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大神你马没了吗?
永明十八年,大旱。
开春后,只下了一场雨,稀稀拉拉的地皮都还没打湿就结束了。
往后数的几个月下雨的次数更是廖廖无几,由于干旱所致,秋天庄稼几乎颗粒无收。
入冬后,卖儿卖女的人家越发多了起来,价钱也更加便宜,一个小孩子几文钱甚至不要钱。为人父母的强忍着眼泪也要送子女离开,这一刻也只为了这个冬天孩子能有口饭吃。
气候的反常通常来说并不会只表现在一两季,经过了夏秋的缺水炎热,到了冬天人们希冀中的暖冬并没有到来,呼呼的北风比往年更加寒冷。
林家村地处黄土高原,本来就是看天吃饭的地界儿。好年景或许能有些许余粮,可这荒年一来差不多就是直接断了活路。
因此,逃离故土的人越来越多,为的是全家不冻死、饿死在这窑洞里。
路引这类东西想都不要想,当地的官老爷哪敢明目张胆放一批饥民出去乱跑,给贵人和自己添乱,所以人们只能连夜出逃般地出行。
张阿秀和刘二狗跟随家人也在逃荒之列。
当时更多的人是往南边小地方跑,这导致南边沿路盘查会更加严格,被抓到了就是流民,流民的下场更是惨淡。所以张刘两家大家长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决定带着老弱妇孺反其道而行——去京城。
这次出行虽然做了最好计划,人人心里也有着最坏的打算,但这一路上也没保得下几个人。张阿秀和刘二狗看着看爹娘亲族逐个倒下,倒在了寒冷,饥饿和疾病肆虐的路途中。
饥饿和疾病让从前最天真烂漫的小妹,从还算圆润瘦到只剩皮包骨,又变成一堆白骨,最后化作一抔黃土留在了路上。
偌大的队伍最后就剩张阿秀和刘二狗,一路的生死离别磨平了他俩希望和信念,只剩下木然前行。
历经漫长的两个多月,逃荒的一行人终于在一个落日前抵达了京郊,混在逃荒人群中的张阿秀和刘二狗,在远远望见城墙时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可走近后才发现迎接他们的是紧闭的城门和持械兵士。
百十来个饥民,哪敢对上身披盔甲腰间佩刀的士兵?一路上所经历的痛苦,心中的那些绝望在这一刻化作了更大的绝望。
在这厚重庄严的城墙外,能怪谁?也只能怪老天爷不给人活路。
一路走来,谣传的那位吃万民供奉的圣人,早已醉倒在后宫三千佳丽的温柔乡中,多年不管朝政。天生为贵人的皇子皇孙们们为了那皇位,个个你争我夺拉拢朝臣。朝臣们,只顾一心敛财扶持身后家族亲人。
如今看来,所谓谣传,八成是真的。
看到眼前的情形,人群中能行能动的又继续出发,看方向,大概还是要往南方去。剩下的,既没了粮食又没了力气的人只能认命,蜷缩在城外的小树林中。
天寒地冻,能挨一天是一天。
挨到傍晚,林子前来了一溜儿小牛车,车子在林子边缘停了下来,侍卫伴着一些宫中伺候的宫女太监从牛车上下来,说圣人心痛子民们要遭此疾苦,要来挑选一批进宫伺候的小宫人。
好看点的女孩子做了宫婢,机灵耐看的男孩子为了一口果腹之物也不得不去做太监。
被选中的五体投地跪谢大恩,落选的心如死灰再也没了办法,只能伏在地上呜咽起来,没准下一刻就便宜了那乱葬岗中的野狗秃鹰。
张阿秀与刘二狗从前就是十里八村的俊俏小郎君,现在自然也属于是幸运的那些人。
挑人一直进行到太阳西落,天黑一分,寒风就更凛冽一分,吹在人身上飒飒作响,不知道是衣服磕着骨头,还是骨头骨头硌着衣服。寒风中有人唱,"天上升起的太阳明晃晃,地里长出的白骨阴森森。祖宗啊,你莫怪,儿郎去了式切了根,赚得吃食飨家人。"声渐呜咽无人问。
过了几日,已是深冬时节,北风刮的越发紧了,呼出的气刚离了口鼻瞬间就会变成团团白雾,然后消散在风中。
深宫中监栏院,一行人从角门入,都猫着腰躬着身子,沿墙角径直走向最后一排青砖黑旧矮房。
先前打头的一位在泛黑的木门前停了脚步,伸出拢在袖子里的双手,手中捏一方净白帕子掩了口鼻。
这时,他身后几个人才个个都开始活了一般,有的人去掀棉门帘子,有的开门,还有递手炉的,个个井然有序,一反刚才的沉闷显得活络的很。
“这个,咽了气直接拖出去,别过了病气给别人。”
“干爹您放心!儿子一准盯好了,保准他前脚咽气儿子后脚就使人拉出去,一刻也不耽搁。”
“声音还行,但是这话可不是什么好话。”张阿秀脑子有些木,但还是下意识在心里品评了一下这对话。
接着她发现自己两只耳朵像是被塞了棉花一样,紧接着一阵轻浅的脚步像是带着回音一样灌入双耳之中,不久后又重新归于安静。
冰冷的身体随后才有了一丝感觉,四肢木愣愣的,后背触感一片坚硬,紧随其后的是□□的钝痛便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她不禁□□一声,下意识想抬手去触摸下身,却发觉自己的双手被紧紧绑在床板上,一时间动弹不得。
冷汗淋淋中,她终于挣扎着睁开了双眼,模糊的视野渐渐变得清晰,环顾四周之后她不由得心下一跳。
她所处的是一间昏暗的屋子,除了她躺着这张床以外,周围高高低低木板搭的床上面躺的全是一动不动的人,一直没断的耳鸣声也抵挡不住那些痛苦的低吟声传入她的耳中。
腐臭夹杂着血腥的气味冲入脑海,令她不禁干呕了起来。
张阿秀忍住疼的直打哆嗦的身体,转头环顾四周,破烂屋顶斜着一根房梁苦撑在那里,坑坑洼洼的墙上嵌着小格子窗户,只能透过一点微光,窗户下靠墙放着一把破烂不堪的椅子。
身体上难堪的钝痛,让张阿秀对自己眼前所见有些犹豫。
是不是梦?
她强迫自己闭上双眼,使劲回想。
可这个环境真是让她头绪全无,任自己想破脑袋也没办法将这个环境和自己关联起来,脑海中甚至一点蛛丝马迹也无。
也许就是梦!
……可她不是要出门上班?昨天是发薪日,每逢发薪日的第二天都要吃的双蛋煎饼果子也吃到肚子里了。
天气还是和往常一样的雾霾天,交通工具还是人挤人的早班地铁,还有自己视奸许久的陌生小哥哥,嗯…还是那样帅气。可是,究竟是什么让这些熟悉的环境瞬间变成了这样?
张阿秀再睁开眼看这眼前,是哪里出了问题?会不会是自己的记忆出了什么问题?
莫不是早餐里的炸蘑菇,有幸吃到了云南红伞伞白杆杆?
这么一想,她都快被自己逗笑了,可下一秒就只痛的想骂娘。仅仅一个咧嘴的动作仿佛扯的全身神经一起动了起来,身下那处似乎更抽一般的痛,五感除了痛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多一个动作都不行,喘气也只能小口喘着,双腿之间的感觉,像是被人用大刀劈开的钻心之痛。
就在张阿秀忍着钻心剜肉之痛在心中破口大骂时,有人走近“咦”了一声,张阿秀闻声,忍痛转过头去。
只见门口站了个佝偻着身躯的男人,白面无须,脸上似乎涂着厚厚的粉底,白得不像正常人,细长条的眼中诧异闪过之后,神色鄙夷地看着她而后开了口,那声音尖利又不带丝毫感情。
“醒来了?哼——倒是命大,也罢,好死比不过赖活着。”
说罢眼风也没留给张阿秀一个,领着身后的小孩子转身去看床上的其他人。张阿秀腿间痛得厉害,张张嘴使劲吞了两口唾沫也没能发出半个音,喉咙像是被人塞了一把玻璃渣。
那躬身白面循着她的眼神睨了一眼张阿秀的下身,面无表情道:“自己选的就安稳些。”说完回头看了身边的小孩子一眼:“小八去解了他的手脚。”
接着看着张阿秀,阴恻恻的说道:“屙尿在床上别怪咱家手上狠!”
……他妈我选了什么?张阿秀想问,却又本能的很排斥,仿佛只要问了就会知道什么可怕的事情。
张阿秀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完整的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不然,单拿出一个字自己都懂,组成句子后他妈这是什么意思??
她慢慢闭上双眼,这大概就是撞了鬼了,同时心里给自己打气撞鬼而已没什么可怕!自己一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怕什么牛鬼蛇神!甚至在心里默默唱起了义勇军进行曲。
然而,张阿秀还没等到这离奇的撞鬼环节过去,就听见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在身侧响起。睁眼后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映入她的眼帘,那么好看的眼睛,只是可惜了,挂在一张苍白病弱的脸上。
张阿秀记得,他叫小八。
那叫小八的孩子对着她挤出一个十足难看的笑容,眼里确实清晰可见的欢欣,接着嘴一撇,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就蓄满了泪水。
张阿秀知道这是npc要开始告知剧情了,于是她酝酿好情绪开始静静等待,却不想那叫小八的孩子反而不言不语了,低下头继续解绳子。
张阿秀:……
npc过了好一会才哽声开口,“阿秀,你醒了就好,旁的东西和命比起来都不重要。”
“······”好吧,一开口就不是什么好消息,旁的东西,似乎是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张阿秀听完,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又不得不问出口:“你说的旁的东西……是什么东西?”
小八听完手上一顿。
“阿秀,我们入宫当差了。”说完又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张阿秀听完这回答后,做了三个深呼吸的心理建设,才张口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我…是男的吗?”她问的犹豫。
“是!”对方虽然愣了一下,但也斩钉截铁的回答。
……
男性!入宫!当差!
穿越大神!你他妈的马没了吗?
没错,她是在遭受大姨妈折磨时,常常幻想着自己能是个男的,变成男的可以免受腹痛之苦。可那只是嘴炮而已并不是真想啊,嘴炮啊!懂不懂啊?
反观自己那个内心深处那个,有一天可以成为亿万富翁的梦,怎么就没人给实现呢?!
好,就说变男人这个事,眼下自己这个状况这算什么实现了愿望,这算男人吗?穿越大神,你们家男人都是这样的啊?
张阿秀心里气的仰倒,以至于脸上表情越发狰狞。
另一处,小八说话间解完了绳子,见她神色实在复杂,但这个情景,任谁也不能平静接受吧?
于是,便轻声安慰道:“我认了刚才那个刘太监做干爷爷,待会给你找点水喝,等你能起身了我带你去给他磕个头,以后替他办事也能混口饭吃。”说着说着,声音又哽咽了起来,“咱们村就走出来咱俩,我希望咱们都能活下去。”
说完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放在张阿秀手上,重重地握了一下,接着缓缓放开便转身出去了。她被只手握过后,忽然没了想要挣扎的力气。
活着,啊?
其实,死了一了百了,也挺好。
五天后,张阿秀只能在心里感慨这自然界的生命之顽强,自己就像一只坚强的小强,非但没死,身体反而一天好过一天……
这期间,小八最开心,庆幸自己和阿秀都好好的活着。
反观张阿秀自己,如果能找找镜子,大概,也是满脸写着开心吧。
作为一个即将要去伺候人的小太监,在恢复身体这个过程中日子也能过的平平静静,但意外总是在不经意间来临,当张阿秀自己第一次亲自解手时,看到自己下身后惊呆了,“为什么这个,这个还在啊!?”她僵着脸,不敢置信的问扶着自己的小八。
小八点头,有些疑惑一脸不解看向张阿秀,开口问道:“为什么会不在啊?我也有啊!大家都有啊!”
张阿秀的眼角微微抽搐,拜托你,我都要喊你爸爸了!抓抓重点好吗?重点是你有我有大家有吗?
重点是,我们作为太监它怎么还在!
如果不是小八眼神特别天真而且认真,她几乎都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
确实以张阿秀有限的历史知识储备,想破脑子也搞不清楚,自己这样究竟是属于特别幸运还是不幸,还是说这玩意还有半切的??
看着张阿秀实在有些惊疑不定的眼神,小八也有点莫名其妙,便也随便猜测了一下,解释道:“这个不切,切了身上有味道,伺候不了贵人们。”
……
他妈的贵人们老子日你先人哦!
去他妈的伺候!
老子他妈谁也不伺候!大不了就是个死,总好过现在老子的生不如死!
傍晚,端着栗米粥碗的张阿秀还在心里暗骂道。