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秦淮畔
“这狗东西怕是能穿墙遁地?去!给我去找人!就是把这条街这座城翻个底朝天!也要给我把那个狗东西抓回来!”
秦仁立拍着桌子咆哮着,吩咐着管家去找他那给家里蒙羞的逆子——秦淮畔
“李管家你给我听好了!要是有人抓住了淮畔这狗东西,立刻让人把他的腿给我打断了抬回来,就是残疾了!废了!也要给我把他锁在屋子里!孽子!这个孽子啊!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秦仁立越说越激动,脸色涨红,嘴唇开始发白变紫,捂着胸口直挺挺的倒在了藤椅上,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慌失措。
“老爷!老爷啊,你这是怎么了老爷!李管家!快叫救护车!老爷你醒醒啊老爷!你可不能有事啊老爷啊…”
哭丧着的是秦家大太太邱玉琴。
看着秦老爷气急攻心倒在了椅子上,邱玉琴急切的拍着秦老爷的胸口,呜咽着嗓子令喝李管家叫着救护车。
好在医疗队来的及时,秦老爷子算是保住了性命,躺在医院的病床,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老爷…老爷您可醒了!刚才可担心死我了,好点了吗啊?要不要喝水,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呜…您都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疼。”
邱玉琴看着秦老爷醒了过来,赶忙推开站在床榻前的李管家,整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哭丧起来。
“…我还没…没死呢…你这样是在给我号丧吗?…”
“不是不是…老爷我这真的是担心你…”
“那你…就把你的嘴巴给我闭上…晦气!”
“好…好的老爷,您别动气…别动气。”邱玉琴紧张的搓着手。
“二姨太呢?唐怡她人死哪去了?呼…就是她教出来的好儿子!差点要了我的命!她人呢?人呢!”秦老爷又开始激动起来。
“呵呵,自己教出来了这样的逆子,她哪里还有脸面出现在老爷面前啊,本来是要跟着来的,被大太太给关在祠堂里反省了,老爷自身难保,怎么还有心思想着二太太”
三姨太姬雪梅叉着腰,阴阳怪气的数落着二姨太,也顺带把秦老爷呛了一句。
“有你这么和老爷说话的吗?不懂规矩的东西!老爷怎么纳你入秦府,小小歌姬也敢这么放肆!”
见到姬雪梅失了礼数,邱玉琴指着她就是一通数落。
姬雪梅也不是软柿子,邱玉琴如此这般的奚落着她,火辣脾气瞬间上来,在病房里当着秦老爷的面和大太太直接撕扯了起来。
尖叫声充斥着整个病房,李管家好言相劝着两位太太消停会儿,可是除了自己白白挨了两个耳刮子,并没有一丁点实质性的作用。
秦老爷刚有好转缓和,两个姨太太又开始闹得不可开交,气急败坏的摸起旁边的茶杯,吃力的对着两个撕扯的泼妇砸了过去。
随着茶杯碎裂的声音,两位姨太太才惊恐的停止了动作,邱玉琴磨搓着手掌,低着脑不敢言语,姬雪梅插腰子弄着刘海瞪着邱玉琴。
“你们这两个不省油的泼妇…要是想让我早点死就继续闹…一个不下蛋的母鸡!一个半天怀不上身子!也就二姨太给我生了个儿子…还…唉!居然会被一个戏子勾了魂啊!”
秦老爷深深叹了一口气,两只手用力的拍着被子,磨着牙齿满眼愤怒,两位姨太太和李管家不敢多半个屁响,就这么站在床边陪着秦老爷。
“他有本事就不要回来…给老子抓到了,我非要…打断他的腿!”
——
秦老爷秦仁立,在城里是个颇有名气的商人,为人豪爽,坐拥万亩良田和数家酒楼,家世显赫,最大的梦想就是儿女满堂围绕在自己的身边。
可是天不遂人愿,和大太太邱玉琴成婚后好几年,无论自己付出了多少精力,可大太太的肚子愣是没有动静,辗转各地看了无数的郎中,还是没有任何结果。
随着年龄的增加,邱玉琴依然没了当年的姿色,加上又怀不上身孕,渐渐的,秦仁立开始对她感到了厌倦。
男人不能总在一棵树上吊死,于是在秦仁立四十岁的时候,又纳东城唐家之女唐怡为二太太,婚后一年左右,二太太的肚子便有了动静,臀圆肚尖喜食酸物,一看就是生儿子的兆头,可把秦仁立高兴坏了,真真日夜陪在二太太身边,直到了自己第一个宝贝儿子出生。
秦仁立大设宴席,邀请着八方宾客,锣鼓喧天,鞭炮轰鸣,欢天喜地的庆祝自己终于有了儿子。
宾客里一位备受尊敬的老先生看着秦家小少爷的面相,龙眉凤眼,眸似清泉,仿佛那秦淮河畔荡漾的河水,便豪墨一挥,赐名秦家小少爷——秦淮畔。
秦仁立那一夜不知喝了多少酒,酩酊大醉,却满腹欢喜。
秦淮畔打小就被家里溺爱着,秦仁立十分宝贝他这一根独苗,只要秦淮畔惹了事,无论对错,秦仁立都偏袒在儿子这边,渐渐的,秦家小少爷就被惯出来一身坏脾气。
好在还有母亲唐怡带着秦淮畔,虽然她也是一副泼辣脾气,发起火来什么厉害难听的话都骂的出来,大太太邱玉琴都觉得她很是厉害,要让着她三分。
可老子不会管教儿子,那做母亲的自然要好生教导,否则长大了定会惹是生非,惹人奚落。
唐怡喜欢听曲子,平时除了偶尔教导秦淮畔的言行举止外,时常也会带着秦淮畔去戏楼听戏,换换心情。
在唐怡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十岁的秦淮畔渐渐喜欢上了听戏曲,不仅是戏曲好听,故事情节丰富,秦淮畔更感兴趣的是台上的伶人。
一次秦淮畔随着唐怡一同参观了城里新来的大戏班子,班主认真的介绍着各种角色,道具,唐怡喜戏,听的很是认真。
可秦淮畔哪有这门心思听着一老头唠叨,甩开唐怡的手独自在戏班子里乱逛,晃着晃着就到了上妆厅,看见刚刚台上那漂亮婀娜的女子正卸着妆,一颦一笑之间颇有气质,把秦淮畔看了个入迷。
随着妆容渐淡,秦淮畔发现,这婀娜女子尽然是一个长相清秀的男人扮的,秦淮畔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着了魔似的走到了男人的跟前。
“大哥哥…你怎么可以骗人呢?这样是不对的。”
秦淮畔仰着小脑袋质问起男人。
男人方才认真的卸着妆,并没有注意秦淮畔的到来,被这忽然的质问所惊扰,手里的方巾都落到了地上。
秦淮畔俯身捡起方巾,递到了男人手里,男人接过方巾,打量着这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小朋友为什么说哥哥骗人呢?”
“因为大哥哥扮女人骗台子下的观众!他们刚刚还夸着你漂亮呢!”
听着秦淮畔认真的样子,男人不由得笑出了声。
“那小朋友,你觉得,大哥哥刚才的扮相好看吗。”
“好…看…”
虽然嘴里说着男人是在欺骗观众,可是秦淮畔还是诚实的说着自己的感想,刚刚台上的男人确实好看,自己也为他有些着迷。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为什么想问大哥哥的名字?”男人温柔的摸着秦淮畔的头。
“因为我觉得大哥哥唱戏很好听,以后我也要向大哥哥学戏。”秦淮畔认真的说着。
看着秦淮畔认真的看着自己连连夸赞,男人脸上却没有半点高兴的神采,面无表情的摸着秦淮畔,眼神里荡起了忧郁。
“怎么了大哥哥?”
“没事,小弟弟先告诉哥哥你的名字,然后我再告诉你我叫什么。”
“我叫秦淮畔!”
“秦淮畔…真是好名字。”
“到大哥哥说自己的名字了!”
“我叫…张秋生”
“那现在大哥哥可不可以教我唱戏呀~我也像大哥哥一样,可以扮女人唬老爷们儿!”
小孩子童言无忌,把张秋生逗笑了,可是只是短暂的几秒钟。
张秋生站起身子,看了看那小小秦淮畔,随后捏起拇指与中指,一个漂亮的兰花指呈现在了秦淮畔的眼前。
张秋生婉转着身姿,细秀的手指在空中划动,随后轻声哼唱起了曲子,娓娓动听,余音绕耳,秦淮畔听的入神。
一曲毕,张秋生又缓缓的蹲在秦淮畔的跟前。
“好听吗?”
“好听!秋生哥哥唱的真棒!”
“…”张秋生不语,静静地看了秦淮畔好长时间。
“…秋生哥哥…怎么了?”秦淮畔侧着小脑袋,疑惑的看着张秋生。
“答应哥哥,此生不要再有学戏的想法好嘛?”
“为什么啊秋生哥哥,我喜欢你唱的戏,我也想…”
“你不想,你也不能想!”
没等说完,张秋生打断了秦淮畔的话,眼里眼里充满了落寞的光。
“为什么秋生哥哥?”秦淮畔还是不解的问。
张秋生松开手,拍了拍膝盖站了起来看着窗外,喃喃细说起来。
“淮畔啊都说戏子不如娼,生得好看又如何?唱戏好听又如何?还不只是一个玩物罢了,娼妇无心,戏子无情,说的就是我们罢了。”
秦淮畔显然听不懂张秋生说的是什么个意思,抓着脑袋满脸疑惑的看着张秋生。
张秋生也知道,自己说的这番话,这个小小的人儿怎么会听得懂,便关上了大门,招呼着秦淮畔到自己身边。
“淮畔你来。”
张秋生招手,让秦淮畔到自己身边。
“怎么了秋生哥哥,为什么要关门啊?”
“你看…”
说罢,脱掉了身上的戏服,秦淮畔瞪大了眼睛看着张秋生的后背…一条条鞭状的瘢痕画满了他的后背,有些地方,还隐约看着像是新添上去的烟头烫伤。
秦淮畔伸手轻轻摸着张秋生身上的疤痕,有些焦灼的摇着头,他不敢相信秋生哥哥居然受着这样的苦难。
“秋生哥哥…你疼吗?”
“不疼…”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伤口?”秦淮畔心疼的抚摸着一道道伤疤。
“所以告诉秋生哥哥,你还学戏吗?”
秦淮畔没有吭声,只是默默摸着那些扎心窝子的伤口,眼角闪着些许泪光。
“淮畔!淮畔!你在哪啊!淮畔!你出来啊,不要吓妈妈。”
门外面传开了唐怡的声音,刚刚只是认真听着老班头介绍着戏曲,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儿子的身影,唐怡疯了似的呼喊着秦淮畔。
整个戏园子都翻了天,要是秦老爷的贵公子在他们这有了什么闪失,估计这个戏班子都完了,老班头眼泪都急出来了。
“我母亲喊我了,秋生哥哥我得走了…”
“嗯,慢点啊。”秋生穿上衣服,打开了门。
秦淮畔听到了唐怡的呼喊声,慢慢走到了她的跟前,可想着秋生哥哥背后的伤痕,还是止不住的想落泪。
看到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秦淮畔,唐怡飞快的踉跄着步子跑了过去,一把把他抱在怀里,随后上下仔细打探着他有没有受伤。
“孩子找到了是吗?”
老班头也慌忙的跑了过来,看到秦家小少爷安然无事,瘫跪在地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我的小祖宗,你刚刚去哪里了,你可急死娘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
唐怡着急的紧,狠狠地打了两下秦淮畔的屁股。
秦淮畔赶紧低头认错。
“娘…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