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双生子,舟舟断臂
“甭管蓝小子,他就是个傻的!没爹娘管教!”
吴婶子拍拍袖子,抓起屋檐上挂着的腊肉,准备给胡嫂子炖汤。
狐狸从米竹怀里下来,追着蓝舟舟而去。
望着篱笆外的小孩,丝丝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米竹提起裙摆追上去。
实在意外,蓝舟舟没有回家,而是寻到芝嫂家,从篱笆下的破口处钻了进去。
“舟舟别哭呀,弟弟在踢你呢。”芝嫂搂着蓝舟舟,拿着麻布手帕擦着他的小脸,泪痕在脏兮兮的脸上冲刷出两道白色痕迹。
小孩哽咽个不停,“那,那舟舟不哭了……”
米竹敲门后进屋,将舟舟从少妇身上扒拉下来,抱坐在自己大腿上。
水牧以狐狸形态坐在桌上,呼噜呼噜地扫着狐狸尾巴,一下一下扫在舟舟脸上。
引得舟舟想去捉他,追着他到院子里去了。
芝嫂笑得慈爱,看小孩在院子里追狐狸,她腾出双手后,继续拿起针线绣起帕子。
一边和米竹说话,“米丫头,你可能不知道,舟舟他娘疯得厉害。丈夫是个半瞎,也死得早。”
透过木窗,米竹看着院子里的狐狸在逗小孩,她的目光都柔和了起来。
“芝嫂,是接生婆给你看过了,怀的男孩吗?”
女人脸上都是幸福之色,“是啊,可算怀上男孩了,打胎多了对身体也不好。”
米竹一噎,不知作何回答,毕竟这村子家家盼着男孩。
只好转移话题,“舟舟现在岂不是靠村里人接济了?”
“唉,可不是嘛。好在这孩子听话懂事,村里人都稀罕。”
……
深夜,湖畔的长亭下。
卧坐在长椅上,湖上的清风让米竹发颤。
一双毛茸茸的手给她系上披风,将她抱起搁在腿上。
水牧声音不悦,“自己到湖上吹风,为了逼我现身?”
猜对了,现在这狐狸一入夜就不敢出现在她面前。
步摇轻轻摇晃,米竹勾起唇角,“嗯。入夜了想找你都难。”
她从他大腿上直起身,拉起他的狐狸尾巴裹在腰上,“你也发现蓝家有些怪异了吗?”
水牧保持的狐狸人的形态,将狐狸头搁在她的头顶。
闷闷道,“你惯会在深夜找为夫谈别人的事。舟舟和桨桨是龙凤胎,女孩是被她的疯娘亲掐死的。”
“这样怕是会成恶灵,不会就是她——”米竹惊起。
扭腰转过头与他对视,一噎,“你怎么又顶着个狐狸脑袋?明明可以完全化人的。”
水牧嗓音低沉,“应当不是,女亡灵寄宿男胎是活不了的——”
桃花眼与狐狸眼对视。
不对,不对。一个月前一尸两命的婴儿就是男胎!
舟舟突然性格大变,喜欢缠着有孕的妇人,舟舟难道已经……
惊觉错漏的线索太过要紧,米竹挣扎着要回村子,转身便见到长亭下的蓝舟舟。
他提着背篓,歪着头问:“狐仙和姐姐什么时候要生宝宝?”
得来全不费工夫,米竹退开,与他保持距离,“舟舟,不,你是桨桨?”
小男孩摇了摇手里的背篓,水叮当作响,里面还有小鱼在扑腾。
他咧开嘴笑,“桨桨?不是啊,我是舟舟!又有人认错了!”
他佯装生气,其实和妹妹长得一样让他很高兴。
“妹妹说已经找到肚子住了!我也捉到鱼了!姐姐要是生个小狐狸,就可以一起玩了!”
糟了。
米竹胸口一堵,背脊发凉,尽量咬紧牙关,让声音轻柔,“那,妹妹住在谁的肚子里?”
背篓里的鱼扑腾地欢快,舟舟眼神逐渐低落。
小嘴一瘪,“妹妹好久没从水里出来了。上次也没告诉我住哪里了。她要我抓鱼,娘就能让她回家了。”
“她说要变成弟弟。没关系,弟弟妹妹都好,是桨桨就好。”
“所以我要给肚子里有弟弟的嫂嫂婶婶送吃的,这样妹妹就能吃到了。”
小孩谈到自己的妹妹,滔滔不绝。
而米竹背脊发凉,亡灵已经夺体了。显然,舟舟和她一样,都是阴阳眼。
湖面上映着圆月,粼粼波光延伸到水天相接线。
米竹将他抱起,装着鱼的背篓丢给水牧,不知如何安抚他。
“舟舟,你能见到村里人见不到的东西对吗?是飘着的,或是穿过篱笆墙壁的,对吗?”
舟舟小脑袋点着,顿时眼眶里积着泪水,“姐姐也能看到吗?可是我不怕了,因为妹妹也是那样的!”
鼻尖一阵酸涩,米竹扯过披风将他抱紧,“嗯,回去吧,好好养着鱼,等你妹妹回家。”
日子一晃即逝,村里的孕妇月份越来越大。
水牧每隔数日便检查施下的咒语,分明每一道都完好无损,可舟舟却说妹妹已经许久没有出现。
他们将怀着男胎的妇人聚到一处大宅,偏偏她们身上的守护咒都还在。
大多孕妇安然无恙。
只有芝嫂。
她面色愈发苍白,原本红润的脸颊也凹陷下去,显现出高高耸起的颧骨。
“是芝嫂。亡灵选中的大概是芝嫂。”米竹温热的手掌覆在少妇突兀的大肚子上。
少女视线投向狐狸,“水牧,现在没有了胎动,还能保住芝嫂吗?”
狐狸窝在米竹大腿上,不作回应。那就是难办。
瘦骨嶙嶙的孕妇差点晕厥过去,拽着米竹的衣袖不放,声音带着哭腔,“不,不,米丫头!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
米竹垂首,手指绞着腰间的丝带,“芝嫂,容我想想。”
床榻上尚未绣成的小肚兜掉在了地上,粘上了尘土。
少妇哽咽着,攥着被褥小声抽泣,家里人围着宽慰她。
“都是报应,都是报应!”
耄耋老人敲着拐杖,叹气声不止,“当初就不该放着蓝家买媳妇不管!缺大德的东西!”
年轻男人坐在芝嫂身旁,让她靠着肩膀,出言反驳,“爹!别说了。不关咱家的事。”
老人来气了,拐杖敲得更急。
“呵,当年那个拐来的丫头都要渡河了,是谁上赶着帮忙抓回来的?这村里没一个好东西!”
骂完便气呼呼转身回了里屋。
“拐都拐了!让她再出了村,这村里的汉子还能找到媳妇吗?生意也别想做了!”
屋里的姑婆婶子帮着腔。
一片嘈杂声中,米竹攥紧了袖口,指甲掐的掌心生疼,离开了逼仄的屋子。
整整半年,米竹受这个村子庇护,靠着装傻充愣混百家饭。
早知如此,她便提前离开换个镇子生活。
谁知回来一趟,记忆中生活了半年的村子竟是囚笼。
……
长亭下,米竹双眼空洞,枕着水牧的大腿,躺在长椅上,神情恹恹。
她从小随着同为阴阳眼的老头四处游历,通灵,游说亡灵入轮回。
后来师傅仙逝,没有了“半仙”师傅的名号,她便装傻充愣给各个村子做守村人。
毕竟人们都相信,上天给了她阴阳眼,便要对应地夺走她的神志。
“为夫真是不解,你为何要插手此事。亡灵执着于夺男胎,迟早灰飞烟灭,死几个婴孩不过是因果有报罢了。”
水牧的狐狸尖嘴一张一合,白色狐狸胡子被米竹一揪,不得不低下脑袋。
米竹伸手揉他头顶的狐狸耳朵,眉眼飞扬,“我也不知道。总觉得这一趟不得不来。”
“姐姐……姐姐,”
细如蚊鸣的声音传来,血腥味充斥着长亭,一个浑身染血的小孩爬着入了长亭。
血迹绵延整条长廊,他抬着左手臂,“姐姐,救救桨桨,救救她……”
“舟舟!”
米竹翻身,跃过长椅奔向那个向她伸手的孩子,“怎么会这样?你别动,姐姐过来了……”
声音带着颤抖,染着悲愤,米竹不敢触碰这个血人。
他只剩一只胳膊,双腿上错位的白骨森森可见。
舟舟背上依旧有那个竹篓,泪水泥水掺着血液糊了他一脸,“救桨桨,姐姐救她好不好……”
水牧提起他背上的竹篓,将里头腐臭的东西全都倒在土地上。
“再说话,谁都得死。”
倒出来的是一具沾满血液的胎儿腐尸,还有几条干枯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