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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机关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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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旦之后,绣衣直指御史李良硕带着御史台中丞大人林杰等人直奔淮阳国彻查诸侯王李侗贩卖私盐一事。

    李良硕雷厉风行,对拒不配合的淮阳国官吏一律斩杀,又放言可提供证据者赏百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位名为为韩真的船工愿为证人,提供了一本他窃取得来的账本——这上面记录了淮阳国卫河渡口进出船只的数量以及私盐的数额。

    似是一个石子投入湖中,涟漪不断向外传递。

    李良硕很快在淮阳国内寻到李侗自建的金库与粮仓,再加上一呼百应的状纸纷至沓来,李侗的罪名简直罄竹难书。

    “鸿厉三年,李侗召集民工数百人前往卫河下游,引流卫水煮水为盐。”上前禀告的中丞大人捏了一把汗,继续念道,“所募民工或为亡命之徒,或被李侗以家人或性命要挟,目前共有三十余名民工愿意作证。”

    “鸿厉七年,李侗减免淮阳国赋税,淮阳国内盐价比之同时期长安盐价少了一半。同年五月,淮阳国向代国、长沙国售卖私盐。”

    “鸿厉八年,李侗于都城私铸钱币,称之为淮阳币,可在淮阳流通使用”

    “另,淮阳王李侗鸿厉三年至八年,鱼肉百姓,强抢民女民妇共一百三十人,抵抗者死伤两百”

    “哗啦”一声,皇帝怒不可遏地将桌上的竹简一扫而空,“为非作歹!目无王法!贩卖私盐,自铸钱币,他下一步是不是还要朕的王位?”

    堂上无人敢答。

    “李侗现在何处?”问话的是丞相钟劭。

    “现下关押在诏狱处,但李侗尚未认罪,一直喊冤。”李良硕沉吟道。

    “按照六王爷与中丞大人所说,人证是有了,但是物证尚缺,他大可抵赖盐场与钱币是下人不受管束所为。”回话的是大司农苏光,他负责全国的钱财赋税,竟没有察觉淮阳国的盐税出了问题,难辞其咎,只能全力配合此次调查,将功赎过。

    “没错,淮阳王推脱是自己的干儿子羽翼丰满不受管束,求见皇上以证清白。”御史大人闻宇道。

    诏狱过道里,残破的泥墙上隐隐弥漫着血腥的气味。角落里窸窸窣窣,被李彦兮举着的烛火一照,虫蚁四下散走。

    这里关着的人,都曾富贵滔天,手握大权,但又有几个能掏出这厚厚围墙,重获新生?

    李侗抬起头,看着牢门外站着浅笑的李彦兮,慢慢站起了身,“你来做什么?”

    “就当是送你最后一程吧,父亲。”李彦兮道。

    “哈哈哈哈哈,你以为,就凭这些人就可以绊倒我?阿彦啊阿彦,你未免太小瞧你父亲了!”李侗扑到牢门,身上的链锁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强抢民女,害人性命,有他安排的人在外周旋,这个罪名不足为据。

    至于私盐和钱币一事,只要他不松口,咬定不是自己的授意,谁可以奈何得了他?

    “是啊,淮南王好筹谋!但是不妨先看看这个是什么?”李彦兮轻笑着从怀里拿着卧龙玉玺和白色帛书。

    李侗见状大惊失色,目眦尽裂,双手狠狠抓向李彦兮,“这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李彦兮轻而易举地避开李侗的双手,后者咬牙紧紧握住木柱,连粗长的木刺扎进手中也感觉不到,“你这个逆子!你出生那日我就不该听母亲劝,没把你扼死!”

    李彦兮闻言也仿佛变了一个人,他单手扼住李侗的咽喉,血色渐渐在他的眼眶内弥漫,咬牙道,“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父亲三番几次的不杀之恩?”

    愤怒占据了大脑,让他不知身在何处,突然一道软软的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阿彦,你怎么会傻呢?你是小将军啊!”,似是感受到了一股温热注入心房,李彦兮突然清醒过来。

    是了,他是保家卫国的军士,是一步一步攒着军功到如今这个地步的,与他的父亲不同。

    “你于我有生育之恩,却无教养之功。你平生作恶多端,我会力保李氏一组不受你的牵连,你就等着安心上路吧。”李彦兮放下被勒得满脸苍白的李侗,刚刚那一瞬间,李侗几乎怀疑自己会命丧当场。

    李侗瘫倒在地,望着李彦兮挺拔坚决的背影,惊觉当年那个哭着要与他势不两立的儿子竟真的实现了他的誓言。

    李彦兮愤而出走两年以后,在一次战役掩护百姓撤离过程中救了冯大福。

    不可谓无巧不成书,李彦兮得知冯大福只身一人在苦苦逃避淮阳王府的追杀。

    李彦兮知道自己的姐姐死因有蹊跷,却苦于没找到证据,父亲又矢口否认这才决定离家出走。

    这个家早就已经支离破碎,如今没了母亲与姐姐,有怎能叫做家?

    看了冯青给冯大福留的书信之后,李彦兮追查真相有了新的方向。

    他先是打点好冯大福,让他有了安身之处,有暗暗安排人手到淮阳国一探究竟。

    确定李侗确实在黄河等流域开设盐场后,李彦兮开始亲自参与到此事的探查中。

    要扳倒一个诸侯王,谈何容易?他必须一击即中。

    借着军中休沐的时间,他就曾乔装前往淮阳国收集证据。

    卫河一渡口处,一名身形高大黝黑的男子大汗淋漓将一袋货物往背上扛,衣着华贵的监工正在捏着尖嗓子催促,“快些,再快些!吃的饭都去哪儿了?”

    烈日当空,渡口的男人们就像牲口就像被监工呼来唤去,走得慢了还要被心情不佳的监控赏两鞭子。

    好不容易熬到日头西下,监工拿出洁白的帕子擦了擦不存在的汗,叹了一口气,“这帮吃干饭的,慢吞吞阻着爷干正事!”

    他的小厮附和道,“正是正是,李爷喝口水润润嗓子,马车就来了。”

    先前那名被监工催促的黝黑男子卸完最后一件货物,领了两个大馒头,端着一碗水往家中走去。

    泥土墙,歪斜的木门,摇摇欲坠的栅栏,让人不禁担忧这小屋在风雨中会不会被风吹走。

    李彦兮停止逗弄他身旁的一只小黄狗,从一个小草垛上跳下来,拍拍手,“怎么样?想好没有?”

    这不是李彦兮第一次来,来的次数多了连韩真捡来的小狗都从一开始奶凶奶凶地吼他,到如今和他一块玩了。

    韩真没有说话,沉默着坐下屋门前吃起了他的晚饭——白水配馒头。

    李彦兮需要证据,那么在渡口干活的苦役无疑是最有力的人证,且他们还或许还可以获取记录私盐数额与往来金额的账本——李侗的干儿子李不凡就是负责此处码头煮制、运送私盐的那名监工。

    李彦兮在这里观察了几日,发现韩真最得其他苦役的信任,他高大强壮、沉默地承受监工的鞭打,细心的李彦兮还发现韩真会悄悄帮助老弱苦役。

    如果要在这帮苦役中找一个首领,那韩真当之无愧。

    李彦兮想要□□帮他寻得机会在李不凡处窃取贩卖私盐的账本,但这可不是个轻巧活。

    李彦兮信任自己的眼光,知道韩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即使□□已经不止一次出口拒绝,但李彦兮还是锲而不舍等他松口。

    韩真不肯帮自己,肯定是有难言之隐,除了盐场各人的性命,想必还有别的原因。

    “我已向你保证,事发之后盐场无一人会有性命之忧,尽数放还归家,你还有什么顾虑一并说出来吧!”李彦兮道。

    韩真吃完了馒头,将碗中剩下的水仰头饮光,转身欲走。

    “你姐姐是在李不凡处吧?韩好?你就忍心一直看她受人欺辱?”李彦兮突然道。

    韩真停住了脚步,却还是没回头。

    “在这里的苦役,哪一个不是被李侗拿住了把柄?你难道不想为你姐姐,为你自己,也为他们讨一份自由么?”李彦兮语气激动逼问道。

    韩真紧捏拳头,咬实牙帮子,似是李彦兮所言刺耳伤人,想要大步离开。

    “留在这里出卖力气,就是为了让他们一日三餐施舍你几个馒头?还是说”李彦兮嗤笑一声,“听闻李不凡也想招你做入幕之宾,看李不凡那身板,该不会你是躺在下面那一个吧?”

    李不凡生得粗鄙丑陋,身形臃肿肥胖,好美人,荤素不忌。

    韩真猛地一转身,将手中的瓷碗朝李彦兮砸去,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扑向李彦兮。

    可是他又怎抵得上行伍出身的李彦兮?

    李彦兮将这名比他还年长的汉子压制在地上,□□吐出的浊气将地上的细沙搅乱。

    李彦兮正视韩真凶狠的眼神丝毫不惧,“空有一番力气!在这里苟活一世还不如去战场上杀敌卫国!”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出。

    就在他踏出院子的那一瞬间,□□嘶哑的声音传来,“我要怎么做?”

    李彦兮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这个不羁的汉子最终还是选了一条义无反顾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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