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都是我的错
手机传来视频终止的声音，李旻澈看到凌星杪愁眉不展的脸稍稍显出了一丝放松的神情，或者说是彻底生无可恋了，便把手机转过来，确认视频通话已经结束，然后锁屏，放到了床头柜上。
“好啦，先别想太多了，好好休息吧。”他整理了下被角，又捏捏她的脸，“接机还是交给我吧，毕竟咱是专业的。”
说罢他挤出一些笑容，试图安慰她。
他知道她很忐忑，而他自己，比她还忐忑一万倍。
“唉，本来是想晚点回去，省得他们成天围着我转，这下可好了，我不回去，他俩倒是要来了……”想到父母那些令人窒息的爱的举动，凌星杪十分想把脑袋埋进枕头里，暂时当一只鸵鸟，可她上身压根动不了，只好无奈地闭上眼睛。
“瞎说什么呢，叔叔阿姨来了你就好好陪陪他们，我本来心里也过意不去呢，好像是我霸占了你，害得人家的宝贝女儿都‘乐不思蜀’了……”李旻澈赶紧出言相劝，他对凌星杪的父母确实是心存愧意，而现在，又多了十分的负罪。
“唉，我不陪又能怎样，反正我……”凌星杪本来想继续吐槽，但她突然发现李旻澈脸上的笑越来越僵硬，“那……咱们一起，好好陪着？”
她换上轻松活泼的表情，还试图歪歪头并做一个wink，可她下巴刚抬起来，便扯着新鲜的伤处，疼得她立马睁圆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没事吧？”李旻澈也立即紧张起来，“别乱动了，不要忘了自己身上有伤。”
“嗯……”凌星杪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她同时也越过他的轮廓，看到了门外，周筠正探头探脑往病房里瞅。
“啊，终于找到你们了。”周筠一边说一边走进来，“没事儿吧星星？”
“嗯，没事儿，就锁骨骨折了，除了跟筠姐你一起封板之外，应该没什么别的后果了。”凌星杪笑嘻嘻地回答。
“噢，没事儿啊？那什么时候能出院？我今晚还能不能跟你混晚饭了？”周筠看她身上还五花大绑着，就知道她故意把后果往轻了说，于是就想逗逗她。
“她头盔都摔裂了，虽然拍片子看没什么问题，但医生还是觉得需要多观察两天。”李旻澈向周筠说明道，“还有就是疼，一开始连说话都疼，她刚摔那会儿，我喊她，她都疼得不敢回答，唉……”
说着说着，李旻澈又陷入到一种自责之中。
“你喊我了？”凌星杪有点迷糊，她真是不记得李旻澈喊过她。
她只记得自己不知怎么回事就一阵天旋地转，等她反应过来，她就只知道自己趴在雪里，右侧的锁骨和肩膀剧痛无比，疼得她连哭都哭不出来。再后来，就是有人凑到她身边来救她来了，极强的求生欲让她敏锐地对一系列问题做出清晰的回答。
李旻澈听到这个疑问，不由心里一惊：她是真没听到，还是忘了我喊过她了？难道真的是摔断片儿了？
周筠见这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满眼狐疑地望着对方，便抬了抬手里拎着的东西，“你们看，我从山上打包的咖啡，还有三明治，咱们边吃边聊？你们是不是也饿了？”
凌星杪一听，突然想起来似乎是好久没有吃东西了，这么一想，食欲也忽地起来了。
“好呀好呀，还真有点饿了呢。”她开开心心地说。
“我帮你打开哈，稍等，”周筠便立即开始麻利地打开各种包装，“我打包好之后坐缆车下山，也没等到你们，幸好之前上山坐缆车的时候留了李旻旭的电话，这才知道出事儿了。谁能想到山上这一别，再见竟是在这儿呢。”
周筠显然也没有把这次意外当做多么悲伤的事情，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之意。
凌星杪的手不敢乱动，怕扯着伤口疼，于是李旻澈又当起了投喂员。她平时嫌喂食或者被喂食太矫情，但此时也心安理得地消受了。
她吃了几口三明治，喝了两口咖啡，正想感叹两句这咖啡和三明治真的是好味又大碗，是她这个雪季滑雪滑到又饿又累时最大的安慰，却突然觉得一阵眩晕，五脏六腑也好像折叠了起来，刚咽下去的食物就突然被呕吐了出去，或者说，喷射了出去。
她丝毫无法控制这一阵呕吐，甚至是被这呕吐的动作，牵连了身体，又是一阵钻心的痛。
她被这阵疼痛死死地桎梏在床上，只能颓然地半躺着。她感到自己胸口有一片又黏又湿还有点温热的感觉，不用说，那肯定是自己吐的。她连侧起身来避免吐到自己身上都无法做到，更别提动手清理这一团污物。
她更是无奈地看着“首当其冲”的李旻澈，他已经被自己吐了满身……本来就疼得要命，又把自己和最亲密的人搞得如此狼狈，她不禁委屈得眼里泛起泪花。
李旻澈被这阵突然又迅猛的呕吐吓了个措手不及，又突然想到导致这呕吐的原因，便陷入了深重的自责之中，连他和她身上的这一堆脏污都无心理会，只是一径呆坐着，凝望着凌星杪，眼中是无尽的歉意和无措。
“哎呀，快擦擦。”周筠见状立刻行动起来。她飞速从自己包里翻出纸巾，递了几片给李旻澈，然后自己又拿着纸巾帮凌星杪擦拭起来。
“太不好意思了，筠姐，麻烦你了。”凌星杪怀着歉意感谢道。
“不好意思的是我啊……要不是我劝你吃东西，你也不能这么难受哇……”周筠语气里也满是心疼。
这时李旻旭提着刚采买好的生活用品，走进了病房。他一看这一屋里三个人都挺忙活，有点懵，但一看他哥身上那一片狼藉，然后他手里就只有那么几张薄薄的纸巾，显然是不够用的。
“这怎么了？”他放下东西，焦急地问道。
“星星刚才吃了点东西，然后吐了。”两位当事人并不言语，旁观者清的周筠只好代为作答。
“哎我的天，没事吧嫂子？”李旻旭眉头也皱成一团。
“没事，吐完就舒服了。”凌星杪说话了，主要是想安慰焦急的小叔子。
“我回头给你买点小米粥鸡蛋羹之类好消化的饭吧，这两天先忍忍，等好了咱们在吃香喝辣啊！”李旻旭瞄了一眼床头柜上的咖啡和三明治，将凌星杪呕吐的原因归结为这些食物有些刺激性，并做好了下一步的安排。
“哥，你先别擦了，”李旻旭安排好凌星杪的吃饭问题，又扭头向李旻澈说话，“我陪你去卫生间清理一下吧。”
说罢，他推起李旻澈，进了病房的卫生间。
“哥你先把这件抓绒脱下来给我。”李旻旭语气中多少带点嫌弃和无奈。
李旻澈照办，衣服脱下来之后递给李旻旭。此时他身上就剩一件贴身的压缩衣，搭配一条贴身的滑雪裤，他低头看着这身似乎有点滑稽的装扮，只觉得一种深深的讽刺。而裤子上也沾染了些污迹，他又取了些纸巾，蘸了水擦拭起来。好在裤子是防水的，擦了几下便干净了。然而空气中还是漂浮着咖啡和三明治芥末酱的酸味，所以他还是机械地擦着，似乎这样不停地擦，就能把那丝恼人的气味擦掉。
李旻旭接过衣服，先用纸巾把能擦掉的污物擦掉，然后小心地卷起来。
“我一会儿把这衣服送去洗，然后再给你取两件保暖的衣服，不然一会儿你回去该冷了。”他一边处理衣服一边安排。
“嗯，衣服你帮我取来，但我今晚不能回去。”李旻澈回应道。
“哥，我知道你担心嫂子，但你今天这一天也够累了，你得好好歇着呀，不然万一你再倒下了，那嫂子谁来照顾啊？”李旻旭担心地道。
“我怎么能歇着呢，她现在这样，都是我害的。”李旻澈说着，十分不堪地闭上了双眼。
“你这就属于想多了，雪场上哪还没有个磕了碰了的啊？老滑雪人儿了，咱都知道的啊！”李旻旭一下子就听懂了他的愧疚，也赶紧安慰道。
“明天星星的爸妈要过来，你帮忙去接个机。”李旻澈全然没理会他弟的安慰，却说起了另一桩要紧事。
“好，航班号发给我，保证稳妥。”李旻旭秒懂这趟任务的重要性，赶紧应承，又突然想起来什么，“诶，哥，嫂子是让人给撞了吧？撞她那个人呢？”
“走了。”李旻澈十分平静地回答。
“走了？！”李旻旭不解，“怎么就走了呢？”
“他要走，我能拦得住他吗？”李旻澈语气仍是平静，又多了点自嘲。
“那你拍照片或者视频了吗？回头我查监控找他去！”李旻旭义愤填膺了已经。
“不用找了，这事儿的根儿在我这里，要不是我要去滑这雪，要不是我带她上那条道，她也不能出这个意外。”李旻澈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
“好了好了，咱不争了，是我不对，我也不找那人了。好在嫂子也没什么大碍，小骨折，静养就好了。”李旻旭见状赶紧让步。
“没什么大碍？小骨折？她刚摔的时候，我喊她，嗓子都快喊破了，结果她说她根本就不知道我喊她了，你说她是不是当时就晕过去了？后来才醒的？她头盔都摔裂了……”李旻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说到这里似乎是代入了摔晕的痛苦之中，停顿了许久，“还有，她为什么会吐？这就是脑震荡的典型症状啊……”
听到这里，李旻旭是无言以对了：自己往这边说，是错；往那边说，还是错。
他听出了他哥的自责，还有执拗——无论如何，李旻澈是要证明自己罪孽深重的。他也明白自己不能跟这位已经钻进牛角尖里的兄长争执什么了，因为争执的唯一后果，就是让他钻得更深。
“哥……我…我先回去给你取衣服了啊……”他扬了扬手里的衣服，“你也好好照顾自己，一会儿我找找人，看能不能也给你安排个床，你晚上好好陪着嫂子休息吧。”
李旻旭闪身出了卫生间，跟周筠点头道别之后溜出了医院。他简单合计了一下找医院熟人和明日接机的事宜，然后默默祈祷他哥能够平稳熬过这一夜，以及这一夜过后，来自嫂子父母的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