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梅花簪子
自公主府回来以后，阿茴就一直暗寻机会出去找李彦兮。
但是卫玉这几天一直拘着阿茴在家中学规矩——无他，除夕的百官宴马上就到了，她不想阿茴出什么岔子。
幸得李良硕置办新宅子，请了三两好友到府上观摩，这其中就有和他相谈甚欢的杨川谷，而谢良与谢碧陶则受邀到府上观风水。
阿茴抓住这次机会，软磨硬泡央求着和杨川谷一同出门，加上被喝花酒一事胁迫的杨川谷的推波助澜，卫玉的口气也渐渐松动。
有川谷在一旁看着，阿陶这孩子也是靠得住的，再者能去六王爷府邸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多认识几个娴静有礼的小姐，也叫阿茴好好学习。卫玉心里是这样想的。
卫玉的想法是好的，只是她不知道阿茴压根没去六王爷府上——她在半路就溜了。杨茴香此行确实也认识除谢碧陶的第二个挚友，只不过这位小姐是否娴静有礼还有待商榷。
杨川谷知她是寻李彦兮而去，倒也没有如何担心，只嘱咐她早些在约好的地点汇合。
就这样，阿茴在半路上与杨川谷兵分两路。
阿茴按着李彦兮说的地直奔他安置的郡邸。
李彦兮下榻在长陵最大的酒楼悦来馆——的隔壁一处郡邸，名曰“客似云来”。
这驿馆屋檐下挂着两只长方形的纸糊灯笼，一边写着“早进来晚进来早晚进来”，另一只写着“多吃点少吃点多少吃点”，上有一大红横批“日进斗金”。
阿茴见了不禁低笑：这掌柜的倒是实诚得很，不知对面这么大一个竞争对手生意如何？
一进门，就见到一圆脸短须的中年男子站在前庭用算筹对账目，听闻脚步声抬头笑眯眯地问阿茴：“客人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我是来找人的。”阿茴应道。
那不知是掌柜还是账房先生的男人听了之后，嘴角的笑纹瞬间淡了下去，给阿茴指了小二，低头继续晃着小脑袋算账了。
阿茴不由得咂舌，就这态度真的可以在寸土寸金的长安立得住脚吗？
阿茴在那名小二的带领下出了前庭，来到郡邸的马厩处。
这郡邸虽然不大，但无论是刚刚的前庭还是现在看到的马厩，倒都是规整得很。
马厩一侧是堆放整齐的饲粮和饲草，驻马柱上栓着各式马儿。
其中一匹黑马格外引人注意，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肌肉圆润饱满，这便是李彦兮的爱驹赤乌了。
赤乌原是祁连山的一匹野马，性子暴烈，能日行千里。别的马儿在战场上见了血可能会踌躇不敢往前，主人便要拿布条蒙住他的眼，而赤乌却是愈战愈勇，一往无前。
阿茴认出赤乌，上前摸它的脑袋。
赤乌也认出了阿茴的气味，亲昵地蹭蹭阿茴的脸蛋。
“玄兔今天没随我出来呢，改天带你们到郊外玩如何？”
玄兔是阿茴的爱驹的名字，因李彦兮的赤乌又有太阳之意，阿茴便附庸风雅地将自己的爱驹取名玄兔，玄兔便是月亮的别称。
阿茴平日和李彦兮外出得多，两人的马儿渐渐熟悉之后感情深厚。
赤乌似听懂了阿茴的话，又蹭蹭阿茴的头颈。
阿茴被痒得咯咯笑，听见身后一温润声音响起，“赤乌，好了。”
赤乌果然乖乖站定了，阿茴转身，就见到李彦兮提着一个小木桶，桶里面还有木制的宽齿梳等工具，就知道李彦兮方才定是帮赤乌好好拾掇一番了。
李彦兮乌发高高束起，袖子也挽至上臂，此时还没来得及放下。
阿茴细细打量李彦兮小臂流畅的肌肉线条，心情大好：我家阿彦虽然瘦，但是该有的还是有的。
阿茴露出笑颜，向李彦兮走去。
李彦兮自然察觉了阿茴的目光，不动声色默默地将卷起的袖子放下了。
一起回客堂的路上，阿茴同李彦兮讲了方才圆脸男子的待客之道，李彦兮听了笑道：“钱掌柜是个面冷心热的，和他相处久了便知道了。这里虽然不大，但是这里的厨子和悦来馆的厨子据说是两兄弟，做出的菜肴虽然没有对面的精美，但也鲜美得很，待会你可以尝尝看。”
两人在客堂靠窗的食案才落座，一个小二很有眼色地上前伺候。
阿茴认出这就是引自己进马厩的小二，问他，“你们这的招牌菜是什么啊？”
店小二应道，“客人，我们店里卖得好的菜市有是烤里脊、白灼银鱼、灸鸡、腊味合蒸，客人都要一份吗？”
阿茴眼巴巴地看向李彦兮，“阿彦，我可以都点吗？”
得到李彦兮的首肯，阿茴和店小二都笑逐颜开。
不多一会，菜品便一一被送至食案上。
只见那烤好的酱红色里脊还不断发出“滋滋”的声响，间或有热油滚落，浇撒在其上的豆酱和菽酱汁配合着胡椒的香气钻入阿茴的鼻孔，一下子将她肚子里的馋虫勾醒了。
阿茴顾不得烫嘴，一大口咬了下去，又热又烫，焦酥与鲜咸，嫩滑与麻辣一下子抚慰了每一个味蕾，阿茴细细嚼着，连吃几块，满意地眯起了眼。
再看那滚水烫熟的鱼片通体雪白，浇上热油后香气四溢，顶上青葱的香椿更让这香气填了几分清甜。
阿茴夹起一片肥美的鱼肉，蘸取以姜、蒜、桔皮、枸杞捣烂混合的酱料，再来一口香喷喷的粳米饭，当真是饭热鱼鲜香。
后续几道菜也各有千秋，吃得阿茴好不满意。
眼看着还穿着围裙的掌柜从后院出来，阿茴不禁惊奇道，“掌柜的，没成想你身兼数职，不仅是账房先生还是厨人啊！”
钱掌柜听了哈哈一笑，“小店嘛，多帮衬一下省点钱银啊。”
阿茴又夸，“你的下厨功夫好，我估摸这悦来馆也不一定有这个手艺啊。不过呀，取名字的功夫还不够，你看这白灼鱼肉叫玉面芙蓉之类的不是更高雅些？”
钱掌柜一听仿佛找到了伯乐，当下眼前一亮，“小公子说得是，这悦来馆的厨子还是我堂弟呢，当初学艺之时哪及我万分之一？”
因今日阿茴着胡服，钱掌柜便将阿茴称作小公子了。
他停顿一下，“至于那名字嘛，都是虚名，咱不弄这些玄虚的东西。”
因阿茴嘴甜哄得钱掌柜心花怒放，平时一毛不拔的他竟然破例给两人的饭钱打了折扣，钱掌柜抚着他那不长的小胡子，一边记账一边念叨，“杨公子是个有眼力的人，能一眼识破我厨艺高深不容易啊！”
阿茴和李彦兮两人吃完午膳时辰还早，便到附近的集市闲逛。
李彦兮看看走在前头脚步轻快地阿茴，只觉得几日的愁绪都少了许多。
有的人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和其在一起，就算不讲话只是静静呆着，你也会觉得心旷神怡。
阿茴也感受到了李彦兮心情的转变，方才自己点的几个菜式，虽然味道上佳，但是她看到李彦兮吃了几口鱼肉便不再多吃了。心中有郁结，就是山珍海味也是味如嚼蜡吧？
湖畔边上栽着几棵腊梅，点点腊梅袅袅娜娜，馨香阵阵。此时看到在淡淡红梅下嘴角微弯的李彦兮，阿茴一时不知是花更娇还是人更美，觉得这冬日也是暖洋洋的。
李彦兮拂去阿茴头上的一片梅花，低声说道：“那日的事”
阿茴急急道：“我不会说出去的！就算是大哥二哥也不会！”
男人多爱面子啊，阿茴懂得。
李彦兮苦笑一下接着说，“我知道阿茴你不会说出去，那事情的来龙去脉年后便尘埃落地了，到时候与你细说可好？”
阿茴哪里会说个“不”？她连忙点头称好，又不欲李彦兮沉浸在那日的回忆中，催促着他加快脚步向集市走去。
李彦兮的郡邸就在闹市中，买卖的勾当就在不远处，转了几条街便到了。
一位眼尖的大娘看见两位气度不凡的公子走近，定眼一看其中一位还是易钗而弁的，自然把两人当成两情相悦的小娘子和郎君了，当下热情地招揽二位，“二位公子看看这簪子有喜欢的吗？”
阿茴定睛一看，小小的铺面上放置着古朴精致的簪子。
阿茴拎起一只清透素雅的荷花木簪和一只古朴的梅花沉香木簪，问那夫人：“我倒这梅花可爱得紧，店家有没有这个样式的桃花玉簪呢？”
那妇人道：“可是不巧，桃花样式的玉簪须得精雕细琢，故而紧俏些，店里有不少现成的好玉，公子不如定个样式？一月余便赶制出来了。”
阿茴心想一月之后不知还在不在长安呢，这梅花簪子的样式看上去有几分似刚刚在湖畔看到的点点梅花，但木制的梅花簪子看上去有几分呆滞，想必玉制的梅花簪子可以更加灵动，故而动了想买的心思。
阿茴摇摇头，“如此，那不必了。”
说完便继续往前逛糕点铺去了。但此时如果她回头，便会发现李彦兮买了一块温润美玉和一支梅花木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