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挥之不去的刺
罗云熙坐在沙发上，盯着一片漆黑的电视屏幕。
他在想事情。
这间屋子已经空了一半。
陈飞宇回来就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空，连夜搬去剧组酒店。
明天，《淘金》复拍。
少了一个人，房子里却像失去了全部的人气儿。
真奇怪，难道他不是个喘气的活人
这几天的时间被拉长被揉碎被塞满，像是过去了几年，他跟个陀螺一样滴溜溜转得晕头，结果到头来，发现抽他的鞭子握在自己手中。
现在终于放空下来，眼前电视关着，脑子里却开始放映。
记忆碎片就像是短视频，无意识点开了一个，就会一个接着一个，明知没啥营养，却欲罢不能。
那天从蒋导那里出来，他直接去找了郭瞿。
“云熙来了，坐。”郭瞿对他急匆匆的神色熟视无睹。
罗云熙不打算坐下，也不打算废话，直来直去问他。
“王董撤资，和你有关系吧。”
郭瞿笑“为什么这样想况且你这听着，不像是疑问的语气。”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
“这怎么能算废话，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明明水到渠成，你是怎么怀疑到我身上的”
听他这么说，罗云熙便肯定了先前的八分猜疑，眉头蹙起。
郭瞿笑得没脸没皮“你不说，我也不说，可别打算问我更多了。”
“……我查过你的资料，你的生意，大多在沪圈，和亿达来往密切。”
“你还查了我的资料证明你还是很在意我嘛~”
罗云熙没心情和他调情“王董好色不假，没到色令智昏的程度，他不缺女人，为了秦素没必要。”
“云熙，你很有做生意的头脑，不如别做编剧了，跟我一起做生意”
“你费尽心思背后捣鬼，究竟有什么阴谋”
罗云熙站着，郭瞿坐着，再加上他语气严肃，和郭瞿之间形成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
“云熙，你怎么能这样说呢。”郭瞿在他的压迫下却自是云淡风轻的作派“你们剧组自己不小心，发生爆炸事故，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善于抓住机遇罢了，我是个商人~”他说着，有意无意地拽正领带。
“曾经朋友一场，我没害过你。”朋友这两个字，罗云熙是咬着牙说的，他拼命压抑着愤怒，才能不让自己指着郭瞿的鼻子臭骂他一通。
“别激动~我当然知道，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我说过，我是来补偿你的。”郭瞿两手交叉，手腕抵在办公桌上。
“补偿让我丢掉工作就是你的补偿！”
“我给你选择的机会了呀，你只要答应改剧本，就什么事都没了，你为什么不选呢”
郭瞿依旧笑嘻嘻，这笑看起来分外残酷。
“我打拼了这么多年，事业有成以后，时常在思考一个问题。我在想为什么有的人，就比如你，会坚持原则这种东西呢我认为它不必要存在，你之所以坚持，只是遇到的打击还不够。”
他说着对罗云熙露出几分欣赏的神色“结果你又一次让我吃惊。”
“……你心理是不是变态……”
“谁知道呢~生活太无聊了，你如果是我，你也会想办法给自己找乐子的。我可比大多数有钱人强多了，吃喝嫖赌那些我不屑参与，看到别人受煎熬，不，考验，人性的考验，尤其是原则问题的考验，我才觉得有意思。”
“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罗云熙越骂他，郭瞿笑得越欢“哈哈哈，别生气，我再给你两个选择——离开云南，离开那个富二代，和我在一起，我让你当国内，不，是国际上都知名的编剧；当然，你也可以不选，我不强迫你。”
跟郭瞿那个神经病分开以后，罗云熙准备去商场买些晚饭的食材。
走在路上，一通陌生的电话打断他。
“喂，请问是罗云熙罗编剧吗”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女声，沉稳温和。
“是的，请问您是——”
“我是飞宇的妈妈。”
他想起在病房里，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优雅妇人。
“你现在是否有时间，我的电话，没打扰到你吧”这声音温柔有礼，再暴躁的人听了都会心定神宁。
“当然没有，我有时间。”他从回忆里抽神，赶忙回答。
“真抱歉，本该当面跟你谈这件事的，我这边工作走不开，只能在电话里说明。”
“什么事，您说”
罗云熙握着手机的掌心出了一层汗。
她是不是知道飞宇和他的关系了他妈妈怎么发现他们之间的事的陈飞宇那个张扬的性格，不会在父母面前都没收敛吧他母亲会怎样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上次见面的时候她是否已经知道了呢
他越想呼吸越急促，听筒另一边如同埋下一个不□□，他被迫处在等待爆炸的惶恐里。
“罗编局，你知不知道飞宇他找他舅舅投资《淘金》的事”
电话那边的问题却出乎他的意料。
罗云熙活动了一下握电话的手，手心的汗微凉“我刚刚听蒋导说了。”
“你知道就太好了。”听筒里的声音松弛，语气欣慰“飞宇还太年轻，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这件事不是花点钱投资的事，我们家和京圈沪圈关系复杂，尤其是飞宇他舅舅的投资情况，这些不知罗编局有没有了解”
“我知道，之前和蒋导探讨过。”
“罗编局果然博闻，那我就不多说了。唉，阿瑟…哦这是飞宇的小名，飞宇他脾气犟，我劝不动他。打电话给制片人，他说你跟飞宇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他也许会听你的建议，我这才来打扰你。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你答应。”
“您说。”
“飞宇他从小率性而为，但这件事，是让他的父亲为他买单。”她说着，顿了一下，恰好给了罗云熙一个思考的时间。“我想请你帮我们劝劝飞宇，跟他讲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让他不要莽撞行事。”
“…好，好的，我会劝他。”
“那就太感谢你了，有时间可以来我们家里坐坐，我和他爸热切欢迎。”
“好。”
“那我就不打扰了，再见。”
“再见。”
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这样。
他没有跟陈飞宇提及郭瞿，也没有跟他提起他母亲这通电话。
他知道，以陈飞宇的性格，一定不会听劝。
他会不管不顾，一意孤行。
结果要么是——
陈飞宇执意让陈青从投资，得罪王董，得罪沪圈，得罪郭瞿。
郭瞿这样的小人，疯子，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不敢想象。
而陈妈妈这通电话，也许话外另有旁敲侧击的目的，但有一点说得很对，陈飞宇为他出头的的率性之举，背后买单的却是他的父母。
他自问没这个厚脸皮让陈父陈母替他劳心。
要么——
陈飞宇肯咽下半口气，不干涉改剧本。还剩半口气咽不下去，他肯定撂挑子不干，和他一起退出《淘金》。
这件事，是郭瞿给他挖的坑，和陈飞宇本来无关。
他多喜欢《淘金》，多需要这个机会证明自己，他的事业一片光明，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而且他现在还年轻，脑子一热，难保以后不会后悔。
到那个时候，这件事，就是横在两个人之间的一根挥之不去的刺。
再说了，一个人吃亏，总好过两个人，不是吗
回忆戛然而止。
罗云熙忽然感到房子里的空气被人一点点抽走，窒息的感觉压迫着他的心肝脾肺，他急需一支烟，来缓解自己的呼吸。
他很久没抽烟了。
像是犯了毒瘾的人，他急匆匆走进卧室，走到床头柜前平地踉跄了一下，他被自己绊倒，单膝跪地，一只勉强撑起身体，手忙脚乱的翻出烟，抽出一支。
却发现没有打火机。
他想起陈飞宇之前送过他一个，还没用过。
又翻出了那个黑丝绒的盒子，打火机躺着，嵌在上面的红宝石，闪耀刺目，像几滴血。
罗云熙拨开盖子，“啪嗒”一声，火光亮起。
点着烟的同时也照亮了盖子里的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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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才发现。
原来陈飞宇送的礼物，还藏着一份小心思。
这细密的心思就像一根针，扎在心室的血壁上，一针见血。
他正把烟送到嘴边，拿烟的手哆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