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拈酸
阿茴背着一个竹篓，用脚尖将地上的碎石聚拢到一起，再将碎石踩平拨散开，来回重复这两个动作，仿佛在这中间发现了无限的乐趣。
“吱呀”小屋的房门被推开，阿茴抬头望去，笑道：“师兄！”
闻云身后同样背着一个大一些的竹篓，笑着颔首，“出发吧！”
阿茴点点头，将脚下的石子最后一次拨散，却看到闻云身后走出了一个人。
“李公子说他们可以搭把手，这样我们就可以节省点时间了。”闻云指着同样背着竹筐的李彦兮。
蜀中每到菖蒲节都要进山采草药用以沐浴的习俗，学宫里几个大弟子领了师命带着几个学子进山采摘些草药，闻云和阿茴就是这些人的一个。
李彦兮今日一身黑衣劲装打扮，头发只用一根木簪子简单地别住，袖口微卷，身后背着一个半新旧的竹筐，和平日里贵胄的打扮大不相同，但这身装扮没有违和感，反而让他比平时多了一丝烟火气。
几人早早出发，进了后山之后，几名弟子分散找药去了，最后只余阿茴、闻云、杨川谷和李彦兮在一处。
几人到了一处小山坡上，放下箩筐，在四周找起艾草、青蒿等草药。
阿茴将一把艾草放进竹篓，直起身子捶了捶后背，眯起眼睛看向这霸道的太阳，心想一朵云都没有，该不会是被烤得渣都不剩了吧。
一滴汗沿着鬓角慢慢流下来，又湿又痒，阿茴抬手想擦掉，这时她面前出现了两张素白的帕子。
阿茴看看李彦兮，又看看闻云，最后谁的都没领，咧嘴一笑，用袖子匆匆一擦，“嘿，没了！”
闻云看看同样递出帕子的人，对阿茴笑笑，收回了帕子，“阿茴可要喝水？”
“闻公子有多的饮水？我刚好喝完，闻公子可以匀一些给我么？”李彦兮将喝光水的水囊倒过来摇了摇，一脸真诚。
“我喝二哥的就行，师兄你给他吧！”阿茴望望李彦兮，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李彦兮笑得有点像坏了别人好事的狡诈。
阿茴四处张望，“我二哥去哪了？”
“应是进了那片小林子。”闻云指指面前的树林，阿茴便往那边走去，“二哥？给我水囊！”
她这边话音还没落，就看到一个白色人影哇哇乱叫着冲了出来，“有鬼啊！”
阿茴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也跟着尖叫了一下。
跑出来的正是杨川谷，他埋头直冲，还不住往身后看，一转头猛地看到一个白影出现在面前，以为是方才看到的怪东西追上来了，一伸手就将阿茴用力推了出去。
可怜的阿茴被杨川谷一推，踉跄着从小沙丘上往后退，本来这树林底下有薄薄的落叶，掉下来也没什么，但是阿茴退下来的时候看到，那地上摊着几朵还新鲜着的牛粪！这掉下去可还了得！她硬生生将脚踝换了个方向，好险不险地落在牛粪的一侧。
阿茴松了一口气，脚踝钻心的痛便传了上来，看着倒在一侧的杨川谷，她简直想抓起一把牛粪糊在他脸上，她强忍下冲动捡了一个树杈砸向杨川谷，“青天白日的，哪里有什么鬼？你没睡醒呢吧？”
杨川谷也看清了眼前之人是阿茴，他爬起来拍拍屁股，跑过来拉起阿茴，“真的！我看到了！”
李彦兮和闻云听见动静，也跑了进来。
“一个女鬼，白衣白裙，脖子有一根长长的绸带，脸色也是惨白惨白的，嘴唇红得吓人，像是吃了小孩似的，”杨川谷瞪大眼睛回想，慢慢抬起双手猛地放在阿茴眼前，“手指，指甲也是红得可怕！还有，她走路是飘的！”
杨川谷远远看到一个白影挂在树上，走近一看，一个女人咧嘴对着他笑，这荒郊野岭的哪里会有女人啊，他揉了揉眼睛，就看到方才树上的女人来到了他面前，伸出涂着红艳蔻丹的手指着他的鼻尖，“呆子！”
杨川谷感到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更可怕的是他看到那女人嘴角还挂着一行红色的液体，难不成是血？她脖子上的绸带吊死鬼不就是这样的画法吗？
他被吓坏了，趁着那东西还没有碰着他鼻尖就转身跑了。
几人听完，俱一脸平静地看着杨川谷不说话。
“杨兄可是昨晚没睡好？”闻云安慰道，“所以今日才眼花了。”
“林子里没什么异样。”李彦兮从林子走出来。
杨川谷摸了摸自己还没平静下来的小心脏，真是奇怪了，难道真是自己看错了？
“好了好了，你捡多点柚子叶回去洗洗眼。”阿茴试着用右脚走了两步，不由得“嘶”了一声。
几人才注意到阿茴伤了脚，“我来背你吧！”两道声音响起，同时两道目光无言较量着。
杨川谷一拍脑袋，“哦！我来我来！我惹的锅！我来背！”说着蹲在了阿茴面前。
阿茴也不客气，将散乱一地的药材筐子交给剩下的两人，双脚轻轻荡着由杨川谷背了出去。
“喂！你这样是不是太没良心了？”阿茴不满地杵了两下手中的木棍，杨川谷背了没走多远，叫阿茴闲下来走几步他先歇一下，结果他看到阿茴还可以慢慢下山，转身就捡了这根长棍给阿茴。
“阿茴，这么直这么长的木棍不当拐杖就可惜了！”杨川谷打开扇子凑近阿茴，“我给你扇扇风？”
“阿茴，要不还是我被你下山吧？”闻云将一块早上烙好的饼递给阿茴，阿茴接过摇摇头，“不用了，师兄，我自己慢慢走其实也可以的。”
几人下山的时候在半路上找了一个小山洞歇息。
“要下雨了。”李彦兮站在洞口，望了眼天色。
几人闻言都探出头看了看洞外，只见漫天的昆虫盘旋着低飞，天空已经黑了一半，这雨竟是说来就来。
“今年的天气真是怪得很，热得离谱，蜀中这段时间出了多少次山体坍塌？而且，听说汉水一带暴雨连天，水位高涨。”杨川谷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口气，“我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呸呸呸！”阿茴接口道，“你快吐口水说过！”
“多大了还信这些？幼稚！”杨川谷还嘴。
“你才幼稚！竟还说看见鬼了！”
其余两人似是已经习惯杨家两兄妹的掐架，李彦兮站在山洞旁边道：“我们还是等会再进去吧。”
闻云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山洞外的雨下个不停，像是要把最近的闷热全部清洗干净，山洞内已经架起了小火堆来抵御暴雨带来的湿气和寒气。
阿茴窝在杨川谷铺好的一堆干草上打了个盹，朦胧中看到李彦兮和闻云在说着些什么，她翻了个身，再次睡了过去。
大雨过后，碧空如洗。
几人背起竹篓继续往山下走去，杨川谷究竟还是没有泯灭良心，将阿茴背回了修文学宫。
阿茴拿了个小杌子，坐在小院子看着闻云挑拣草药。
闻云将捆好的青蒿放在一边，“阿茴，阿茴？”
阿茴回神，“啊？师兄怎么了？”
闻云循着阿茴刚刚的视线看去，李彦兮正在他的屋子前，韩真正在和他禀告着什么。
“阿茴，你是不是和李公子之前就认识？”闻云问道。
“嗯。”阿茴轻轻应道，“认识挺久了。”
闻云想问的话突然就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他换了个话题，“再过两日我下山采办，你要一起吗？你的脚”
阿茴忙不迭点头，“好啊好啊！我的脚？歇息几个时辰已经好多了。”她从杌子上下来，轻轻走了几步。
“好啊你！你就是想骗我背你！”杨川谷经过，刚好看到站起来的阿茴，“你知道你有多重吗？”
“你说谁重啊！我明明很轻！”阿茴火气一下子下来了。
闻云无奈地摇摇头，换了个地儿继续挑拣草药。
不远处的李彦兮听到声响，嘴角也轻轻勾了勾。
又过了两日，阿茴的脚踝果然好了起来，天天缠着闻云问什么时候下山。等到闻云终于有了空档，阿茴一早便洗漱干净候在了他的门前。
“为什么他们也去？”阿茴头疼地看着身后的杨川谷、李彦兮和成子，这一大帮人都把大半个街道占了去了。
“当然是下山采购啊！”杨川谷撩起袖子，“买这么东西自然要人搬运了！”
“那他呢？”阿茴指指李彦兮，后者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体察民情。”
成子则理由应当地抚了抚身侧的剑柄，“我要保护我家公子。”
好吧，怎么感觉和一大帮大男人逛街没什么意思的？阿茴翻了个白眼，一马当先地走上下山的路。
“你们一帮大男人看我选胭脂水粉真的好吗？”阿茴看着几个杵在店铺门口的几人，无奈说道。过路人看到好几个英姿飒爽的年轻人都站在一处，不禁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朝里面张望。
蜀中的织绣和桃花胭脂最为出名，阿茴这回下山就是想挑选一些给卫玉和薛嘉柔寄去，这才走进了当地一家胭脂水粉铺。
“言之有理，阿茴你快些，我们到前面的饭馆等你。”杨川谷拉拉闻云的袖子。
“那我们也先过去？”闻云望向李彦兮，李彦兮忽然瞥了一眼成子。
“啊啊，公子，您忘了昨天老夫人来信说叫您买几匹上好的蜀郡云锦给她？”成子很有眼色地说道。
“如此，闻兄也先过去吧。”李彦兮颔首，抬脚进了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