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地缚之灵
一只只鬼颓然悬在柱子上,形容凄厉,怨念杂生。
方衡只觉惊异,开口问道:“重复生前经历过的事情?为什么这么说?”
荀正卿徐徐道:“亡者生前被困,死时怨念丛生,死后会化作地缚之灵。在至纯至阴之气的引导下,地缚灵会重现死前的遭遇,让生者看到,为它们昭雪。”
“被困于一地,死时怨念丛生……”
方衡看着这些挣扎扭曲,却始终无法从石柱上挣脱的鬼,喃喃道:“这里可是广陵王府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地缚灵?”
“难道……当今圣人即位前,曾将这些人困在王府,之后又残忍杀害了吗?”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个问题!”皇甫谦华忽然沉声道:“虽然圣人曾受封广陵王,但在圣人登基前,一直居于长安,鲜少出京,为何要大兴土木,在扬州建这样一座王府?”
荀正卿平静道:“十三年前,圣人还是广陵王,当时任扬州刺史的是贺尘舟,老朽任庐州长史。”
“彼时我虽不在扬州任官,却也听说过京中有贵人亲临扬州,征地修建府邸,为此还责令当地的庄户迁徙,一度闹得沸沸扬扬。”
“只不过当时建的并非王府,而是一位姓刘的大员,在扬州修建别院。”
皇甫谦华双目一凝:“刘光琦?”
刘光琦是先皇时期的大宦,也是永贞内禅的主导者之一,当时便是以刘光琦、俱文珍为首的逆臣,联合诸藩镇节度,逼先皇退位。
荀正卿微微摇头:“事情过去太久,很多线索都断了,是否是刘光琦还有待查证。”
三人正交谈之时,悬在石柱上的鬼又发生了变化。
只听它们忽然厉声尖叫起来,接着他的胸膛被无形的力量剖开,心、肝、脾、肺、肾,体内五脏被一一取出!
在这期间,它们非但没有死去,反而始终保持着清醒!
似乎那些看不见的施暴者给它们施加了某种异术,让它们即使失去了五脏,也依然能存活一段时间。
在巨大的痛苦和恐惧之下,这些鬼十指倒扣,用指尖血,在石柱上写下了方衡等人之前看到的,那些扭曲的血字!
看着这一幕,方衡忍不住别过头去。
他遍体生寒,颤声道:“杀也就杀了,可究竟是多大的仇怨,要让他们死前经受这样的痛苦和凌虐?”
荀正卿说道:“未必是有仇怨,或许只是他们的命不好吧。”
方衡勃然怒道:“命?什么是命?没生在王宫内院,公门侯府,就活该要被人摘心取肝,虐杀而死吗?”
荀正卿淡漠回应:“这个世道本就是吃人的,抱怨没有用,只有去改变它。”
方衡愣了半晌,而后颓然道:“抱歉,我这火不是冲你来的。我,我只是……”
“我明白。”荀正卿心平气和地说:“年轻人总要有些血气在身上的,我们现在做的事情,正是要查清此事,为冤死者讨回一个公道。”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皇甫谦华忽然开口:“那是什么!”
方衡仔细看去,只见那一颗颗被摘出来的五脏,被钉在石柱上的各个不同位置。
而后地上的血泊之中,竟缓缓升起了五个鲜血凝成的草人!
这些草人只有巴掌大小,但它们一出现,所有被悬在石柱上的鬼,都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即使被牢牢固定,它们仍拼命蠕动,只想离那些草人再远上一分一毫!
可它们的动作终究是徒劳的。
只见它们的身体被某种可怕的力量侵袭,变得酥脆,接着迅速崩溃瓦解,化作飞灰。
而钉在石柱上的五脏,则化作一道道流光,分别汇入了五只草人之中!
看到这一幕,方衡和皇甫谦华瞳孔骤然紧缩。
二人对视一眼,都知道了对方的猜测,皇甫谦华呼吸沉重,一字一顿道:“这是……汉陵苑内爆发出的那股力量!”
方衡猛地看向荀正卿:“荀刺史,汉陵苑里藏着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广陵王府中也会出现同源的力量?”
“这东西在这些地缚灵的死亡过程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在永贞内禅中有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既然是合作,还请刺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刺史子时三刻已过,至纯至阴的气息消退,地下空间的异变也渐渐淡去,荀正卿收拢影子,重新凝聚在他的脚下。
荀正卿不疾不徐道:“今日请二位到此,本就是要将老朽知道的和盘托出,只不过此前时机未到,即使我说出来,二人也会心存疑虑。”
荀正卿所谓的“时机”,大抵便是这地下空间的情景重现了。
但荀正卿并没有立即回答方衡的问题,而是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二位了解广陵王这个封号吗?”
方衡和皇甫谦华都疑惑不解,皇甫谦华问:“广陵王的封号有什么不妥吗?”
荀正卿细细历数:“西汉广陵王刘胥,汉武帝第四子,无缘帝位,妄图以巫蛊之术谋害皇帝,事败自尽。”
“东汉广陵王刘荆,汉光武帝刘秀第九子,图谋造反,事情败露后自尽。”
“晋广陵王司马遹,晋惠帝司马衷长子,不修德业,好算卦巫术,后被皇后指责谋反,囚于许昌宫,后遭杀害。”
“北魏广陵王元恭,北魏献文帝拓跋弘之孙,逆臣尔朱世隆造反,杀皇帝元晔,立其为帝,后被权臣高欢毒害。”
“刘宋皇帝刘诞,宋文帝第六子,受到宋孝武帝猜忌,据广陵造反,最终兵败身死。”
……
听着荀正卿一一历数,方衡和皇甫谦华的脸上,也渐渐露出惊容。
这些前朝旧事,两人多少都知道些,但从来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一起去细思,去联想。
可正当它们被摆在一起,展现在二人面前时。
方衡和皇甫谦华才发现,自古至今,历朝历代!
广陵王这个封号,似乎从来都与帝位无缘,却和造反牵扯颇深,并且这些王爷最终都未得善终。
荀正卿看二人表情,便知他们已有猜测。
荀正卿缓缓道:“广陵王这个封号,或许本身就是一种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