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腐尸还春
水牧上前将米竹揽到身后,伸手擒住银蛇七寸,蛇尾甩着抽打他的手臂。
“想不到先生如此儒雅,竟养这恶心的东西,还带到了集市。”
大概猜到是蛇跑出来了,书生拱手致歉。
“实在对不住,这蛇极具灵性,本该过一会才听小生指挥,出来舞一段的。晾在是小生初来乍到,还请放了它。”
眼盲的书生声音温润,围观的众人卸下几分恐惧,几人站出来帮腔。
“既然能听得指挥,倒也无碍。”
“是啊,舞蛇倒是不常见,隔壁那镇上才有,原来是来咱镇上了。”
舟舟使劲将长出来的新抽出来的枝条藏到袖子中,可是根本藏不住,只好埋头在米竹怀里,不敢吭声。
见众人急着看舞蛇,米竹目光移到水牧身上,紧握的拳头,紧绷的下颚。
尽管心中生出疑惑,她还是伸手搭在他的臂弯,“夫君,还不放了先生的蛇。”
水牧的耳朵顿时有隐隐变尖的趋势,发色也泛起红光,甚至长出红色狐狸毛,所幸收得及时,又被压制回去。
银蛇啪嗒一声落到桌上。
灵活扭曲着蛇身攀上书生的手臂,绕在他纤细笔直的脖颈上,朝着水牧吐蛇信子。
众人看着蛇与书生,拍手叫好,催促书生继续讲。
书生展开手中的折扇,扇面题着歪歪扭扭的『清风绝色』几个字。
他继续道:“渔夫幸得一尾银蛇,相伴身侧,从鸣蝉盛夏,到飘雪寒冬。”
“他为渔翁,蛇妖化作童子,为他摇桨;”
“他为夫子,蛇妖化作书童,为他研磨铺纸;”
“生生世世为他觅得良人,因而渔翁娶得高官小姐,夫子配得西域美人……守其一身平安……”
银蛇在桌上立着前身,随着说书先生的节奏,急缓相随,相得益彰。
夕阳西斜,看客留下碎银便归家。
米竹才轻拍舟舟的后背,“舟舟,是你将先生的蛇吓出来的,得去致歉。”
见周围没有百姓围观,舟舟才将手臂从袖子中挪出来,凑到书生身前,“先生,我吓到了你的蛇——”
银蛇一口咬在了舟舟的桃木手臂上。
他哭喊着缩回米竹身边,“蛇咬了桨桨!娘亲,它咬了桨桨!”
见他煞白的小脸上挂满泪珠,唇色发黑,米竹也急了,“这是做什么!先生的蛇咬了我的孩子!”
书生已经将书摊收拾得当,背着木箱,面上露出几分紧张。
“它咬人了?这蛇有毒,你们先随我回去找药。”
一行人磕磕绊绊随书生寻找他的住所,米竹急得焦头烂额。
水牧为了阻挡毒素蔓延已经折了舟舟的木手指,再慢些,就得再截一段了。
原以为书生贫苦,倒是没想到他住在大宅中。
“这便是药膏,”书生从柜中翻找出青色瓷瓶递给水牧,皱着眉头。
“外敷便可。是小生没看管好这蛇,它是我友人所赠,小生爱惜得很,日后,日后我定当严加看管。”
抽噎声不断,舟舟看着光秃秃的手掌涂满了青色药膏,嫌弃得不行。
水牧略带愠怒,“让你友人再拿些药膏。不够用。”
三道目光齐齐投向水牧,惊讶的是米竹和书生,害怕的是舟舟。
“这位公子如何得知这药是我友人配置的?”
书生温润如玉,继而浅笑,“公子聪慧,小生也只是在这宅子中暂住,也不知友人何时归来。”
米竹可不认为这只狐狸有多聪慧。
在村子里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又涌了上来,她走到桌旁坐下,端详桌上两个茶杯。
屋外传来脚步声,“清风!我回来了。”
进门的男人长靴未沾染尘土,一身青衣风尘仆仆,显然是赶着过来的,主要是一头银发未束起,披在肩上。
银发!
米竹随即起身将舟舟揽到身边,答案呼之欲出。
看来水牧与银蛇是旧相识,都是可化形的妖。
只见银蛇径直走向书生,同他坐在桌边,恍若无人之境,给他倒茶水,接着装模作样地听书生焦急地解释来龙去脉。
虚伪的冷血蛇类。
“原来如此,既然是清风带来的客人,我会好生招待的。清风在这用膳,客人随我走吧。”
银蛇站起身,遣丫鬟将一行人带去厅堂。
走在长廊上,青衣的银蛇凑到米竹耳边。
“你很惊讶我是那条蛇?他没告诉你?看来这狐狸也没把你当回事。”
狐狸尾巴甩在他的肩膀,将他推开,继而裹住米竹的腰肢,水牧大步来到她身边,“夫人别听他胡说。”
银蛇捂着肩,笑得露出蛇齿,“狐狸风流,在下自愧不如。”
鼻尖一酸,米竹垂下眼睫,厚厚的阴影遮住眼中的情绪。
米竹转过身,直视银蛇狭长的双眸,“引我们前来,就是为了和故友叙旧?”
狐狸和银蛇有一瞬的怔愣。各怀鬼胎的两兽不言。
长廊陷入沉寂。
“都别动!随本官去衙门!”
官兵佩戴刀剑,砸开宅子的木门,冲米竹一行人喊道。
待她再转回头看向银蛇,银发男子已经变成黑发。
真是了不得。
于是乎,初来乍到的两户人家统统被官兵带走
一户是银蛇所化的商人,名叫木翘,带着书生吴清风;一户是一家三口。
均是刚刚在枯柳镇落户的人家。
一路上,被押送的他们才从百姓口中了解到凶杀案。
状元郎死在府中的书房,偏偏仵作没有查出什么,只是死状凄惨诡异。
『腐尸还春状元郎,青藤茹血百花葬。』
府中下人发现时,他已经混身被藤蔓裹绕,鲜艳的花朵布满长藤,饮着血液滋养出的花绽放在整间书房。
“据本官所查,吴清风与韩状元乃是同窗挚友,且临死,修撰大人桌上还摆放着你的书帖。”
知府大人坐于高堂上,视线落在双眼覆盖着白布的书生身上。
吴清风面色煞白,难抑激动的情绪。
“大人,草民与韩状元的确是有几年的同窗之谊,但在他中榜首,继而任职翰林院修撰后便断了往来,如今,如今竟然……”
一旁站着的银蛇见吴清风神色悲苦,上前挡住知府大人探究的视线。
“呵,当年清风才华横溢,处处胜韩清言一筹,偏生查不到名次,又遭人算计伤了双眼,官府当时怎地不接案彻查?”
吴清风急忙扯住他的衣袖,“木翘!休得胡言,这是在查案。”
轻笑声在这肃穆的大堂响起,水牧的目光落在木翘和吴清风身上,却是将米竹的手握着摩挲。
水牧转头直视知府大人,“大人,既然是这二位与那状元郎有所牵扯,可否放我一家离开?夫人的手冻着了。”
最后一句是对米竹说的,视线黏腻在她身上。
官差本就只是要追查吴清风的,知府大人颔首,“既然如此……”
“且慢,大人。”
米竹截断知府大人的话,福了福身子,“民妇自幼生活于深山,对藤草略知一二,可否去看一下韩状元的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