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上赶着投胎
顿时随行的大臣倒吸一口凉气。
竹家的罪臣竟敢掐暮阳公主的爱宠。
奈何女孩只是慢悠悠地提起宫裙,从高阶上下来。
处于一片谩骂声中,站在笼子前,打量少年。
脏兮兮的脸上,瘦削的下巴轮廓愈发锋利,一双狭长的眸子像极了狐狸。
静静看着雪狐在他手里停下了挣扎,蓬松的狐狸尾巴也垂了下来。
她才将食指竖在双唇,示意他们安静。
可聒噪的谩骂声还在继续,来不及了,暴君的声音从高座上传来。
“竹家满门已经屠到剩你们这一旁支了,还敢如此嚣张。”
“不查不知,竹家倒是会敛财收揽民心,敢在东南一带名声大噪。”
“那朕就让你们名垂千古。”
大掌一挥,宦官牵着群狼,从地宫之上下来。
饿狼的墨绿色狼眼泛着青光,经脉勃发的四肢蓄势待发。
暴君脸上的笑意更深,冠冕之下剑眉高扬。
“暮阳,父皇这次不能依你之言了。朕要看这群罪臣被生吞活剥。”
女孩提着繁复的织金桃色纱裙,声音带着哭腔。
“小狸被掐死了,父皇不应该再送一只给儿臣吗”
说着还拾起帕子在腮上轻抹了两下。
暴君唇角微扬,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个装模作样的女儿。
指尖扣在座椅扶手,等着看她如何继续讲。
“父皇,不如让他做儿臣的新宠”
粉雕玉琢的女孩眉眼弯弯,指向了木笼中的阴鹜少年,眼里盛着星光。
果不其然,暴君以手托着下巴,笑意森然,甚是满意地颔首。
“既然暮阳喜欢,父皇自然得留他。不过,野性过浓的东西还得驯养几日。”
一片哗然,木笼中竹家人的谩骂声铺天盖地。
唯有水牧处于夹缝中,颇感意外地凝视面前那个公主。
那个不及他肩高的姑娘。
而暮阳笑得烂漫,真真就似一个十来岁的姑娘。
“听父皇的。是活的就好。”
一语敲定了竹家人的命运,宦官将少年水牧从木笼中拽出,塞进了一个更为逼仄的铁笼。
不过四尺高的笼中,水牧跪伏着,凌乱的发丝遮掩着神情和伤疤。
一片桃色襦裙缀着流苏,出现在他眼前。
不禁抬头望去。
映入眼底的是一张白皙的小脸。
她长而密的眼睫微翘,如本人一样傲气凛然,朱红花钿点在额间。
“听话,就能活下来。活着出了地宫,本宫就放你离开皇城。”
水牧睁着腥红的眼,仰视着她的单薄背影。
张了张皲裂的唇,嘶哑的声音凝不成一个句子。
想问,想问她为什么不杀他。
此后,地宫接了这个棘手的任务。
为暮阳公主驯养新宠,让他不反抗,不忤逆,绝对地听从命令。
满身鞭痕,又会有人即刻给他抹上等的膏药。
为他量身烧制了犬套,是仿制狼戴的嘴套。
上刑,再灌药,上刑,再灌药……
可就在他即将被送出地宫,送去暮阳公主殿内时,暴君寻到了一名国师,重启炼丹大业。
彻底将地宫忘得一干二净。
少年戴着镣铐,在一片黑暗中喘息,愈发稀薄的空气让人压抑。
这间偌大的地宫,已经近半月没有被打开了。
腐尸的糜烂气息充斥着四周,而少年水牧手握匕首,在宫墙上又添了一划。
“第十四日……没有来……”
他一把将匕首甩掉,望着架在烙铁炉上的狼肉,已经要消耗殆尽。
目光沉沉落在那几具宦官的尸体,水牧的眉头紧锁。
干涩的喉咙让喉结上下滚了个来回。
为了争夺稀薄的氧气,早在发觉地宫被暴君遗忘之时,他便将所有活人杀了个干净。
暗不见日的地宫,他甚至被逼得能看清物件。
脑海又浮现那张面容,浮现那片承诺放他离开的红唇。
水牧又俯身捡起沾染了灰的匕首,手腕上的镣铐哐当作响。
“眉黛如远山……朱红点绛唇……”
刀刃刻在宫墙上,朱红墙壁散出浮粉,翩翩落在他的脚背。
浑然不觉地,他目光沉沉,刻着脑海中的女孩模样。
从十岁的女孩模样,刻到假想中的及笄少女,再刻到假想中的翩翩女郎模样。
刻得入神之际,一束亮光洒进了地宫。
有人来了。
骤然间的强光直射,水牧的眼底溢出泪,还参杂着腥红血丝。
长期处于寂寥中的耳膜都在微微发疼,耳畔传来国师的声音。
“还好还好,活着呢。”
“小子,做老夫的关门弟子。”
逆着光,水牧看不清眼前人,心底的失落铺天盖地。
孑然独立,哪怕在日后几年跟着国师,也没有养好嗓音和留下的病根。
……
画面停留在水牧的腥红眼眸里。
余下的记忆便是长亭、绞龙殿、竹林,直至水牧死亡。
米竹才悠然清醒过来。
眼前是加仑的眼睛,那双比洗脸盆还大的墨色眼睛。
她怔愣地将手搭在加仑头上,感受里面那颗心脏的跳动。
“很痛苦吧……”
“你也没想到这样一颗喷薄有力的心脏,藏了这些不堪的折辱。”
“所以你吃他的心脏做甚自找的。”
哂笑一声,米竹收回了温热的手掌,颤着继续编着手里的那段彩色丝线。
却怎么也编不成,指尖颤抖得厉害。
滚烫的泪珠不知何时滚落,荫湿了手中的丝带。
“加仑,我一刻也等不了,真的等不了了……”
扶着加仑的触手站稳,米竹提起裙裙摆便向着忘川河中央跑去。
于是河畔,桃色衣裙的少女衣袂飞舞,双后八爪的蓝紫色章鱼紧紧跟随。
那无处安放的触手甩得肆意,又有几分滑稽。
排着纵队转世的亡灵纷纷侧目,打量着飞奔而过的少女和章鱼。
“那是谁为何那舶来神带来的丑鱼追着她不放”
“管她的,了。一个舶来神,来咱这篡位当阎王,真晦气。带来的丑鱼能是什么好东西”
“还真有上赶着投胎的。”
“哎,你们瞧,她这是要干嘛!”
“呦吼,她瞎了吧要跳煞星漩涡。”
原本排队等着投胎转世的压抑沉重,此时因为米竹的狂奔而变得舒缓。
它们在看戏。
而米竹赤脚淌过忘川河,刺骨冰寒从足底蔓延上脊髓。
河的中央就是地府通往俗世的出口。
奈何亡灵太多,米竹之后选了一处无人竞争的漩涡。
“不准跳!”
是丘比特,金发肆意撩起,她飘着向米竹而来,劲风吹得她的衣裙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