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撒酒疯
谢碧陶端端正正给李良硕作了一辑,“难为六王爷还记得儿时夫人们的戏称,如今王爷唤我名讳即可。”
李良硕摸了摸鼻子,赧然道:“你知道我毛病的,不是很认得人,加上几年未见,你和往日竟好似换一个人。初见时我便觉得你有些脸熟,那日在驿站看你站在雪地里那感觉就更越发明显了只是当时你也没有承认”
外人看来,李良硕天潢贵胄,高不可攀,可只有亲近他的人才知道,当今的六王爷上了太学之后就渐渐眼如望羊——不能远视,所以每次在重要宴席后面都要有一个熟知朝中大事的随从,以防李良硕关键时候掉链子。
这也是李良硕成年之后一直未娶妻的原因,隔远了看谁都觉得一个样,难选得很啊!
汉朝以来,儒家学说盛行,谢家祖先避其锋芒,干脆阖族搬进了深山居住。
直至武帝求仙问道,谢氏一族才渐渐出世。谢碧陶的祖父谢良,与太常太仆是多年挚友,也深受皇帝的敬重,时常受邀入宫论道。因谢碧陶颇有道根,小的时候一直养在祖父身边,出入宫闱。
谢氏一族一向谨慎行事,从不冒出上进,因此谢家一直以来虽没有大富大贵,但也平安无事地见证了几个朝代的更迭。
有一回在宫室等待祖父时,经过的皇后注意到,一个头戴混元巾,身着兰色大褂,脚踏白色高筒袜圆口鞋的小道士,只觉惊奇得很。
那时的谢碧陶圆润可爱,自称陶然居士,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打量雍容华贵的皇后,一点也不怕生,谈起《易经》竟也颇有见解。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谢碧陶不但没有惹恼皇后,反而是被带回了后宫与自己差不多年数的儿子作伴。
各宫的夫人给皇后请安时也对这会看面相手相的谢小居士喜欢的紧。
毫不夸张地说,谢碧陶是这宫中摸过最多纤纤玉手的人。而谢碧陶就是在那段时日与李良硕结识的。
几年过去了,当年那个粉雕玉琢,说话软糯糯的小道士也抽条成了身姿窈窕、声线清越的少女,而那个病恹恹又憨厚的小少年也成了位高权重、心机深沉的六王爷。
往日的小友得以相见,李良硕只觉感慨良多,但显然这闹市的茶馆并不是一个好地儿,他注视着谢碧陶道:“昨日面圣时恰好遇上了从观星台而出的谢道长,得他一诺助我观看新府邸的方位风水,到时候不如你也一道来?”
谢碧陶回了京城后,谢良隐隐有意将衣钵传给自己之意。那这次去李良硕的府邸谢碧陶自然也是要跟着的。
谢碧陶听了忙躬身应是,李良硕看她这幅恭敬的模样觉得她还在介怀自己认不出她的一事,往日的谢碧陶与自己相处哪有这般拘束恭谨?但是当下又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赔礼,只得怏怏地先走了。
谢碧陶望着远去的马车,开始一件一件地回想以往在宫中干的事,自己应该没有得罪过李良硕吧?
就在谢碧陶和李良硕叙话之时,阿茴却遇上了天大的麻烦。
就在片刻前,阿茴听到喧闹声,一把扔了手中的瓜子,朝后门里张望。
人未至声先闻,只听见一男子大叫着问:“啊,这酒真是好啊!好酒!哎,你们怎么不喝啊?”
一低沉醇厚的男生答道:“杨兄你忘了?你最后一杯酒就是和我喝的啊。”
又听见先前那男子的声音嚷了起来,“好!你们这担子担得很好,又稳又快!赏,重重的赏!”
阿茴见到不少小厮都掩嘴笑了,自己也跟着笑了,心想哪家浪荡子撒酒疯了?
不过她的笑很快就僵在脸上了,因为她看到几个小厮抬着的担架上坐着的就是自己的二哥!
此时的杨川谷眼神迷离,脸蛋酡红,衣衫也皱巴巴的,怎一个放浪形骸了得!这样子要是给爹爹看见,十条腿都得断!
“二哥?你这是怎么了?”阿茴上前,摸了摸杨川谷的额头。杨川谷体弱,不能喝酒她是知道的,上回他喝了三杯秋露白回去就睡了一天,不省人事一样将诸人吓得够呛,因此家里就再也不许杨川谷碰酒了。
那杨川谷看到跟前的是阿茴,“阿茴你来接为兄了?”
说着就挣扎着从担架上爬了下来,拉着阿茴同面前一个长相端正,双目炯炯有神的高大男子说道:“阿茴,这是禁卫军中郎将淳于明;淳兄,这是我妹子,别看她穿成这样,她是个女的。”
阿茴:我谢谢你的介绍。
那淳于明哈哈一笑,“哈哈哈,杨兄果然是醉了!既然令妹来了,我便先告退了!”
变故陡然而生,从担架下来的杨川谷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慢慢后仰,没有防备的阿茴赶紧伸手去拦,而那杨川谷任阿茴扶着腰却没有止住后仰的动作,给人表演了一个不那么标准的下腰。
阿茴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此时阿彦究竟有没有在里面她也顾不上了,她只想把这丢脸的败家玩意扔回家!今日在此蹲守简直就是一次离谱的决定!
众人偷笑着七手八脚将杨川谷扶上担架,阿茴咬牙道:“他究竟喝了多少?”
淳于明轻咳一声,“杨兄喝了两杯竹叶清,早知道杨兄不能饮酒我就拦着他了。”
好,太好了!三杯会倒,两杯会撒酒疯,此时再给他来一杯会不会好点?阿茴羞得躁红了脸,向淳于明作辑,“多谢淳兄送我二哥出来。”
“举手之劳罢了。”淳于明道。
阿茴叫小厮同谢碧陶说明情况,叫她晚点回去和杨杜松等人汇合并打个掩护,自己就和醉酒的杨川谷一路赶回杨府。
看着仰躺在马车里满身酒气的杨川谷,阿茴简直气打不一处来。而罪魁祸首还突然悠悠叹了一口气,“妹子,你二哥这心难受得紧啊。”
阿茴心想难道有情况?二哥喜欢上谁了?
那杨川谷接着说道:“昨日我与大哥说,西市来了一批镂雕盘龙砚台,你知道的,为兄行兵布阵上书述职等等都要用上砚台不是,但无奈这砚台是前朝旧物,贵,贵得很。为兄囊中羞涩,还差三百两银子,就就,只好同大哥说,大哥能否接济一下小弟?”
“那大哥是如何说的?”阿茴问道。
“他叫我滚。他竟然叫我滚!我真的太心痛了!说好的兄友弟恭呢?”杨川谷作痛心疾首状。
阿茴闻言笑得打滚,在心中给大哥喝了个彩。
又听见杨川谷一脸委屈地说:“好妹子,你二哥难受阿,头好晕,还想吐。”
阿茴抱臂冷眼作壁上观,杨川谷只好自己摸索着将马车的小帘子掀开,将头和脸伸了出去透气,“啊!这长安的风都是甜的!”
阿茴不想他再丢人现眼,在路人围观之前将其扯了回来。杨川谷自然不肯,挣扎着要摆脱阿茴的束缚。阿茴只好搬出杀手锏威胁道,“此时正是官员下值之时,你想让爹看见你还是爹的同僚看到你?”
杨川谷听了果然安分了许多,“你这么凶,阿彦不要你怎么办啊?”
阿茴见他自己提了话头,心思一动试探道:“你好好和我说话,我不告诉爹你今日出去厮混了。”
杨川谷一手举起帘子,点点头。
“今日宴饮热闹得很吧?都干了些什么啊?”阿茴引导道。
杨川谷掰着手指头,“喝酒、作诗、抚琴。”
“没了?”阿茴松了一口气。
“嗯还有商议要事。”杨川谷绞尽脑汁道。
“什么要事啊?”阿茴又问。
杨川谷一脸神秘,朝阿茴勾勾手指,和凑过来的阿茴道:“自然是我不告诉你哈哈哈哈!上当了吧!”
阿茴强忍心中怒火,不是说酒后吐真言么?这家伙怎么醉了也记得守口如瓶?
“这样啊,那阿彦说了什么啊?”阿茴换了一种方式试探。
“没有,阿彦他,他走了。”杨川谷果然上当。
阿茴一愣,阿彦果真是进京了,但是为何这般遮遮掩掩?
就在此时,杨川谷不知道想到什么,竟好似要哭一样,“阿茴,你可得好好疼阿彦啊”
阿茴:“什么?”
“不然这榆木疙瘩不就一辈子打光棍了吗?不像我,玉树临风又体贴细腻嘻嘻嘻。”杨川谷倏忽变了脸,傻乎乎地笑。
阿茴见了心道要是爹爹要打断二哥的狗腿自己也不拦着了,总得有人治一治不是?
杨川谷又问:“阿茴你说!我与萧何比之如何?”
阿茴很想附和讨好一下杨川谷的话以套出一些信息来,但实在恭维不来:“你又怎么能与萧公作比?”
杨川谷一拍大腿,“那就对了!我定以萧公为楷模,天生我材必有用啊对吧?阿茴?”
之后阿茴的几次试探都没能到有用的信息,杨川谷不是在抒发自己对萧何的敬佩之情就是在表达自己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吵得阿茴想把他给敲晕了。
阿茴将杨川谷送回房间后,嘱咐下人说二哥今日早早歇下了,又偷偷叫阿影送了解酒汤药来。
阿茴没有揭穿杨川谷在青楼阁厮混,不是因为心疼二哥这货会有家法侍候,而是想要以此作为要挟,要酒醒的杨川谷讲明白今日在青楼阁究竟发生了什么,李彦兮为什么又私自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