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买鱼养孩子
老大夫拿起发黄的蓝皮册子,提笔记着什么。
兴奋的神色溢于言表,“老夫从未见过这般脉象。再过几日,老夫传书约友人一同来乌鸦湾,夫人定要再来!”
米竹遮在帷帽下的唇角漾起笑意,“大夫,我今日便同夫君离开了,有缘再见。”
起身牵起水牧,款款离开。
老大夫难得年到六旬还能见到怪征,顿时起身留人,“夫人留步,要迁去何处?老夫随后便到!”
可是他一追出药铺大门,便只见大街空荡荡,徒留形色匆匆的路人,不见一袭织金裙的戴帷帽女子。
立在药铺门口直摇头,叹息时运不济。
红瓦砾上,米竹趴在水牧背上,温婉的声音如同江南娇娥,“你听见没,我怀了你的孩子。”
水牧双手揽着她的大腿,将人按牢在背上,轻笑着,“听见了殿下,我听见了。”
思及大夫的话,米竹又心里涌起温温绵绵的热流,用手指在他的背上画着圈,“我怀了,也许还不止一个小水牧。”
想到十月之后便能孕育自己的孩子,她将头埋在他的肩颈,闷笑出声。
附着神谕便是半神,是不会有魂魄能选中她作为母亲的。
所以用阴阳鱼瞒天过海,孕育新的魂魄。
“殿下,别笑了,痒。”
水牧无奈道,毕竟有了孩子,总觉得殿下被分走了。
温府,朱红大门紧闭,落了漆的斑驳金灰色已经修补得更加奢靡。
米竹孤身绕过荫蔽着的院中小道,遥遥听见乌鸦的嘶鸣声,以及——鬼哭狼嚎的孩童哭闹声。
不自觉地,她加快了步伐,回到了七层高阁与乌鸦树的大院,仰视着高墙内的阁楼。
那个她住着的七层高阁,此时攀爬满了浅白色幽灵孤魂,孩童模样的他们哭嚎着挂在阁檐。
近乎半透明的,亡灵堆砌于那栋七层高阁。乌鸦嘶鸣和哭嚎声吵得她头疼。
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手按在院门一推,竟是锁了。
“温南风——你在干什么!”
米竹隔着院门怒喊,额间溢出金色灵力炸开灿烂金花,院门顿时残挂着破开来。
映入眼帘的是温南风惊愕的脸,他的双手染血,错愕地望着破门而入的她。
“殿下怎么回来了?”
“不回来怎么看到犯案实景?”
米竹望向乌鸦树,树上徒留庞大交错的枯枝。
而树下,大片黑漆羽毛拥挤着,它们在争着抢着草地上腥红一片的带血生肉。
有一瞬间的错愕,温南风继而浅浅发笑,“殿下有什么误会?我只是在喂我的子孙。”
说着,他将染血的双手伸进石桌上的铜盆,细细将手洗干净。
米竹耳边依旧满是阁楼上飘着鬼哭狼嚎的声音,不禁咬牙,“都闭嘴!”
顿时满楼顶孩童亡灵瑟缩着抽噎,缩回阁楼里闷声抽噎。
大片乌鸦仍然在嘶鸣着争夺食物。
温南风以为是乌鸦的嘶鸣吵到了殿下,望向那片黑压压的乌鸦,轻声道:“孩子们,嘘——”
嘶鸣声渐渐消下去,此时叼食血肉的声音愈发清晰,带着鸟喙互相撞击的声音。
米竹坐在石凳上,拧着的眉头没有舒展过,“喂的什么肉”
“鱼肉。”
“那曼陀罗花作何解释”
“曼陀罗卖了换银两,再买鱼养孩子们。”
米竹抬手抚额,神色恹恹,“倒是缜密。你是不知道,府里满楼的孤魂野鬼,都是孩童模样,又作何解释”
闻言,温南风万年不变的风轻云淡之色有所破碎,他望向那群争夺鱼肉的乌鸦。
眉眼含笑,“殿下知道的,乌鸦招鬼。”
米竹倒是被他这番自嘲逗笑了,“你明知道,是鬼招乌鸦。”
民间说乌鸦招来孤魂野鬼,其实是乌鸦感知到鬼魂,寻着腐朽的气息而来的。
“可是谁信他们一把火烧杀我全族,连带所有未破壳的孩子都混在了一起。”
温南风声音渐急,缕缕怒意弥漫,“我至今都没寻到我的血脉,养着全族遗孤,我却认不出我的后代!”
“我们预示着恶鬼孤魂的巢穴,愚昧的人却将罪名戴在我们头上。”
微微有些发愣,桃花眼映着温南风的怒容,米竹徐徐垂下眼睫,“这便是你虐杀孩子的缘由”
“什么虐杀孩子”温南风退开一步,转身看乌鸦饮血,淡淡开口,“殿下误会了,不是我杀的。”
米竹抬眼望着他的后背,神色凝重,眼底漫起金光,喃喃出声,“五行火灵——”
时隔数百年,再次听到殿下的古咒,温南风瞳孔微微震颤。
“——归……”
还未将咒施展,一抹白色烟团迎面击来,糊了米竹一脸。
她抬手将小亡灵扒拉下来,揉着发红的鼻尖,“什么东西亡灵乌鸦”
指尖捻着它的双脚,这乌鸦已经稀薄到没了漆黑羽色,凭借那眼睛和鸟喙,才勉强认出是乌鸦亡灵。
温南风闻言,颤着唇,声音发哑,“殿下说什么……亡灵乌鸦”
米竹抬眼望向他,耳边都是手中亡灵乌鸦的鸣叫声。似乎明白了,它与温南风必定沾亲带故。
指尖一松,漂白般的乌鸦魂魄飞向树下的鸦群,扑朔着争取米竹的注意。
面上漾起笑意,她无奈极了,“南风,似乎有乌鸦想替你认亲。”
温南风怔愣着,看着米竹在乌鸦堆里挑挑拣拣。
她蹙着眉,不耐烦地扒拉起一只只鸟喙带血的乌鸦,问着上方,明明那处空无一物,“这只不是这只”
“是这只太丑了。”
良久,米竹织金裙摆染血,脸上带着血沫,连带满身鱼腥味,抱着两只扑腾的乌鸦。
“接着,这两只大概就是你稀薄的曾曾曾曾孙。”
其实她也听不懂亡灵乌鸦想说什么。
温南风神色怔愣,任由两只乌鸦站他肩头,血爪污了他的衣袍,玄色长袍肩颈处的朵朵高雅蝴蝶兰被染成暗色。
“殿下……”
眉眼轻垂,掩盖住眼底涌动的泪意,他的手在身侧紧握成拳,似是犹豫不决道:“那些孩童真的不是我杀的。”
面色踌躇,他久久不再言语。
米竹眉头松动,抬头望着了无生趣的长空,转身上了阁楼清理门户。
去收拾那些又坏了规矩的小鬼魂们。
温南风立在石桌旁,笼罩在乌鸦树遮起来的树荫里,眼神空洞望着训练有素的乌鸦。
他神色淡淡,“莫再跟着我了。哪怕一夫一妻,也是只是乌鸦间的习俗。”
“也莫再投在牲畜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