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共浴
“唉，这也太难背了吧！”幽幽的声音穿过小木屋，让正在向李彦兮报告的成子一时愣神了。
“继续。”李彦兮坐在案后，手里握着一个小木像。
“不要心急，阿茴，我们再来一次。”温润的声音传来，“你已经比前面有进步多了。”
“下一段我会！诗云：澹彼淇澳，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嘻，说的就是师兄吧！”
“又贫嘴了！”
耳边闻云和阿茴的交谈声若隐若现，成子小心翼翼继续说道：“闻家是蜀中的书香门第，家规严谨，除正妻无所出或者犯下大错方可纳妾，闻云的祖父在先帝时曾被邀请进京讲习，父亲得郡守的赏识，是蜀郡的三老，深受当地乡亲爱戴。闻云三岁启蒙，有过目不忘之能，郡守大人对他青睐有加”
闻家是当地的大户人家，成子没花什么功夫就打听清楚了。上至闻云的祖宗三代，下至闻家有多少丫鬟奴仆，成子事无巨细地和李彦兮禀告。
成子的话音落地之后，房内一滴烛泪落下，发出清脆的“嗒”一声，和飘来的笑声重合在一起。
家世清明，机智敏学，性情温和，前途无量。李彦兮心里默默给出评价，但是不对，他还是不满意，究竟是哪里不满意，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硬是要骨头里挑刺的话，他觉得闻云性情温和，不适合在官场摸爬滚打，万一被人陷害了连累家人怎么办？还有，这样的书香门第，规矩肯定很多，对女家的要求肯定很高，阿茴最讨厌这些条条框框了。还有那些妯娌
嫉妒的种子一经埋下，便会生根发芽，无限蔓延。
“啊呜——”阿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慢慢充盈了眼眶，“好困啊！”
闻云放下手中的竹简，“那我们今日就先学到这里吧，你早些歇息。”
闻云踱步回到自己的木屋，没多久两间小屋便熄了烛火。而前面那间整洁宽敞客房里的灯火，在两间小屋陷入沉寂之后也暗了下去。
翌日，阿茴如同往常一样赖在床上不肯起床，突然她的耳朵动了动，是脚步声，师兄来了。阿茴没能清醒过来，翻了个身继续睡。
但今日窗外的闻云敲完窗之后，没有支起窗户，因为他看到一个人走了过来。
“李公子早！”闻云颔首。
“闻公子早！”李彦兮走近窗户，“成子说山脚下有一家包子店的白菜鲜汁肉包卖得很好，皮薄馅多，特意给我买了来，闻公子也尝尝。”
窗外飘来肉香味，阿茴不自觉地循着气味嗅了几下，肚子不争气地响了几下，可恶！竟然使阴招！
“哦，还有豆腐脑，加了糖，热乎爽滑得很，闻兄也来点吧？”
阿茴翻身坐起，气鼓鼓地坐在床上，这个人真是越来越讨厌了！
闻云刚接过李彦兮递过来的早点，惊奇的发现阿茴已经穿戴完整地端着一盆水出来了。
“哗啦——”阿茴将水盆中的水朝李彦兮站立的方向泼来，还是闻云将他拉远了才没有遭受无妄之灾。
“阿茴有不小的起床气呢！”李彦兮笑着说。
闻云捧着手中热乎的豆腐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阿茴在修文学宫再见到李彦兮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淡定了。就比如现在，当看到李彦兮端坐在自己身旁的座位，她就浑身不自在。
“你来这里做什么？”阿茴看着一脸闲适的李彦兮。
“体察民情。”李彦兮说道，摊开手中的竹简细细看了起来。
阿茴双手叉腰，“你坐这里会阻住我的光线。”
李彦兮抬头望了望窗边，末了点点头，“对不住，我长得太高了。”却没有半点挪动位置的意思。
“你！”讲课的先生走进学堂，阿茴认命地坐回原位，大家都基本走定一个位置，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和自己换位置了。
今天讲课的是教学严谨的方先生，最喜欢点名学子起来背诵文章或者现场发表对文章的看法，每次方先生一拿起教鞭，松柏馆的学子们便会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这是要点人作答了。
这时候，头不能都举太高，也不可太低，适中就好。不可畏畏缩缩，也不能一脸胸有成竹，要尽量做到神情自若，一派怡然，这样方可躲过一劫。阿茴进了学宫几十日，深谙如何在先生提问时将自己隐匿于暗处。
“阿茴今日精神不错，你来背诵一下我们讲过的文段吧！”方先生用教鞭指指阿茴，学堂的弟子都低低笑了起来。
阿茴心里哀嚎着站了起来，果然还是那日的朽木的影响力太大了。
“诗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诗云:‘邦畿千里，唯民所止。’诗云，缗蛮黄鸟，止，止”止什么来着，阿茴抬头望天，努力回想，但无奈黑色的栋梁和楼顶并没有给予她任何回忆的灵感。
“止，止什么啊？止半天了，咱们松柏馆进耗子了吗？”方先生问道，众弟子哄堂大笑。
阿茴骨碌在眼珠子看向自己的脚尖，在方先生发怒前瞥到李彦兮案上摊开的竹简，“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诗云：‘澹彼淇澳’”后面的就熟悉一点了，阿茴松了一口气。
“不错，看来只要用心，也不用做那朽木了。”方先生抚了抚他的长须。
阿茴默默坐下，这事还不能翻篇了。
放学之后，学宫的弟子三三两两地往后山走去。阿茴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无比艳羡。
原来是修文学宫后山有几个大大小小的湖泊，这些弟子相约着用了午膳之后一起去湖上泡澡消暑。虽说山中清凉，但入了夏之后还有下过雨，阿茴觉得这几日就被架在火炉上烤一样，间或还有一只大叉子将她这块肉翻一翻身，热的两头发慌。
阿茴身为女子，怎可和一众男弟子一起泡澡？即使她不介意，几位博士肯定会吹胡子瞪眼的，还有二哥怕是不想认自己了。
思及此，阿茴幽幽叹了一口气回了房。
“唧——唧——”草丛里的蛐蛐欢快地叫唤着，几只飞蛾扑闪这翅膀在窗纸外冲撞着。
“吱呀”一声，那几只飞蛾如愿以偿地飞进了房中。阿茴四处张望一下，轻笑一声，“嘁，你们一窝蜂地下饺子，我自己一个人独享一个湖！”原来她竟是趁着夜色前往后山独享这湖光山色，怀里还揣了一个小甜瓜。
“哎——”阿茴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脱得只剩亵衣下了水。笑话，就她的身手，学宫里谁不想活了敢偷看她？而且修文学宫入了夜不准私自外出，被发现那可是要罚的。来这里的学子都是想在先生面前留下好印象换取前程，没什么人会拿前程开玩笑。阿茴内心十分自信。
她选了这一处湖泊视野很好，远远就可以看到来时的小路，但因为有树叶的遮挡，来人并不能马上看到湖泊一角的她。并且阿茴身旁还有一块大石，要是有人来了，她可以藏身在大石之后。阿茴非常满意，真是进可攻退可守。
“啊，今晚的月色真是好啊！”阿茴从水下探出头来，月光倾洒在她的脸庞上，滴滴晶莹的水珠下落，叫她妙曼的酮体闪动着美妙绚丽的光彩。阿茴像一只无拘无束的鱼儿，一个人享受着澄澈宁静的田地。
突然，平静的水面上传来一丝异动，泡在水里的阿茴睁眼一看，哦，原来是一条水蛇。她下意识地摸摸胸口找匕首，却发现原来自己没穿衣服，抬头看看，原来是自己刚刚吃瓜的时候将切瓜的匕首放在大石隔壁了。
水蛇还在不要命地游过来，速度似乎被刚才快了，好似是不欢迎阿茴这不速之客。阿茴边往大石边游边回头，眼看水蛇就要来到后背，她心道没有匕首就算了，看样子要费多点劲了，让我这个女侠月下徒手生擒白练吧！她这边还在蓄势待发，突然来到阿茴跟前的水蛇被一根木棍精准地打中七寸，沉下水底了。
水面再次恢复平静。周边的蝉鸣越发刺耳。
阿茴却头皮发麻，汗毛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
这片湖，还有第二个人！她刚刚就这样光着身子！吃着瓜！滑不溜秋地游来游去，还哼着小曲赏月！
阿茴恨不得自己有四双眼睛，每个方位都看一遍，这怕不是个高手，在这里这么久自己都没有发觉！
她慢慢退回大石旁，将身子漫入水中，一双眼睛警惕地梭巡四周，“阁下何人”四个字刚出她就被一件衣裳兜头兜面地罩住了。
等到阿茴扒拉下脸上的衣裳的时候，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已经上了岸，似乎是个男子。她眯着眼睛看着那男子滴水的瘦长小腿，腰部的衣裳被水沾湿了几近透明，随着男子的动作隐隐露出线条来。嘶，那腰紧致得怎么紧致得那么熟悉？这不是李彦兮吗！
“你跟踪我！”阿茴捂紧了身上的衣裳，紧盯着岸上的人。她没想到一向爱干净的李彦兮竟也随大流地来了湖泊泡澡。
“没有，”李彦兮的长发还在滴水，几滴水珠从他的眉眼处滑落，“我先来的。”
李彦兮喜静不假，所以他没有和一众学子一起泡澡的原因，那帮弟子还打水战，闹哄哄地让他头皮发麻。但修文学宫的水源有限，与其大费周章叫成子跳水给自己沐浴，还不如待弟子们歇下之后来湖里解决算了。毕竟成子每日一大早跑下山买早膳已经都辛苦了。
“可是你见我来了也没提醒一句！”阿茴怒气冲冲道。
李彦兮心道，想叫你来着，可是你脱衣裳脱得太快，只好静观其变了。
“是我的错。”李彦兮低声道。
阿茴扬起下巴，“你都将我看了去了，”她本来只是试试李彦兮的口风，没成想他还不反驳，更加郁闷了，“你就这样走了？”
李彦兮终于转身看向阿茴，阿茴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输人不能输阵！
哪知李彦兮静静看了阿茴一会儿，犹豫道：“那不如，你看回我？”说着竟然伸手去解腰间的带子。
阿茴瞪大了眼睛，抓紧了飘在水里的衣裳，内心呐喊着他要脱了要脱了要脱了！快脱快脱快脱！最后在李彦兮作势掀开衣裳的那一刻她却狠狠砸了几下水面，“啊啊啊啊啊不行，会长针眼的！”
四周只剩下水花的扑通声，阿茴悄悄从指缝偷看了一眼，岸上哪里还有人影，不禁懊悔又沮丧地拍了一下自己脸，“亏大了亏大了！叫你迂腐！拍什么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