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听清楚了吗,韩清言
对面一直凝视桌案的男子,身上的白衣衬得他如神祇般不可亵渎,现在却是露出少有的惊愕。
吴清风的声音温润,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同凡响。
“水夫人,你们一家的确不一般。现在债已追回,名誉已有。我也别无所求。”
说到这里,覆着白纱的男人有些哽咽继续道,
“但求你,别将这些告诉木翘。我自会隐匿,不再面世。”
米竹凝视着这个脸色苍白的男人,他的平静,他的淡然令人折服。
浅浅“嗯”了一声以表示答应。
她转头看向吴清风对座上的白衣男人,她一步一步走近,弯腰,视线与他齐平。
男人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她的目光,将慌乱与不安暴露在她的眼眸下。
她轻声道,
“听清楚了吗?韩清言。”
男人呼吸都有些急促,俊朗的眉眼透着惊愕,与她四目相对。
他甚至忘了自己根本没有呼吸。
米竹确定了。
初见时,他自己呆在这间旧屋舍,却没有开窗,也不收拾桌上凌乱的纸笔——因为他无法触碰。
自称是送信人,却没有一点武功底子。
谈吐文雅守礼,所住的屋舍却任凭书经蒙尘,桌上的字迹也潦草——因为他根本不是现居住的新学子。
甚至对吴清风,对以及当年的事如此了解。
“你说什么?”吴清风的平静顿时瓦解,他起身,手扶在桌上,战栗着。
“清言……清言他还活着……”
吴清风的表情生动起来,唇角的上扬下摆令人看不出,他究竟是喜是悲。
米竹看着这两人变幻莫测的精彩表情,继续说道,“作为亡灵,逗留了数月,依旧与常人如此相似,属实难得。”
“该入轮回了,韩公子。”
茶具被掀翻在地,吴清风手掌磕在碎瓷片上,流淌出鲜血。
他明白了,韩清言的魂魄就在这间屋子里。
就在这间,他们二人居住了数年的屋子里。
原本设想过无数次,在黄泉之下重逢时,要如何歇斯底里地质问他,如何大打出手。
现在真正重逢了,吴清风跪坐在瓷片旁,掌心渗出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一遍一遍地喊着,
“清言……”
他没有眼睛,也流不出泪。
韩清言瘫坐在床榻上,看着昔日好友,那个他一直愧对的挚友,如今自己死于他的策划之下。
反倒是如获大赦。
他轻笑,梨涡浅浅,“米竹姑娘,多谢。”
韩清言起身穿过屋舍的墙壁,消失在雪夜里。
米竹掀开珠帘,留着吴清风一人,在里间语无伦次。
雪花从洋洋洒洒,到严严实实遮住草地,一院子的新柳被压弯。
木翘一个人站在屋檐下,雪染白他的青色长靴。
咦?他的暖炉都是熄灭的。
“木翘——”米竹开口喊他,好奇他居然能在深冬不点暖炉,还如此清醒。
他打断她的话,看向她的目光没有先前的困倦之意,“我早就知道清风有意为之,你以为我那么容易被利用吗”
“我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利用……”
嗯,一条傲娇固执的银蛇。
米竹拍拍他肩上的残雪,又转身拿起地上的伞,走进雪幕,
“我是想说,这件屋舍是别人住的,记得善后。行了,知道你不傻。”
撑着木翘和吴清风带来的伞,米竹小跑着,“这把伞现在归我了。”
木翘看着她在雪里的背影,目光缱绻,望着漫天飞雪。
深冬,水牧的宅子中。
舟舟伸着双手,等着挨板子。
“小骗子!可是你说的,你会乖乖的,结果呢?”
米竹双手叉腰,气不打一处来。
舟舟今日没有跟在她身边,给她惹出一堆事儿。
去镇上看人斗鸡,迟迟没有斗出个结果,他倒好,伸出桃枝抽鸡屁股。
水牧从湖底把那一黑一白两条阴阳鱼带回了宅子,放在池子里养着。
见外面冷,舟舟把两条鱼捞起来放在洗脸盆中,结果放在窗台上忘记关窗。
冻成冰块鱼之后有放在火炉边烤着,结果两条阴阳鱼因为寒冷休克,说不了话。
舟舟便一点一点,将鱼靠近火炉。
米竹再晚点发现,晚上就要加一道荤菜了。
“舟舟,给我桃枝。”
小孩委屈巴巴,跟在米竹身边,舟舟瘦骨嶙峋的小脸也蜕变得有肉。
桃木手臂上从指缝长出二尺长的枝条,折下来,乖乖地递给米竹。
羊毛出在羊身上,打舟舟的枝条出自舟舟身上。
“娘亲……”
眼眶攒着泪水,舟舟挨完打,站在她的身边卖惨。
其实米竹只打了五六下。
“娘亲,是狐狸爹爹教我怎么控制桃木,去抽斗鸡的……”
少女一噎,落在舟舟身上的目光带上几分愧疚。
“娘亲,是鱼鱼让我带他们进来的,再让我送他们去看看雪……”
少女已经蹙眉,弯腰抱起舟舟,亲昵地蹭他的小脸,“舟舟,怎么不早告诉娘亲啊,对不住……”
此时他的桃木手臂开出小花苞,绽放后落了满地。
狐狸爹教的苦肉计。受点苦,换亲亲抱抱举高高。
水牧走来,提溜起舟舟,让他自己站好,“你,去前厅,我给你请了教书先生。”
“娘亲……”小孩躲到米竹身边,试图留在她身边。
米竹揽着他,轻轻拍他的后背,“舟舟,跟着先生习字,以后也能识文断字。”
小团子听话,小跑出了米竹的卧房。
没了小孩在身边,水牧眼神大胆起来,背着手,紧贴着她站。
“夫人,我们……”
“慢着,”
米竹伸手抵住他的胸口,不让他靠近,“虽然你屡次救了我,但是,别总想将我栓在身边。”
不敢抬头,因为她知道此时水牧一定是眼眸微眯,目光落在她身上。
继续道:“待到有新的女子被献给狐仙大人做新娘,还请放我离开。”
终于,正面直视这个心结了。
水牧为了寻她,千里迢迢赴京,与木翘大打出手。
可是不够,她不能忍受。初夜在水下宫殿,第二次在马车,不能再动摇。
“是那条老蛇和你说了什么吗?”
他的声音清冷,垂到腰际的红色长发艳丽如血,让屋内冷意更甚。
木翘能说什么?
感受着屋内的寒意,米竹只觉得背脊发凉,见水牧不反驳她的提议,便当做默许,转身准备离开。
滴啦嘀嗒。
水牧的指尖涌出水流,将烛火熄灭,屋内陷入昏暗,只有月光洒在妆台上。
寒意上涌,米竹回过头,便被他强行吻住,拦腰抱起。
唇上发疼,他咬伤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