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醒来
“这么跳下去,也会忘记往世前尘的!这才第一天,说好的七天呢!”
米竹的一双桃花眼里只倒映着湍急的玄色旋涡,风轻云淡。
“他会找到我的。”
纵身一跃,最后一抹桃色衣裙被绞杀进了忘川河的煞星旋涡。
“暮阳!你滚回来!”
丘比特倏然悬停在了河畔的曼珠沙华中,久久不言。
……
而在米竹消失在浮屠宫里时,水牧被四散的神魂削了骨。
也已经挣脱了镣铐枷锁。
本就残破不堪的浮屠宫再遭到了狐狸的大肆破坏。
堆积成的民间话本,绫罗绸缎,珠宝玛瑙金银玉器,统统被掩埋。
赤色的狐狸蜷缩在地宫里,紧紧围着支撑地宫的雕龙柱。
上面的龙纹早已被磨灭,反而是雕镂着宫装少女。
硕大的恢宏柱,却雕了暮阳。
庞大的赤色狐狸倏然睁眼,深邃的眸子中出现森然笑意。
犬牙间渗出了血迹。
水牧凝回人形,大步跨出地宫。
“殿下,回来了。”
“这次被献祭的,竟是殿下……”
低笑声闷在胸腔,他站在废墟般的浮屠宫,深邃的眼睫洒着湖面射来的粼粼波光。
以血饲养同族,炼造出一群化形的狐妖,为他们披上暗红喜服。
狐面的迎亲花娘便已经准备妥当,它们用毛绒绒手掌握着锣鼓,捧着唢呐,举着红绸。
抬着花轿,迎着湖面投下来的丝缕阳光,往上翩翩而去。
而水牧的坐姿洒脱肆意,在喜轿上随着狐狸花娘上岸。
雨丝绵绵,穿梭在阳光里。
狐狸的唇角漾着浅浅弧度。
……
米竹头疼欲裂,沉睡已久的身体已经扛不住。
腹部传来的剧痛让她惊醒。
茫然地望着所在的床榻和厢房,熟悉的檀香木,屋外熟悉的乌鸦树。
此时那黑压压的一片,在她看来如此多娇。
片刻,她才惊觉水牧就坐在身旁。
“你……”
“殿下……”
两相无言。窘迫的气息笼罩着二人,怪诞的气氛令人手足无措。
水牧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尾椎骨处的长尾垂在地上,一扫一扫。
“殿下昏睡了六天,饿不死也伤身。”
捧着一小碗米粥,舀了一勺送到她的唇边。
米竹直勾勾地望着他,沉默着张嘴含住汤勺,闭口不松。
发觉勺子抽不出来,水牧才抬眼看她。
“殿下松口。”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米竹抚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孩子在闹腾。
“浮屠宫那段日子,殿下若是还怨我,我任凭处置。”
“但殿下,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好歹再等等。”
米竹怔怔地望着他,说不出一个字。
良久才笑得肩膀一颤一颤,躺了六天的苍白脸颊也浮现红晕。
“怨你什么怨你逼迫我,陪你夜夜笙歌怨你迟钝,不明我心意”
“囚来囚去,求来求去。”
“我们是这样般配。”
看他面色沉沉,似乎是在思索有几分真假,几分是疯言疯语。
米竹笑意更甚,信任与承诺在他们之间变得,虚无缥缈,摇摇欲坠。
“亲口告诉我,你是不是祭司辅铎。”
水牧闭口不言,哀色在眼底涌动。
契约里写着的,前尘莫追,否则万劫不复。
“不用你说,我都知道。”
倏然抬头望向米竹,垂着的狐狸尾遮掩不了主人的心思,蓬松起来直接大小翻倍。
十指相扣间,无言胜诉衷肠。
米竹默默将人拉近,连带着人也往前倾。
“殿下,孩子。”
“还小。”
“不小了,不妥。”
“那浅尝辄止。”
……
温南风感知到灵力源头变得强劲,就知道殿下醒了,也赶着来瞧一眼。
“殿下——”
奈何推门, 才踏进了左脚,又灵活地收回,默默将门掩上。
站在门口无话可说。
片刻,水牧推门出来,选择无视温南风,兀自下楼。
“老狐狸。咬地挺欢——”
嚓声一响,温南风高高束起的长发被拦腰削断,洋洋洒洒地落在地上。
噤了声,略带惋惜的瞥了眼自己的发,啊不,是羽毛。
“你们何时离开骨也拿了,神魂也归位了,总不能常住乌鸦湾。”
何况,他也要带着两个曾了好几代的孙子离开了。
水牧不动声色地抬手拉拢高过锁骨的衣襟,掩盖红痕。
欲盖弥彰。
“等我和殿下的孩子出生,自然不用委屈殿下住在这。”
闻言,温南风嘴角一抽,望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这狐狸欠收拾。
秋雨绵绵,乌鸦湾河畔。
渔舟浮于水天交接线,时不时有游鱼跃出水面。
然后被乌鸦一口叼起,瓜分殆尽。
三人也算故交,却鲜少这样平和地齐聚,在一方渔舟里煮茶。
“南风,乌鸦本是昼出夜伏,它们跟着你却是要违逆天性,躲躲藏藏。”
“它们乐意。”
“……”
不再过问,米竹懒懒地窝在水牧怀里,明明只是早秋,已经裹得挺厚实了。
而温南风掌火煮茶,一旁还温着酒。
茶酒香混杂,说不出的古怪。
敞篷渔舟浮在河面,缭绕的乌鸦聒噪不堪。
一道劲风卷起,温南风高举着手掌,微微蜷缩着四指。
一只灰黑的老乌鸦翩翩而来,利爪轻点他的手背,向着浮云长鸣,拐弯滑行。
余下的漫天乌鸦随它而走,领着,聚集着,飞离了乌鸦湾。
徒留斑斑点点的墨痕在浮云之间。
耳畔刹那间变得寂寥,米竹睁开一条缝,瞟了一眼温南风。
“舍得”
“我乐意。”
“……”
索性闭眼酣睡,米竹心里暗道,再多管闲事就抽自己巴掌。
微微蹙眉,米竹有坐起身,一手捂着隆起的腹部,一手按在身后人的臂弯。
对望之间,不待她开口,水牧拦腰将她抱起。
留下温南风还在煮茶温酒。
“又做甚茶不喝了吗”
水牧站在渔舟尾,面色沉沉似乎是要跳进去,可顾忌着怀里的米竹。
“上岸,找接生婆。”
温南风手上动作一顿,起身将茶酒踹进河里,又将沾了酒气的外袍褪下。
“我去寻,你陪殿下留在船上。”
“不,你太慢。”
水牧将怀里面色凝重的人放回小榻,转身跃进河湾,红色的身影透过河面。
米竹倚靠在船尾,汗水浸湿后背。
“南风……你也去。”
“不能留殿下一个人在这。”
“你是接生婆还是你能帮上忙”
“……”
一噎,温南风化作乌鸦。
扑腾着翅膀飞离,鸣叫起来的嘶哑声似乎在骂骂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