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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楼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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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层楼阙之上,可望到汴京城纵横交错的万里宅基,烟火人间,也是浮梦曾经浪迹过的地方。

    浮梦有些拘谨,她只不过与颜玉有过一面之缘,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面面相觑,浮梦只觉尴尬无比。

    唯有阿运还有兴致地四处观望,看脚下皇宫殿宇林立,望远方屋宇悄然矗立,目眦尽裂,眼珠子就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一般。

    颜玉莞尔一笑,看着一直垂头不语的浮梦。若是他在不开口说话,怕她的头便会一直这样垂着。

    只是他有一事不解,这女子看着也并非贪慕皇室荣华富贵之人,为何要女扮男装冒充皇子?且不说男子冒充男子,她一个女子冒充男子,被发现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踏出的一步险恶至极,可谓日后步步都要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斩头落地的境地。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你这名字取得倒好,是你舅父给你取的吗?”

    浮梦抬起了头,点了下。

    想到那位宛若明月青松的男子,找了个可以把话谈的,便问:“刚刚那位是?”

    颜玉侧过身,面向北侧,阖上扇面朝远处高耸的一处楼台指去:“那是祈祭台,我朝每年举行祭祀大典的地方,再以北便是青翎阁,历代国师的住所。”

    停了一下,继续道:“刚刚那个人号青松子,无名无字,是现今国师青镜大师的徒弟。”

    略微一笑:“是个很有趣的人。”

    这一点浮梦承认。

    刚才她也隐约听到两人的对话,颇觉青松子有点小孩子气,甚是可爱。

    宫里到底和他想象的不一样,有颜玉这样的人,也有青松子那样的人,和江湖也没有什么区别。

    浮梦听着颜玉将青松子好一阵细说,笑得合不拢嘴,一时笑得有些急促,没缓过来,捂着胸口接连咳了几声。

    见此状,阿运正要上前去,奈何还未走近,便见一袭窃蓝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身长八尺的男子这么一档,自家主子瘦小的身躯便被完全拢住,阿运只能看见些许玄袍布料。

    面若冠玉的男子委曲着身,身体似乎贴紧了自家主子,手臂将殿下一环,手掌轻拍着脊背。

    饶是两人都是男子,阿运看着却莫名觉着这位公子对自家殿下的举止过于亲密,暧昧不清。

    怔愣了半天,阿运不知自己该做如何,只能呆看着,又觉过于羞耻,便撇开眼神看向远处。

    这一撇头,登时想起,刚刚自家殿下好像称这位公子为“颜二公子”。

    这京城之中,能出现在皇宫以内的颜二公子有且只有一位,只能是……

    丞相府的颜二公子颜玉。

    自阿运入宫以来,听到过不少关于这位丞相家二公子颜玉的闲言碎语,内容丰富多彩毫不少于那些个皇子名臣。

    而这关于颜二公子的十句谈资就有九句是关于其断袖之癖。

    今天去了汴京城西京的倌儿楼,明天去了花街的南梦馆,醉宿一夜,或则便是又是撩了哪家的公子,惹得那些公子的为官老爹连连吵闹着要告官府,最后却囿于官位不如其爹而不了了之。

    想到他们口中那些个被颜玉轻薄了的官家子弟、良家好男儿,阿运心中万千擂鼓阵阵、轰鸣刺耳。

    不好,殿下有危险。

    阿运正想上去拉开对方,又想起这颜二公子身为丞相之子,身份尊贵,自今年五月殿试一举夺三名探花之后,便深得圣上器重,赐了锦衣玉帛不说,还赏了随意进出宫的牙牌。

    某种程度上也算他的主子。

    刚伸出去的手便倏的收了回来。

    可眼下事关殿下的清誉和名节,就这么袖手旁观岂不是有失奴才的本分?

    阿运看着眼前身量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男子,深思,自己若是上前拉,指不定会被对方一手抓起衣领、从九层扔下去。

    到时候殿下失了名节、他失了性命,得不偿失。

    颜玉靠过来的同时,衣料间丝丝缕缕的清香瞬间将她笼住,仿若被包围困囿。

    浮梦这一呛呛得厉害,咳嗽不停,一时也没有办法躲闪。

    脑中痴痴地想,这颜玉有龙阳之好,莫不是将她当作了男子,欲行不轨之念。

    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全。

    甫一一想,肩头忽然落下一道轻轻的力道,身体当下一震。

    紧接着便感觉对方越靠越近,微向前屈着身体、将头低下,朝着她的后颈缓缓侵略过去。

    温热的鼻息一下一下轻扑在她的的颈侧,让她登时心跳砰砰个不停、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咳嗽虽是止住了,身体却被这气息弄得一僵。

    心里默念这不好快跑,身体却犹如木鸡呆立、一动不动。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颜玉一个官家子弟、风流名士,应该不至于对她怎么样吧?

    就感觉对方薄唇渐渐逼近右耳,从嘴里溢出的气息扑在耳廓,霎时羞赧从胸口上蔓至脖颈,一直到耳朵和脸颊,溢出皮肤,染红了一片。

    细白似雪的皮肤一点一点似被胭脂蘸抹,颜玉余光瞟向她下颔处那一块脖颈处,平滑无比,细腻白洁。

    女扮男装竟然也不留意这个地方?

    虽然并不是每个男子的喉结都有突出,但未免不引人怀疑。

    这么明显的破绽除了他都没人查觉,可想而知那些人确实将她认定成了一个男人。

    可谁能保证日后不会有有心人查出此事,到时候冒充皇子、欺君网上之罪一落下来,五马分尸也不为过,其中严刑拷打必是不可或缺。

    她是将命悬在了一根已朽之弦上,随时都有弦断崩裂的危险

    若不是个傻子,不知宫中风云诡谲,那便只能是个爱刺激的人。

    所以这样的举止是在和他演戏吗?

    颜玉神色持疑,薄唇贴近对方耳廓,轻声问:“浮梦……”

    嗓音不似她一女子做出来的男腔,天生自带低沉具有磁性,就这么靠在耳边压低声音说时,吐息撩拨抚弄这耳垂,刻意似的。

    浮梦大脑已是一片空白,再也听不见耳边说的是什么。

    原以为女扮男装李代桃僵的第一桩磨难会是皇帝假爹,没想到竟是这有着断袖之癖的丞相少子。

    从还是不从,这就是个生死攸关的决定了。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遽然一声怒喝将浮梦从犹豫中抽离出来,转头看向声音处,正是初入宫时与他打了一架的二皇兄。

    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火急火燎地大步跨过来,颇有生吞龙虎地气势,盯着颜玉双眼怒火似要化作凶兽奔出来将其撕咬成残渣碎块。

    浮梦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李承毅紧紧捁住,一把用力从颜玉身前拽出。

    李承毅挡在浮梦身前,看着眼前眯起眼睛笑得狐狸一般的颜玉,一时之间急火攻心、也顾不上皇室脸面,张口就大骂了起来。

    浮梦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不知所云,便见不知什么时候下了楼的阿运这时候气喘吁吁跑了上来。

    一看二殿下将自家殿下护在身后,且殿下还衣裳完整、未有异样,阿运登时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机灵,他不能把颜二公子如何,但可以去找能把颜二公子如何的人。

    一下三层便撞上出来的二殿下,情急之下忘了礼数,看见救命稻草般抓住对方的手臂,又因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说不出连贯的话来。

    李承毅本就嫌恶太监之流,甚是厌恶与之肌肤触碰,使劲挣脱了开。

    本欲不搭理直接走人,又见这太监慌慌张张、似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便忍住心中的厌恶听阿运说了下去。

    一听完也不等阿运和侍从反应,疾步冲上了楼顶。

    他这从民间捞上来的三弟本就瘦小,脸又生得女相,柔美无比,那颜玉若是见色起意也并非没有可能。

    “我本以为你好歹是个君子,竟不知是此等小人!”

    “别妄想打他注意,你且回你的象姑馆玩去吧,若是再有这样的行为,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李承毅滔滔不绝骂完颜玉警告道。

    期间有些话不免有些过激,浮梦都觉着有点伤及自尊。

    颜玉毕竟也没对她做出太过分的举动,何况她实际是个女人,并不合颜玉的爱好,算不了轻薄。

    抬眸看向对面被骂的人,便见对方一双桃花眼微弯、笑意盈盈,手持着白面折扇轻挥着,丝毫没有愠色,貌似还挺高兴。

    浮梦顿觉自己的担心属实多虑。

    待李承毅骂毕不再继续,颜玉才开了口:“二殿下说完了?那我可以走了?”

    得,看来这人不光一点都不以此为耻,还十分坦荡,语气淡淡地、就称得是他故意找茬样。

    李承毅忍住怒气,回头瞪了一眼浮梦:“你还在这干嘛?还不回去?”

    浮梦深知自己这位“皇兄”已经被颜玉的“无声胜有声”给气到在丧失理智的悬崖边逡巡,不敢反抗,十分乖巧地转身走了下去。

    李承毅回头又剜了颜玉一眼。

    颜玉微微一笑以作回应。

    李承毅“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便听见身后的人一声响亮的“两位殿下好走”。

    浮梦下意识转过身去,仰头看向台阶之上的人。

    恰好一阵风骤然乍起,将她如墨的发丝揉乱,浮梦慌张地用手撩拨开头发,脸颊上还未消退的红晕被风拂开了些,垂眸时、尤其左眼角内侧与鼻梁之间的一颗小黑痣,给她脸增添了不少媚韵。

    尝矜绝代色,复持倾城姿。

    颜玉不觉想起这句诗,当真是极为衬她。

    下到五楼,前面李承毅就停了下来,浮梦一个没注意,差点撞上对方的阔背。

    只能脆生生说了声:“抱歉……二皇兄。”

    前面的人就就没有出声。

    适才在厅里,德妃不知脑子里哪根筋不对,竟突然上前跪下说不该让三殿下住东宫。要是只是说此便就罢了,偏偏她还提了立太子之事要以长为重。

    如今皇帝并未立后,长子便是德妃自己的儿子。

    前些日子皇帝本就因为朝臣上奏的事艴然大怒,今儿宴会本是件高兴的事,德妃却便便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触皇帝龙鳞。

    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李承毅微侧过身,看向身后。

    “父皇有心立你为太子,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想做太子,”浮梦吓得连连摆手,“我就想做个普通人。”

    做太子,她怕不是想要将脑袋伸到虎口里。

    李承毅嗤笑了一声,没当真。

    做太子也就是会成为皇帝的人,哪个人不想做皇帝、立于万人之上?

    怕是口是心非。

    连实话也不愿意讲,他便没有必要在多说些提醒的话了。

    只到了一句:“你还是小心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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