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殷启考校
正要再说,琼儿匆匆跑来,打乱了青知窈的思绪,道:“小姐,三夫人身边的张嬷嬷来了,请小姐过去一趟。”
青知窈点头应过,又看向蓼风,面色如常:“待哥哥醒了,烦劳蓼风小哥替我带一句话。”
“小姐请说。”蓼风狗腿似的弯腰。
“哥哥‘醒’后,倘若要‘出门’,记得告诉他别走东门。我刚瞧见,东门喂养了一只细犬,是父亲才得的,让它看管宅院,哥哥别被吓着了。”她嫣然一笑,若有深意地轻轻点头,“有劳。”
蓼风拧着眉,对上大小姐柔美的笑容,突然瘆得慌。
“小、小的知道了,谢过大小姐提醒。”他动了动唇,艰难道。
青知窈看向琼儿:“你先回院子,俪兰随我便好。”
琼儿称是,回了撄宁院。
青知窈又看了一眼蓼风,这小哥哪还顾及得了她,已神情惶惶地踮脚,使劲儿瞅东门方向。
她笑着摇了摇头,抬步往三叔母处走。
去后才知,不仅是她,雁芙雁竹与雁棠都在。原是太后今日传了公府侯府的几位夫人入宫拜见,三叔母名列其中,也因此不曾同她们去豫章侯府赴宴。
席间,说及各府尚未议亲婚配的女子。太后貌似兴致颇高,足到此刻才放她们离宫。临走时,还赏了许多金银珠宝,赐予诸府未嫁女郎。
此番齐氏便是让她们来取一些,尽管拿回去佩戴,不负太后隆恩。
金银器物,珠宝首饰,女子大多喜欢,四人围聚在齐氏屋中,时间一点点过去。
殿前司治所,考校场。
箭羽在空中划出一道平稳的白色痕迹,咻地插进皮革箭靶的最中间圆点,箭尖锐利且藏锋,堪堪要穿透靶子。
旁侧负责考核的长官满意地点了点头。
青殷启一身海青色劲装,长发高高束起,神采奕奕。他勾了下唇,直身沉肩,微眯起眼睛紧紧盯住前方,挽弓搭箭,三指同时勾住弓弦,嗖嗖连发五支。
“好!”四周响起长官的叫好声。
箭毫无虚发,力道强悍。
弓箭一门,当属上上。
青殷启不禁傲然一笑,将箭筒收好,交予一旁的官吏,走向长官道:“大人。”
“不错。”长官示意,“且去殿帅处,进行最后的考校——应战。”
青殷启嘴角的笑一时僵住了。
他在长官很是赞许的眼光中,走向顾镡召所在地。
此刻,已有其他通过考核的人,在场内比试。
这一门考校顾名思义,所有参选者两两一队,进场不可选择兵器,徒手空拳,赢者进,输者退。
也看些运气,毕竟谁也不知道会和哪位仁兄对打。
青殷启暗暗期望运气好些,但去后才知,他对手,正是先前被殿帅点名回答问题的两人之一,王栩。
见他气概不凡,孔武有力,青殷启后背的伤貌似更痛了点。
顾镡召身后的吴宗出言,沉声打断他的思绪:“王栩,青殷启,入内。”
青殷启深吸口气,握拳进了内场。
吴宗看着时间,到点后请示殿帅。
顾镡召抬眸,鹰隼般的目光冷峻,如带有天性的迅猛攻势,一一掠过身姿挺拔的两人。
他指尖在扶手上敲了几下,点头。
吴宗:“——开始。”
猎鹰在空中盘旋,狂猛之态惊起不远处山林的飞鸟。
树叶窸窸窣窣,噪声足矣扰乱人的心境。
比试场内,青殷启频频被击败,面对攻势强悍的王栩,已然力不从心。
他咬紧牙关,一次次从地上爬起来。
赤手空拳能展示出所有参选者的腰力,腿劲,及临场应敌反应。但这些在此刻的青殷启身上,无法看得清楚。他背伤腰伤尚未痊愈,今日也是瞒着府里偷偷出来的,根本不敢让父亲发现。
思及严正固执的父亲,青殷启双手握拳,发狠了出腿,一扫腿将王栩踢倒在地。
他重重喘气,额间汗水直流。
父亲——父亲!正是父亲不允他来此,他偏要做出一番成就!
王栩已气喘吁吁起身,两人再度陷入缠斗。
丝丝血迹从衣服里渗出,与海青色融为一体,青殷启恍若未觉。
顾镡召冷冽的目光倏而转暗,双眉轻轻拢起,抬手,正欲喊停:“吴宗……”
一息间,场内青殷启被王栩牢牢桎梏,脱不开身。王栩踹向他的背,青殷启扛不住了,倏地趴倒在地上。
顾镡召肃容,当机立断:“此次考校结束,让他们停下。”
“是。”吴宗迅速过去,开口前又突然被打断。
“再等等。”顾镡召脱口而出。
吴宗面露不解,循着殿帅若有所思的眼神,看向了青殷启。
名门公子狼狈不堪地趴在草地上,后背隐现的血迹越来越分明,王栩甚至已停了步,迟疑地站着。而在这时,青殷启双手狠狠地撑着地面,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站了起来。
尽管身躯似摇摇欲坠,但他意气风发的眉目此刻彰显出无比的坚毅。
他回头,对王栩高高地抬起下巴:“我还没输,再来。拿出你所有的本事,不必让我。”
青殷启鬓发微乱,脸上斑驳着一道道脏污,眼睛却明亮至极。
他肖母,也生了双凤眼,贵气尤有矜傲。
王栩亦笑了。
两人再度徒手对战。
场地内陷入焦灼的搏斗,有其余人被吸引得前来围观,看了半晌便目瞪口呆,若非有顾镡召坐镇,怕要情不自禁鼓掌叫好。
吴宗迟疑:“殿帅,这……”青殷启的伤看起来不简单,且此刻又被王栩击了几次,还能打吗?
顾镡召抬手阻断了他的话,沉沉的目光扫向对打双方。
吴宗不明白殿帅所想,顺着他的视线再度看向二人,眼睛蓦地睁大,不自觉露出欣赏之态:“王栩造诣颇高,已胜,但这位青四公子,也是尤为坚毅。”
距青殷启第一次被踢倒到现在,他已又败了四五次,但每次都能爬起来,继续应战。单凭这股劲,便足矣令人敬佩。
吴宗不禁疑惑:“殿帅,属下听说青四公子武艺高强,不输将帅。”摇了摇头,“今日见,却不然。”
一道短促的低笑自左后方传来。
他回头看向顾镡召,立时一怔。
满面冷肃的顾镡召自今日进殿前司,第二次笑了。他以手抵额,目光深远地望向那两人:“绳锯木断,水滴石穿,况且他的伤,非此战而得,想必先前便有。此战,王栩已胜,毋庸置疑,至于青殷启……未败。”
吴宗眉心一跳。
殿帅的意思是,两人都算赢了?
今日已有几组搏斗,都不曾双双进选,看来,这位青四公子是入了殿帅的眼。
吴宗无不感慨地看向场内。
正值此,王栩或许不想再与青殷启较量周旋,也或是青殷启再无力抵抗。一声闷哼,他重重躺倒在地。
王栩已胜。
他立刻跑去,扶住青殷启:“还好吗?”
青殷启“嘶”了一声,眯起眼睛勉强能看清王栩的脸,虽遗憾但还是拱手道了声:“恭喜王栩兄。”
王栩看他有气无力的样子,脸色意味不明,刚要说话,青殷启喊痛道:“快,快……烦劳兄台,将我翻一个面。”
王栩:“……”
腰背尾椎处的伤已经裂开了,青殷启倒吸了几口气。
罢了,这已是他的极限,王栩武艺高强,他着实抵挡不过。想来天意如此,他与殿前司无缘。再等,不知下回聘新又是何年。
青殷启无不遗憾。
后被王栩扶起,双双看向顾镡召。
“王栩。”顾镡召点他道,“两日内,殿前司官吏将亲往你府邸,调察籍帐、发放官服及刺青鱼符。第三日,至殿前司入编登册。”
王栩抑住激动,上前回道:“是,殿帅!”
青殷启敛去眼底的羡慕,深吸了一口气。
或许临走前,可以向长官打听下来年会否遴选。
他还年轻,有足够的精力准备。下一次,必定不会输与任何人。
“青殷启。”
令所有禁军肃然起敬的嗓音,在他耳边炸开。
“……啊。”青殷启倏地抬头,直视顾镡召漆黑到深不可测的双眼,顿了一下才拱手,“殿帅。”
顾镡召没有说太多,只将刚才给王栩说的,重复了一遍。
谁料青殷启目光呆滞,丝毫反应都没有。
吴宗和王栩各自喊了声,也像没听见。
顾镡召沉眸,按了按眉心微拢的地方,一字一顿:“青,殷,启。”
知晓他性情的左右官吏,已觉得此声闻风丧胆。
“殿帅。”青殷启整个一抖。
他后知后觉,嘴角逐渐扬起笑容,声音响亮:“在!”
顾镡召看了他一眼:“体魄、射箭考核,你均属上上,应战虽败,但不失勇武,心如坚石。为龙威军者,随皇伴驾,亦该恪守本心,竭尽忠骨,不可有分毫失职。”
青殷启心如鼓跳,已是口干舌燥,抱拳震声:“谢过殿帅!”
他万万没想到,竟能得到殿帅看重。
心中立时百感交集,望向殿帅的眼神愈发敬仰。
话落,顾镡召看向吴宗,淡声道:“派人送他回府。”
青殷启一怔,发现自己沉溺喜色中,现在才又感觉到身体的痛,腿脚踉跄几步,若非王栩扶着,恐怕要栽倒在地。
离开考校场后,王栩亦道:“恭喜青兄。”
往后便是同僚了,青殷启免不得与他谈说一二。
直到吴宗派遣的官吏来送青殷启,两人才在殿前司门前告辞。
日头稍暗,时辰已近黄昏。
官吏搀扶青殷启踩上马车,迎面一俊雅公子惊喜地唤他:“殷启?”
青殷启顿住,也笑了:“方兄。”
方禄三步做两步走近马车,思及青殷启是从殿前司出来的,目光一亮:“你来应招?”
青殷启颔首。
方禄抚掌道:“难怪今日姑太太的宴会你没到,竟是来殿前司应选了,殷启,你瞒得可真严实啊!”
青殷启笑容灿烂,忍不住说:“日后便与方兄同在殿前司,还望方兄给予赐教,小弟感激不尽。”
“此话怎讲。”方禄身为顾镡召直辖下属,自然知晓这第一批遴选是为龙威军,笑称,“你日后随驾圣上,为兄可是羡煞不已啊。”
两人都笑了。
方禄惊喜过后才见他脸色微白,还有官吏搀扶,震惊:“你这伤……”
青殷启苦笑:“此事说来话长。”
“你与我说说。”方禄让官吏回殿前司,“我且无事,正好送你回府。”
“便有劳方兄了。”
将青殷启小心扶上马车,方禄回头看了一眼殿前司大门。
他刚从玉石工匠处返回。
工匠手艺精快,不足一个时辰便将殿帅交予他之物修补完好。方禄本打算这会交还殿帅……罢了,不急,殿帅此刻必在督查考校,等明日去五里香酒楼了,再给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