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夫人走神了
米竹大惊,借着周围悬浮着的发光雾滴,终于看清他的容貌,精致得人神共愤。
见他暗红发丝散落在精壮的肩上,米竹收回目光,嘴硬:“不好看。”
男人脸色一沉,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拳头,“那又怎么样。”
动人心弦的声音传入耳朵,却引得米竹发颤,她对吴婶子尚且可以做到以德报怨,对狐狸倒是颐指气使,不禁生出一丝愧疚。
比起死亡,委身于他反而能得到庇护。
“夫人走神了。”
危险的气息弥漫开来,他猛地俯身吻住她,带了些力道。
愣了片刻,她微微侧开鼻梁,甚至薄唇轻启。笨拙地学着他的样子,去回应他的炽热。
意识到她的迎合,手掌试探地在她的纱裙下游走,衣裳半褪,勾着她的舌缠绵不休。
窗外秋风拂落叶,沙沙作响。
狐狸松开了嫣红的唇,幽深的眼里倒映着她的眉眼,喉结上下滚动了个来回,阴鹜气息渐浓。
“夫人怎么想的报恩”
“不然呢”米竹暗骂他衣冠禽兽,声音不自觉带着柔柔的腔调。
周遭不由地寒了几分。
他收敛了眉眼中的喜色,俯身张嘴,将獠牙抵在她的脖颈,狠狠一口咬下去,留下清晰的血色咬痕。
“你怕是至今不知我姓甚名谁,自己去狐仙庙里看,看你夫君叫什么。”
一手箍着米竹的下巴,两厢对望,他的呼吸洒在脸上。
“你也知事不过三,下一次,洞房。”
竹舍的门本就半悬着吱呀作响,被他狠狠一摔顿时嘭声倒地,可狐狸丝毫不内疚就招来两个纸人。
那两个米竹的“陪嫁丫鬟”,就这般阴森森得堵在竹舍门口,被当做门用。
见他离开,米竹一手扶额,一手整理凌乱衣衫,坐在床榻上长舒一口气。
狐仙庙她可没少去。被师父罚的时候便寻个庙偷贡品,就数狐仙庙里东西多——那狐仙唤作水牧。
水为源,牧万灵。
思绪收回,米竹皱着眉瞥了两眼那两个堵在门口的纸人丫鬟。
她们正笑得阴森。
“你俩出去,别堵在我门口。”
两个纸人丫鬟为难极了,终是退而守在竹舍外,次日清晨还将吴婶吓昏了过去。
近日,米竹走访了村里有孕妇的人家,水牧为她们下了咒语,阻挡恶灵的咒语。
窗外的太阳已经落山,夕阳斜挂,屋内也有些昏暗,一个妇人身怀六甲,紫色头巾扎着簪花,正在扎竹篓。
妇人恬静温和,“米丫头,多坐一会儿,有你在这,我安心。”
说着,她搁下竹篓,端起桌上的糖糕,示意米竹尝尝看。
怀里抱着小狐狸,米竹顺从地捻起一块糖糕,先喂给水牧。
这无耻的狐狸,明明昨夜不欢而散,却依旧只字不提地往她身边凑。
少妇掩面而笑。
“叫我芝嫂就行,这糖糕是蓝家小子送来的。他孤苦伶仃的,我本意也不想收,可他太倔了,非得给我吃。”
蓝家?蓝舟舟?
柳叶眉紧锁,米竹手上轻抚着水牧的狐狸耳朵,从毛茸茸的脸抚摸到蓬松的尾巴。
待到被他轻咬了一口,才回过神,“芝嫂,舟舟只缠着你吗?”
纤细的手指在竹条间娴熟地穿梭,芝嫂脸上带着浅浅笑意。
她道:“年前,他还像个小哑巴,活像痴儿。现在好了,他在村里村外都跑,可喜欢缠着怀着孩子的嫂子婶子。”
米竹在她的示意下燃起桌上的烛火,烛光衬得气氛诡异。
许是觉得米竹先前是守村人时,便是个痴儿,芝嫂眼中略含歉意。
“嫂子没有在瞧不起谁,舟舟先前的确不大灵光,可现在开窍了,大概是因为桨桨没了——”
意识到什么似的,芝嫂突然闭口不言。
怀里的狐狸蹭了蹭米竹的手臂,尾巴扫着她垂在胸前的发丝,米竹捉住捣乱的狐狸尾巴,更加确定蓝舟舟是线索。
“桨桨?”米竹问道。
芝嫂手一顿,竹篓编得不由急躁起来,苦笑。
“就是舟舟他妹妹,都没了大半年了。听人说是染了疾,会传人的,病死了就埋了,都没人敢提这娃娃。”
月光洒在石板砖上,阴风摇着枝叶,沙沙作响。
米竹脖子上圈着狐狸尾巴,水牧站在她的肩头蹭她的耳朵。
她发簪斜了一片,簪花步摇垂到了狐狸身上,蹙眉无奈道。
“亡灵能在人间逗留半年吗?”
“不能,童子亡灵要尽快寻到胎儿,夺体。而孩童亡灵,不会如此牵挂人间,去选择夺体。除非十分早慧。”
舟舟发应迟缓,他的妹妹应当难以早慧,况且都半年之久了。
“那你离开吧,我自己走走。”
米竹毫不留情。
狐狸不情愿地从她肩上滑下来,落入她怀里,舔舔她的手背,便怀成一缕水雾消散。
余音传来,带着点怨气。
“罢了,卸磨杀驴罢了。”
少女轻笑出声,侧颜在月光下清冷不可亵渎,洒落眼睫的露珠晶莹剔透。
咕噜咕噜……
浅浅的池塘冒起泡泡,一个湿哒哒的小孩探出小脑袋,咯咯咯对米竹笑。
“姐姐,帮帮我好不好?”
小娃娃发丝挂着水珠,小短褂更是短了一截,滴答滴答淌着水,脖子上戴着半个长命锁。
“舟舟怎么又半夜出来?”米竹秀眉舒展开来,笑着将滴水的小孩捞出池子。
“好,天凉了,舟舟别在池子里玩,都冻成这样了。”
小孩仰着脸,瘦削的小脸只有杏子般的眼睛扑闪扑闪。嘟着泛紫的嘴唇,“可是娘说捉到鱼才能回家。”
米竹从发簪间抽出一朵桃花,是水牧长出来的那一朵。
拿起小孩脖子上的半个长命锁,将桃花插入木缝间,仿若长命锁长出了花。
这样子长命锁就好看多了。
池子里只有几条黑色的小鱼,藏在杂草叶片之下休憩。
米竹挽起袖子趴在池塘的青石砖上,一手捞起一条食指长的小鱼,笑着回头,却找不到舟舟了。
地上青砖都被雾气润湿,连舟舟的脚印都没找到。
本想问问他为何喜欢缠着怀着孕的嫂子婶子,真的是因为孤独,想要弟弟妹妹了吗?
日与月交替,转眼间入秋了,柿子高挂枝头。
一人一狐守着村里的妇女,时常陪临产的胡婶子聊家里长短,因为胡婶子是月份最大的孕妇。
终于在深秋,孩子出生了,母女平安。
“我就说吧,是个丫头片子。”
接生婆得意地同村里人炫耀,“我接生那么多孩子,光是让我瞅上孕妇两眼,诶,就知道男娃女娃!”
母女平安,这是好事,可米竹心慌得很。
因为水牧施下的保护咒还在,这近一个月连试图攻击胡婶子的脏东西都没有。
究竟是亡灵放弃了,还是——目标根本不是胡婶子。
揉揉狐狸的耳朵,米竹在一片欢声中听到了蓝舟舟的声音。
“可怜的妹妹。”
在场的村民脸上一阵青紫,吴婶子作为妇女领头人,连忙将他拉出去,米竹抱着狐狸跟出去。
“咋说话呢蓝小子!”
吴婶子揪住他的腮帮子,恶狠狠吓唬他。
“母女平安多大的喜事儿,好不容易大伙儿才安心,你不会说点吉利的?亏得我以为你脑瓜子灵光了!”
蓝舟舟瞪着核桃大的眼睛,倒是没哭,反而回嘴,“妹妹不会开心的!”
米竹蹲下身子,与脏兮兮的小孩对视,问道:“舟舟,你说为什么妹妹会不开心?”
小孩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蹲下来,温柔地问他为什么。
舟舟还是不语,扭头跑出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