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相助
楼下的动静并不算大,因并没有惊扰其他房客。阿茴在走廊处看到同样起身的李彦兮,等两人来到楼下,吵闹声已经转移到了门外。
“求求你们了!”一女子哭道,“我不换房间了,不换了!求求你们,不要赶我们走!求求你们了!”
他们循着声音踱步至门前,只看到一个身穿藏蓝色粗布衣裳的女子跪倒在地,双手拉住掌柜的双腿,苦苦哀求着。
“真是晦气,本来发善心叫你们在这里过夜,哪知那个病秧子竟然好似要死不死了!”那掌柜一脚踹开那女子,放下脚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落在了那女子的手上。
那女子痛得咬住了下唇,却并不叫出声,掌柜却好似在出气一样,并不松开脚板,反而指点着小厮,“快进去将那病秧子赶出去!”
他话音未落,脚肚子忽然刺痛一下,“哎哟!”
底下的女子如蒙大赦,颤抖着将手从地上举起,阿茴看到,她的手已经红肿起来了。
“掌柜的,”阿茴将手放回袖子,笑道,“这是怎么了?”
那掌柜顾不得揉酸痛的腿肚子,忙跑过来道:“小姐,小姐,可是吵到您了?这刁奴,我马上将她打发了!”
阿茴觑着掌柜人前人后恍若两人的嘴脸,心里讥诮,脸上却不露不耐,她问道:“哦?哪家的刁奴这样惹掌柜生气?”
那掌柜想回答,却被潇湘打断,“问你话呢!你是哪家的?”
先前那女子一愣,反应过来向阿茴施礼道:“我叫阿晴,我家老爷姓姓黄,是汉中郡的一户人家,汉中郡发了大水,我家小姐和家人失散,想着前往楚国去投靠亲戚。”那侍女边说边抹泪,“小姐本来身体就不大好,连日奔波下来,竟病倒了。”
阿茴仔细看着这位侍女,她那行礼的动作端正又大方,再听她叙说起来条理清晰,三言两语便将之情交代清楚,一般的家庭可养不出这样有规矩有涵养的侍女。
“是啊是啊!”那掌柜抢了话头,“我本来存来好心,叫她主仆两人在客栈留宿一夜,谁知到了半夜她们竟嚷嚷着要换房间!这不是胡闹么?”
阿晴忍了心酸道,“实在不是我多事难缠,而是囊中羞涩,我们仅有的盘缠都用来投宿了,而杂物间阴暗潮湿,小姐她一直咳嗽不止,想来是里头灰尘多”
李彦兮听到此处似笑非笑看了掌柜一眼,那掌柜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说道:“我也是仁至义尽了,这客房都满人了,现在呢,我退一半的房钱给你,你和你的小姐赶紧地换个地儿啊!”
“求你了,让小姐歇息一下,等她好了我们马上走!”那侍女央求着,眼看着又要落下泪来。
那掌柜招招手,旁边的小厮就要架着那丫鬟往路边走,就在这时,阿茴和李彦兮对视一眼,阿茴说道:“慢着!阿晴是吧?他收了你多少钱?”
阿晴说了一个数,阿茴笑出声来,“掌柜的,你这数住一个普通客房应当也是够了呀!”
“客房满了”那掌柜争辩,他不想得罪阿茴两人,却心有不满,这几人不好好睡觉管什么闲事啊?
阿茴却打断他,“我们都是讲道理的人,对吧?”
“确实没有房了”随着掌柜说出这句话,李彦兮大步向前,轻轻动了动拇指,只听得“锵”一声,剑身便出了小半截,他朝掌柜的笑道:“我也觉得掌柜的是个讲道理的人。”
“讲,讲道理!”那掌柜的知道这一行人恐怕都不是一般人,看着那剑身的青光,冷汗就冒了出来,这两人笑着的模样怎么叫人这么害怕呢?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道:“出来做生意的,自然是讲道理的。这不,我就是想着将人请到客房的,哈哈,哈哈哈”
阿晴知道自己得了贵人相助,再不顾手掌的疼痛,结结实实给阿茴几人跪谢。阿茴叫潇湘扶起她,和她说道:“带我看看你家小姐吧。”
李彦兮因着要回避只在外边候着,阿茴和潇湘便跟着阿晴进了杂物间。
正如阿晴所说,杂物间真的是又潮又湿,角落不少桌椅都生了青苔,桌椅底下还有不少蜘蛛网,一些不知名的飞虫在柱子上攀附着。在杂物间的西北处的角落,隐隐有一个瘦削的身影卧在塌上。
这里的空气浑浊,就连阿茴和潇湘进来的时候因为不适应,连着咳嗽了几声,更何况原本就身体不适的人?
阿茴听着阿晴的诉说,一边走进塌上的女子。
“我们身上的盘缠不多,此去楚国路途遥远,一路上风餐露宿,可是近来小姐的病越发严重了,这几日天气反复,夜里又下雨,外头没有遮蔽之处,我只好带着小姐投宿”
然后就被黑心掌柜骗了盘缠,给了一个破旧的杂物房。
“呸!真是够坏的!”潇湘骂道,她安慰阿晴道,“你别怕,我们小姐会医术,可以帮你的小姐看看!”
奇怪的是阿晴听了这话,眼神竟复杂得很,她希望有人帮她的小姐看病,却不希望是阿茴。阿茴认不得她,她却是知道阿茴的,之前小姐带着自己赴百花宴,她匆匆见过阿茴一面来着。
阿晴心情有些紧张,想让阿茴赶紧帮她看看小姐的病情,却又希望阿茴晚一点再看到小姐的面孔,就像明知道结果,却希望失望能来得慢一些。同时她还抱有一丝希望,万一她认不得小姐呢?
阿茴在看清榻上之人容颜的时候,果然呆愣了一下。阿晴顿时泄了气,她果然和其他人一样,不愿意帮小姐,但阿茴下一句话却叫她意外至极,“先把人送去客房吧。”
阿晴狂喜,轻轻和在塌上昏睡的人说道:“小姐,我们有救了!”
出了杂物间的阿茴和李彦兮耳语几句,后者听了有些惊奇,随后朝成子和韩真招招手,“将黄小姐送到客房。”
成子称是,心里想的却是有王爷在,自己都不用站岗了,瞧他帮阿茴姑娘站岗站得多欢啊!
安睡在塌上的人脸庞瘦削,因为发热脸上有着薄薄一层红晕,眉目之间有着一片淡泊之色,她并没有叫人一看就觉得惊艳的相貌,却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越看越挪不开眼睛——她正是田恬。
阿茴写下一个方子,问道:“她的嗓子”
阿晴知道她们的身份已经无法隐藏,呜咽着说道:“已经有半个多月了,小姐被灌了哑药,被发现的时候嗓子已经坏了,之后我们又到处奔波,一直没正经看过大夫,贵人您看我家小姐”
阿茴沉吟着又写下一张药方,“所幸她喝下的药应该不算多,我开一剂药,每日喝两次,她这嗓子须得好好养着,运气好的话以后或许还可以恢复五六成。”
这对于阿晴两主仆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好消息,阿晴忙给阿茴磕头谢恩,阿茴止住了她的动作,指指田恬道:“你家主子醒了,还不去看看她?”
阿晴抬头一看,田恬果然已经睁开了双眼,要下床给阿茴施礼。
“好了,你们主仆不必再讲究这些个虚礼了。”阿茴叫田恬重新躺下,田恬虽然不能言语,但扑闪着一双明眸向阿茴表示着无言的感谢。
“谁还没有个困难的时候?挨过去了,也就过去了。”阿茴不太会安慰人,但她还是笨拙地安慰着这对让人唏嘘的主仆。往日一见,田恬还是高官能臣的爱女,御赐的太子妃,如今家门凋零,口不能言,颠沛流离,不可谓不可怜。
田恬当真人如其名,身份高贵时不见半分娇奢无礼,落入尘埃却也没有丝毫落魄之意,她安静地淡笑着,再朝阿茴一颔首。
阿茴看着却觉得愈发难过了,“潇湘,你去把房里的檀木盒子拿过来。”
潇湘虽然不甚明了,但还是将装了首饰的雕花檀木盒子拿了回来。
“这里面有一些我不常用的首饰,你们拿去当了当路费吧!”阿茴将手中的盒子递给阿晴。
潇湘一时错愕,叫道:“小姐?”这可是一整盒首饰呢,虽说是不常用,但是单单这盒子也值不少钱了吧?
阿晴又惊又喜,却没有马上上前接过盒子,而是看向了田恬。
田恬没有收,而是朝阿晴打了一个手势。阿晴会意,将她扶到桌边。田恬在纸上落下娟秀几个字:贵人能拔刀相助,赐我汤药,已是大恩,不敢再受此馈赠。
阿茴摆摆手,道:“别再叫我贵人啦,多生分,叫我阿茴就行!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当认了一个干妹妹,这是妹妹送给你的临别礼物。”
田恬之前听那些贵女说杨家的幼女杨茴香鲁莽冲撞,自己便信以为真。哪知一朝落难,平时相熟的贵女一个两个不见了踪影,反而是未曾与自己讲过一句话的人大大方方地帮了自己。
她手指指尖扣着紫檀木匣子的花纹,羞愧难当,拉住了即将离去的阿茴的袖子,在纸上写下一行字:有人要谋害你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