，张秋生看得出神，被里面的二人逗得直乐呵。
“张秋生，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果然是在巴结着人家唐大掌柜啊，看看，都这么晚了，还像个癞皮狗似的蹲在别人的店门口，呵呵…怎么？你又收了人家多少好处呀，今晚要打算怎么陪人家啊？”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熟悉却又阴冷讽刺的话语，张秋生转身看去，正是纪明阳拿着一个酒瓶，摇摇晃晃的站在原地。
喝完了酒已经醉得不是太清醒，可心里的那团闷气就是死活都散不去，辰巳本来是打算送他回家的，刚陪着走了没多久，纪明阳突然说他要自己走回去散散心，推着嚷着把辰巳撵了回去。
撵走了辰巳，纪明阳漫无目的在街上晃荡着，走着走着便到了春济堂附近，恍然间看到店铺门口站着的那人影很是熟悉，便拖沓着步子走了过去。
结果发现那人正是张秋生，憋在心里的火气再也把控不住，开口便是一句句难听讽刺的话语。
“纪…纪少爷…”
“你还想说什么，说你不是在勾搭人家唐掌柜？呵呵…我眼睛不瞎，这么大晚上的还在人家店门口守着，真是下贱。”
“秋生并不是您说的那样…我只是来邀请唐掌柜，明日去听我唱曲子…秋生并非是在勾搭献媚…纪少爷…”
张秋生无力的解释让纪明阳越发的上火动气，抄起起手中的酒瓶就朝着他便砸了过去，张秋生赶忙用手护住身子，好在那酒瓶只是在跟前不远处落地碎裂。
大堂里的小豆子听到了动静，想要出来帮忙，可张秋生把他挡在了门口，让他进去陪着老郎中做事，顺带让他把门关上。
张秋生和小豆子说自己认识这个撒疯的人，让他们放心，小豆子只得不情愿的听了张秋生的话，进到屋里把门闩上了。
纪明阳因为醉酒的缘故，扔瓶子的时候重心没有稳住，狼狈的趔趄倒在了地上，怎么使劲却都撑不起身子，干脆直接躺在地上，用力的锤打着地面。
张秋生虽然怕他怕得厉害，可真的不忍心看见纪明阳这样一个大少爷如此落魄不堪的躺在地上，而且那砸着地面的拳头，都已经磨破了皮，渗出了鲜血。
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走到了纪明阳的跟前，费尽了力气拉着纪明阳，好让他站起来，可纪明阳却一点都不领情，借着酒疯劲儿一直不停的闹腾着，就是不让张秋生拉他起来。
张秋生也逐渐的发现，纪明阳这会儿只是瘫在地上闹腾，却没有对自己使出一丝蛮力，反倒像是个撒泼的小朋友，赖在地上拖延着时间罢了。
“纪少爷…快起来吧…这样有失身份，来，我拉你起来，快起来吧，您的衣服都脏了。”
“不起来！就不起来！我要是起来了，你张秋生就和别的男人跑了！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张秋生了！你说啊！我改还不行吗！秋生…张秋生！”
纪明阳就是不起身，偏偏又把张秋生拉他的那只手缠了个紧，白天才把自己赶了出来，这会又闹着让自己别走，张秋生是越来越看不懂纪明阳的脾气…
只能蹲再纪明阳的身旁，却怎么都抽不开身子，正尴尬得不知所措的时候，一辆汽车在两人的附近停了下来。
唐毅阴沉着脸从车上下来，一把将纪明阳从地上扯了起来，拉出了张秋生的手臂之后，又是猛的将纪明阳推倒在了一边的花圃里，随后打开车门，拉着张秋生往车里送，纪明阳无力的倒在花圃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张秋生坐上了唐毅的车。
随后唐毅发动了车子，从他眼前扬长而去。
扶着一旁的石墩子，纪明阳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看着唐毅的汽车驶离的得越来越远，纪明阳觉得彻底没了指望，大脑一片空白，失神般的朝着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