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跪下
咣当一声,米竹手中那盏烛火落地,熄灭的白烟缕缕缭绕。
地宫再度陷入了一片黑暗。
“殿下,谁带你下地宫的”
水牧的呼吸洒在她的耳畔,轻柔的声音似在亲昵耳语。
但米竹已经摸清他的秉性,他此时的愠怒难掩。
感受到后颈被扼住,两只狐狸犬牙抵在脖颈,微微陷入肌肤。
不能再被割裂声带了,这一次不成功,就永远落在狐狸掌心了。
“慢着……囚着不会鸣叫的金丝雀不是很无趣吗”
抵着脖颈的獠牙微微退开,水牧将她揽在怀里,前胸贴后背。
似在思索。
米竹悬着的心脏才安稳下来。
“本宫一诺千金,绝不施咒杀你。”
心中忐忑,觉得难以说服水牧,她又转过身将脸埋在他的衣襟,绵绵柔柔诉说。
“你知道的,本宫在浮屠宫守候太久,需要人陪……”
刹那间被锁紧腰身,她惊愕地缩在水牧怀里。
还真信了。
狐狸尾巴长长拖地,扫着地宫壁画上的浮尘,扬起阵阵尘埃。
“殿下一贯会搪塞我。”
“一贯喜欢拈花惹草,通灵又到底是在与何人说话殿下知道的,人鬼殊途。”
闻言米竹才想起那个领着她寻到地宫的少年亡灵。
他正倚靠在地宫出口,半边脸洒着霜白月色,目光冰凉。
“这下好了,古籍没找到就被抓到了,公主殿下出师未捷,倒是败于赏画的闲情雅致。”
他知道只有米竹能听见,肆无忌惮地碎碎念。
还意味深长地瞥了相拥的两人一眼。
这狐妖是不是没长脑
明明有上位者的姿态,却那么在意笼中雀的两句哄骗。
少年一甩水袖,翩翩然飘出了地宫。
地宫中昏暗使得感官愈发敏感,米竹手心已经沁出一层薄汗,生怕下一刻狐狸就想清楚了。
水牧闷着声,将头搁在少女头顶。
“殿下留着嗓音,想说什么”
“……你想听什么,本宫——我便说什么。”
“不,被胁迫的金丝雀,唱得并不动听。”
“……”
米竹哑然,不破口大骂他鸠占鹊巢,骂他忘恩负义就不错了,还想以这种方式侮辱她。
但此时闻住这只长着獠牙的狐狸更重要。
梗着脖颈,她悄悄偏过头,免得说话时气息洒进他的衣襟。
“通灵是神谕赋予我的,不是我所能操纵的。还有,我没有连鬼都不放过。”
“"我和温南风他们三个也不是那种关系。”
水牧的手掌力道渐渐松了,退而凝视着身前的少女。
“哪种关系”
一片黑暗中,米竹翻了个白眼。明知顾问。
地宫内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能听见水牧笑声渐起,有指尖落在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挑起。
“殿下这是什么神情翻白眼”
一不小心就忘记了狐狸在夜间能看清的东西可比人多多了。
米竹换上温柔贤良的神色,“我说得不够清晰是么。那换个说辞——我和他们三个——”
倏然间,地宫内四面壁画上的烛灯的同时被点燃了。
温南风掌心托着火焰,一步一步走向落灰阶梯,默不作声地望着他们二人。
看戏般地微微侧过头,还向背后喊人。
“罗狮子,封龙鱼,殿下在这里。”
时隔数日,米竹终于见到了温南风,眼底浮起的希冀彻底溢出。
她顿时挣脱了水牧的怀抱,提起裙摆就向他跑去。
“南风!你们怎么才来找我!”
“杀了他!杀了这只狐狸——”
但出乎意料地,温南风双手按住了米竹的肩膀,阻止她往身后躲。
温润的眸子里倒映少女的迷惑小脸。
“殿下,狐狸哪里不好了他会陪着殿下,也就不必惧怕孤独了。”
“你……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明白……”
米竹攥着衣裙的指尖收紧,微微泛起浅粉色,心一沉。
后背又被滚烫的身躯抵着,头顶上落着水牧的凌厉下巴,浅浅笑声从上方传来。
赤发男人再次将人圈在身前。
“殿下一贯如此,我的真心也随之消耗殆尽。做个交易吧,暮阳公主。”
“解了他们三个的禁锢咒,放他们自由。”
“由我陪殿下,守着浮屠宫。”
米竹怔愣着,只觉得眼前模糊。
直至脚步声徐徐传来,她机械般扭头,望着姗姗来迟的金发男人,他的身后还跟着白发的封寸。
他们两人匆匆瞥了一眼,便同温南风站在一处,一言不发。
原来是蛇鼠一窝。
原来这宫里,早就只剩她一人四面楚歌。
凄然决绝,她伸出手,与腰间那只大掌十指相扣。
“成交。”
呢喃声渐起,上百年的禁锢如枷锁,将他们留在湖底。
再睁眼,眼前的三人解了咒,连影子都见不到。
“予尔新生,夺尔羽翼。”
“寂寥可畏,故梦难平。”
见她沉吟,水牧打断她的思绪。
“殿下在惋惜什么。有我在不会寂寥。”
蓬松的赤色长尾扫过米竹的裙摆,轻轻绞弄垂地的坠子。
米竹打量了一番这间地宫,除却宫墙上栩栩如生的壁画,就是满殿的刑具。
这里本就是罪臣的囚禁之所。
随手拿起一副犬类的嘴套护具,红蔻玉指拂过锈迹斑斑的刑具,她勾唇一笑。
“你觉得这犬套如何”
闻言,水牧视线才从她脸上往下移动,落在白皙手掌上的生锈刑具。
“不如何,殿下别碰这些肮脏的东西。”
“肮脏我连你这样的货色都碰得,还怕这东西不干净”
“殿下。”
水牧眉头一蹙,何必将话说得这么难听。上前从她手中夺过锈迹斑斑的犬套,抛在地上。
奈何米竹自顾自地继续在铁锈弥漫的地宫中摸索。
举着一条带刃的软鞭,眉眼弯弯。
“这个呢”
“够了殿下。我们离开这里。”
愈发深邃的狐狸眼涌动怒意,他的指尖尖甲若隐若现,上前拽着米竹往地宫外走。
殿下现在的种种都让他背脊发寒,这是山雨欲来的温热。
“站住。”
水牧本不想理会的,但不可遏制地,脚下一顿,站定在地宫出口。
霜白月色辉映着他的满头红发,以及——愕然的狐狸眼眸。
糟了。
米竹转了转纤细的手腕,上面红痕未消,但也减损不了她的喜色。
“跪下。”
哐当一声,水牧再度不可遏制地,单膝着地,仰着一张轮廓锋利的脸,眼眶微微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