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当班长，你放心吗？
体育课上，体育老师宣布解散自由活动之后，那帮女生像箭一样朝不同的方向各自射了出去。一小撮女生径直钻进了学校的小超市，陶丹她们去排球场打排球了，大部分女生散落在操场各处聊天闲逛，剩下方朝彻他们几个寥寥可数的男生有点无聊。
“打球去啊。”曹斌拿着篮球对方朝彻几人喊了一声。
方朝彻不太喜欢打篮球，他总觉得这种节奏极快的运动有点楞，还有点傻，可能还有个原因，初中的时候他看班上不少男生女生都捧着关于篮球的漫画书看个没完，那些女生不时还一脸花痴地讨论谁谁谁帅得不行，他总在心里抱有点不屑。那时候他最鄙视的就是人云亦云，他总是要偏执地在众人之中作出反其道行之的姿态。
他想起那一段长久的时日，好像所有人都在否定他、指责他，他陷在那种深切的灭顶之感中拔不出来，他唯一能证明自己存在着的，就是用刺猬般的态度和一切对抗，可能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在别人看来近乎病态的沉沦是源于他妈妈的死，他亲眼目睹的死亡。
他们几个人往篮球场去了，方朝彻朝四下瞥了一眼，他好像体育课就没见到谢安。
“谢安呢？”他问了一句。
“他从来不上体育课。”身边的赵子龙平淡道。
“他到底什么毛病？”方朝彻问得看起来有点无心，但其实他心里是好奇的。
“他……”赵子龙顿了顿，他在组织语言，因为谢安这个人在他看来，的确也是一言难尽。
“他好像是有点毛病。”片刻后，赵子龙才说出一句。
方朝彻略偏过头看向他，“什么毛病？”
“身体不好吧。”赵子龙踌躇道，“反正以前他也什么都不参与，不合群。”
方朝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等他们走到篮球场，曹斌先蓄势待发地拍了拍手里的球，然后朝篮筐一条标准的走线，随着他把球扣向篮筐的一跃而起，球轻松地进了。
“玩儿啊？”曹斌拍着球边走过来边道。
“就这么几个半人，玩得起来吗？”说话的是一个脸熟的男生，方朝彻认出来是昨天在教室里用球扔曹斌的那个男生。
“有总比没有强吧。”曹斌道，“不玩这个还有啥可玩的。”
“可以打太极拳。”片刻后，方朝彻无甚兴致地说了一句。
赵子龙不由笑了一声。
“广播体操也行，你不是盯着旗杆下那个领操的女生做得最认真了吗。”那个男生接了一句。
在场的几个男生都笑了，曹斌有点难为情，又有点无奈，他没话可接，只得引开话题，他指着方朝彻他们俩对说话的那个男生道：“还不认识吧？”
“一中大名鼎鼎的方朝彻，怎么不认识。”那男生平淡地说了一句，眼神瞄了一眼方朝彻。
方朝彻和那男生对视了一眼，他随即略勾了勾嘴角，对着那男生又报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方朝彻。”
“萧国添。”那男生接了一句。
他俩又对视了一会儿，萧国添转而把目光投向了方朝彻旁边的赵子龙，他道：“这也认识，赵子龙，这名字谁能忘得了。”
赵子龙对萧国添点了个头。
“原来一中的？”方朝彻在旁边问了萧国添一句。
“不是，四中。”萧国添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方朝彻一眼，又补充道：“你跟四中打群架那次，我也在。”
方朝彻带着点惊讶对萧国添点点头，虽然他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但他看萧国添与人应对的眼神和说话的气势也大概明白，他也和自己一样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方朝彻没说话，曹斌在此时忽然接了一句：“我也在。”
他在此情此景说出这句话，又给人一种不搭调的滑稽感，赵子龙似笑非笑，方朝彻没什么表情地瞥了一眼这张狗皮膏药。
“哪儿都有你。”萧国添无语地推了一把曹斌，“不装逼你能死啊？”
赵子龙终于笑出了声，方朝彻看着曹斌道：“你还欠我一下。”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头。
曹斌被这群起攻之的场面搞得有点激愤，他跳起来把手中的篮球往方朝彻的胸前推：“来来来，这就来，你就照死里打。”
方朝彻没客气地接过篮球，他把球朝地面拍了两下，随即淡淡道：“打你，没什么成就感。”说着他又把球往曹斌处一抛，脸上现出几分诡谲的笑意：“自己做广播体操去吧。”
几个男生的哄笑声瞬间又起来了。
中午在食堂吃完饭，方朝彻和赵子龙去超市买了两瓶饮料，他俩每天消耗的饮料的数量大多随心情而定，他们的书桌里总是堆满了各种不知哪个年月的空瓶子或者喝了一半的过期饮料。教室里明明有饮水机，但是他们从不带水杯，而且方朝彻觉得每次下课去排队接水很麻烦，况且他只爱喝带味道的饮料，他喝不下没有甜味的寡淡的水。
“晚上去我家吃饭不？我妈说她晚上做烤鸡腿。”赵子龙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可乐后问方朝彻。
方朝彻想了想，他本来不太想去，他想着晚上就直接在家楼下的面馆吃碗面或者自己回家泡个面就得了，但“烤鸡腿”这三个字已经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强烈的画面感。
“也行。”他道。
赵子龙看了方朝彻一眼，随即又带着点小心地问了一句：“你爸呢？”
“出差。”方朝彻答得面无表情。
赵子龙没再多问，他俩直接进教室了。
方朝彻回座后朝后面看了一眼，他见谢安拿着水杯喝了两口水，还把头轻微朝后仰了几分，像是吃药片的感觉，他喝完水之后又把水杯放在了桌上，然后趴到了桌子上准备睡觉。
方朝彻朝自己书桌里看了一眼，他发现书桌里面好像干净了不少，除了一些他随手乱堆的书册纸片，他之前攒的那些空瓶子都不见了。
“我瓶子呢？”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是我帮你清理了。”方朝彻背后的胡梦璐柔声说了一句。
方朝彻回头看了看笑着的胡梦璐，只听她继续道：“今天正好我值日，我看你那儿太乱了，就顺手帮你收走了。”
方朝彻有点无语，他还没回应，赵子龙在后面笑着对胡梦璐开口道：“我这儿也有啊，怎么不帮我也收一收？”
“你不是说喜欢攒空瓶子弹烟灰吗？”胡梦璐带着点不屑说了一句。
方朝彻无声地笑了一下，他不用回头，就能想象赵子龙那张无言以对的窘像。
赵子龙闷在一旁歇了气，方朝彻偏过头对胡梦璐道：“谢了，不过下次不用帮我收了，我留着有用。”
胡梦璐好奇道：“有什么用？你也弹烟灰？”
“我卖废品。”
“啥？”赵子龙惊讶地发出一声，他随即接着问道：“你上哪儿卖？”
“家楼下啊。”方朝彻若无其事地说着，“攒一堆够吃一顿饭。”
赵子龙看了看方朝彻，没再说话，倒是胡梦璐脸上仍挂着几分没散去的惊讶。
下午班会，老韩说要临时任命几个班干部，问大家谁以前有过当班干部的经历，有几个女生举了手，一番询问和毛遂自荐之后，定下了几个，胡梦璐被任命为文艺委员。
“以前没人当过班长吗。”老韩在前面问。
下面没人应声，老韩对着众人扫视了片刻后又开口道：“萧国添，你试试？”
“可别，老师。”萧国添即刻拒绝道，“让我当个体委还行，班长我可做不来。”
“既然你自荐了，那你就做体育委员。”老韩接道。
萧国添默认似的没再作声，老韩的目光一直在后面两排打转，只听几秒钟后他又来了一句：“方朝彻？”
方朝彻循声抬起头，老韩看着他道：“你做班长？”
方朝彻此时的感觉有点复杂，谈不上受宠若惊，又觉得有点荒谬，他带着点自嘲似的说了句：“我当班长，你放心吗？”
老韩怔了怔，继而又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出一句：“我还是相信你的。”
方朝彻觉得这一刻的心好像震了一下，相信，我相信你，这样温存的话，他好像太久太久都没再听过，除了他姐姐，剩下的都已经随着不可复得的时间尽数埋葬在了他童年的记忆里。
方朝彻默然未语，只听快下课的时候老韩在前头拍了拍讲台满意道：“那就这么定。”他又对着方朝彻说了一声：“你看看，放学后有没有必要开个班委会，你们自己定。”说完他踩着下课铃出去了。
放学的时候，新任命的团支书叶妍走过来问方朝彻要不要开会，方朝彻摆摆手：“没什么好说的，以后有事再说。”叶妍点点头走了。
曹斌拎起收拾好的书包对着方朝彻笑着说了句：“大班长，以后多关照。”方朝彻没理他，径直和赵子龙一起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