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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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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李承毅,浮梦刚一坐回位子上,还没缓过来,姗姗迟来的颜玉便又落在了她的身侧。

    衣袂宛如花瓣似的落在长凳上,卷起的风都带着点清香。

    那双桃花眼蓦然又朝她看了过来,带着浅浅笑意,仿若眼眸里流转的全是恋人的倒影,才能生出如此含情的眉眼。

    浮梦抬眸、入眼便是这样一双眼,以及右眼角一颗红墨点降似的红痣。平日里不仔细瞧便看不见,这么近距离一看,才发现这颗小红痣恰好长在眼尾,如画描摹一般。

    浮梦一时看得有些呆滞,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颜玉右眼角的小红痣。

    这样的一个男子要是入了画,那这幅画该是怎样的臻品绝作。

    她既没有什么寻常本领可以用来答谢颜玉,何不就为他画一幅画,这倒也是她擅长且拿得出手的。

    便一时忘了刚刚的事、道:“我除了画技并无什么过人之处,不如我就为二公子你画幅丹青吧?”

    女子眉眼原是夜色般深邃,此刻恍若生起了一片星辰,明亮了起来,就连红唇唇角都溢出点浅浅的笑意。

    即使是用男腔说话,这声音也十分玲珑悦耳,想其本来的音色必然是天籁之音、一听醉人。

    但妄想就这么岔开之前的话题,也未免太小瞧他这个京城第一风流了。

    敛了眉目、俯下身凑近了些,却也留有适当的分寸,声音压低显得跟说悄悄话似的:“二殿下不想在知道我喜欢什么后在考虑要送我什么吗?”

    浮梦当下又想起适才的事,霎时又娇羞了红颜。

    一张素白的脸上霎时生起了淡淡的红晕,似是一朵绽放在脸上的红艳的曼珠沙华,睫翼为花柱,眉眼为花芯。若是在这眉心点上一枚红色花钿,那该又是如何的绝代风华。

    可这么个原是美人儿的女子,却偏要穿着这一身男装。

    颜玉就这么近距离看着女子的面容,看着对方双颊如五六月渐欲成熟的樱桃,嫩的就快掐出水来,不由得想伸手用指尖轻触。

    脑子里刚一闪而过这个想法,他就顿然一惊,向后端正了坐姿,轻扇了两下扇子,便有几道扇风轻抚起他的发丝,顺道抚平了他内心适才生起的那一股莫名的燥热。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颜玉也有色令智昏的时候。

    浮梦见颜玉什么也没说,侥幸逃过一劫,松了口气。

    谁知一口气还没叹完,前面的一个男子就转了过来。

    长相俊朗,虽与颜玉相比有些相形见绌,眉眼间没了那双深情款款的眼,但看模样却是要端正得多。

    浮梦记得这人就是刚刚说要把颜玉套上麻袋卖进窑子里的人,好像是叫宋子培。

    宋子培转过头给了颜玉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对着她说:“三殿下,你可别上了这狐狸精的当,他都不知用他那双含情眼诓骗了多少良家少年。”

    又似乎想起什么,深有感触地提醒:“最好离他远一点,不要给他任何造谣生事的机会。”

    浮梦甚是哑然,有些迟疑地重复道:“狐狸……精?”

    见浮梦神色疑惑,宋子培还以为这位刚从民间回到宫中的殿下还不知道颜玉的那些好事,便由衷地细说了一番。

    从象馆画舫再到官家子弟,从路边乞丐再到国师弟子,可谓是种类齐全,足够凑齐话本一小册子了。

    其他倒还好说,一听便知真不了。但唯独这国师弟子让浮梦有些迟疑。

    那日她在九庆楼见着青松子和颜玉两人,好像确实不大对付。甚至青松子还问颜玉他的许仙在何处。

    如今听宋子培这么一说,想必颜玉当初也是撩拨过青松子,最后不疾而终,反倒让青松子因爱生恨。

    当真是……现实之人远比话本里来的精彩。

    宋子培讲书似的说完一番长篇大论,最后还不忘在嘱咐一句。

    “三殿下,你要记得他,”宋子培顿了一下,看向一旁笑意盈盈,好似根本不以此为耻、反倒为荣的颜玉,咬牙切齿似的压重字眼,“就是个拔吊无情的渣男。”

    伴随着身旁人合扇啪的一声,宋子培的声音被搅乱,有些含糊不清,浮梦隐约听到了些字眼,又点不相信自己的耳力。

    拔……无情?

    宋子培似乎还想继续说下去,颜玉瞥了眼浮梦,见她耳根子都已经红透了,便出言阻止。

    “子培兄当初还一口一个美人儿的叫我,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这就改了口、叫我渣男?”

    宋子培悻悻地转回去。他自知自己一张嘴是比不过颜玉,也因心中依旧气愤不想和其多说话。

    周围监生们原是以为李承毅那般是因颜玉对其作出了有损颜面的事,没想到这其中的受害人不是二殿下,而是三殿下。

    几十道打量的目光齐齐看向她,似要将整个人一瓣一瓣剥开样的,厢房里蔓延开来嘈杂的议论声。无非都是在说她和颜玉。

    声音虽算不得大,但也没刻意压低,故而浮梦可以听到其中一些人所说。

    有一半是在说她一个男子竟长得比女人还秀美,另一半则是在说颜玉是如何的胆大包天、竟不要命的去勾引皇子。

    还是个日后要成为皇帝的皇子。

    四舍五入就是想要爬龙床。

    越说越离谱,到了最后甚至说成了妖媚狐狸精勾引美貌皇帝的故事,把颜玉描述成了一个野心勃勃、手段用尽,只想凭借身子荣登母仪天下的人物。

    这都什么鬼?

    浮梦深觉这些弟子的想象力十分卓越,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感慨还是该羞赧。

    直到教授下门课的博士进了来,厢房里的嘈杂声才平息了下去,监生们个个似乎都被布条缠上了嘴,不出一声,连呼吸都是放轻了的。

    见那老师进了来,颜玉才把自己桌前的书推到浮梦面前,用手指点了几下。

    浮梦低头看着搁在蓼蓝染就的蓝色纸皮书封上的手,修长冷白、骨节分明,皮肤没有民间那些经历劳作后的百姓手掌的粗糙,透着富贵人家手指不沾耕和泥的矜贵。

    浮梦看得发愣,就看见这双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的书。”颜玉轻声道。

    浮梦正想问他不一起看吗,就见颜玉整了整双手,从自己的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布枕,估摸着大约两拃长、一拃宽,看着倒像是小孩子睡的靠枕。

    然后,便见颜玉甚是熟练地用手臂环抱着布枕,将头靠在枕上,面容侧着对向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开始睡觉。

    浮梦怔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稍后又恍然大悟,记起这个人那日既然为了送自己画卷而一宿未歇,相比这几日晚上也都没有休息好。

    心里陡然因此生起些心疼,颇有种自己是刚刚宋子培骂颜玉的词那种人。

    可她是个女的。

    浮梦心绪复杂地上完第一节课,深觉自己做了半时辰对牛弹琴里的牛,听天书一般,除了知道博士说的每一个字含义外,连贯在一起时,却不晓得了。

    一天浑浑噩噩后,直到近黄昏,最后一堂算学博士走后,厢房里坐着的监生们不约而同起身冲向门口时,浮梦才猛然记起自己要和一个男子共处一屋的事。

    虽然那屋倒也不算一室,隔着一道墙壁,也有竹门遮挡,可以说算是个独立的小间,但一想到打开门就是一男子的居室,便是不寒而栗。

    万一那男子因视她同为男子,便毫不顾忌、任意妄为,做出一/丝/不/挂到厅里的事来,又或者半夜不敲门闯进她的房间,那该如何是好?

    一想到这里,浮梦便没了去哺食的念头,问火房的人要了热水,在自己屋里沐浴过后便换上了寝衣,躺到床榻上。

    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不慎放心,便起身从桌案上拿过一张宣纸,执笔写上了“勿扰”两个大字,出去糊在了她的室门上。

    这才踏实了一些。

    于是便窝进被里,脑子里依旧想着皇宫的那些事。

    尤其是那副画。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暮,黑夜降至,一轮明月透过楹窗照了进来,薄如轻纱,笼在女子从被窝里露出的妍丽面容上,恍若这张脸天然就带着这柔光一样。

    可现在已是亥时,浮梦却还是没有听到有人进门的动静,这屋里静到出奇,只有她一个人呼吸的动静。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浮梦心里七上八下,还是披上外套,点了一盏灯,推开门往外看了一眼。

    黑漆漆一片,昏暗的煤油灯光照耀下,依稀可以看到对面的竹门还是大敞开着的。

    浮梦便想着迈着小步走到门前,轻声问了一句:“有人吗?”

    没有任何回答。

    浮梦贝齿轻咬了下薄软的嘴唇,一鼓作气,便抬步走了进去。

    虽说女子进男子房间有点不合礼数,但她发誓只是因担心这人的安危才进去,绝无其他歹念。

    煤油灯的火焰微微闪烁,将房间照亮了些许。

    这间居室并非如浮梦想象中的男子居室一般杂乱,反而整洁干净到极致。床铺被人叠好,表面捋到没有一丝褶皱。

    环视一圈,让她挑不出分毫差处,即便是吹毛求疵之人也吐不出一句不足。

    若不是她早知道这是个男子的居室,怕是定会认为这屋室是女子才有的。

    桌案上放着笔墨纸砚和书本,旁边还有一个书箧。

    再往里走,浮梦便若有若无闻到一缕淡淡的清香,这味道很是令她熟悉,却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是何时在何处闻到过。

    不远处有一扇屏风,糊的细绢上却没着一丝墨迹油彩,浮梦抬起脚想走近一探究竟,身后便想起了一人熟悉的嗓音。

    “三殿下可知闯入男子卧寝之所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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